第10章 第 10 章
她跑得飛快,一轉眼連影子都沒有了,自然也沒有看見唐止站在原地,不但沒有半點焦急之色,嘴邊反倒掛着壞笑。
她只是真的很着急。
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難道是那天受的傷,比她以爲的重?也是,暗室裏實在太黑了,他又受驚躲着她,她只發現他的手臂碰傷了,卻不知道其他的地方還有沒有傷。
要是有的話,拖了這麼幾天,恐怕真的不大好了,得想辦法說服他出來醫治纔行。
她就這麼想着,一路着急忙慌地跑進了暗室。裏面仍舊是從不改變的黑,天上火䴉的光亮,一點也漏不進來。
“你還好嗎?”她進門就急着喊,“你在哪兒?”
她擔心,小道侶昏昏沉沉的,可能連理她的力氣都沒有。然而剛喊了兩句,手卻忽然被人握住了。那隻手清瘦,卻有力,一改往常只與她輕輕相觸的態勢,牢牢地與她十指相扣。
她怔了一下,略微覺得安心。能走動,能有這樣的力氣,看來病得還不算嚴重。
“我聽唐止說你病了,嚇壞我了,還好,比我想的要好一點。”她喘了口氣,“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特別不舒服?”
小道侶想要回答她,只需要輕輕地在她手背上叩一叩即可。然而他沒有這樣做,反而拉着她往帷幔的更深處去。
“你……”她剛要問,身體忽然僵住了。
一雙手臂攀上她的肩膀,扣在了她的頸後,雖然動作略顯生澀,但卻以一種熱切的姿態,將她不由分說地拉向他。
她渾身的毛孔都被喚醒了,頭皮酥麻,“你等等……哎!”
話音未落,忽然被他帶得,一下朝着他的方向倒下去。
他似乎真的可以在黑暗中視物,他承接着她,準確無誤地倒在了那張牀上,她等同於睜眼瞎,只能手足無措地撲倒在他身上,在一片溫暖裏,驟然被熟悉的香氣包圍。
他在她身下發出一聲悶哼,似乎爲承接她的重量而有些喫不消,但那聲音卻並非痛苦,而是喜悅的。她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他擁住,親密相貼。
柔軟的身體,渴求的擁抱。她一下子就呆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只能盡力控制着,不要做出什麼不合適的舉動。
“你怎麼了?”她猶豫着小聲道,“你先放我起來。”
面前的人依舊不理她。他只是用指尖劃過她的耳廓,半支起身子來,拉住想要逃離的她,用溫熱的脣去尋找她的。
貼上來的雙脣如花瓣輕軟,他靠得實在太近了,她都能感覺到他衣衫下緊實的腰線,讓她忍不住回想起第一天,在她掌心下輕顫的,透着薄汗的肌膚。
太超過了,她又不是聖人!
她咬着牙,猛一下從他懷裏掙脫,按住他已經要扯開腰封的手,“你幹什麼?”
身前的人動作停了一停,輕輕地來牽她的衣袖,相比方纔的急切渴望,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討好般的意味。
她原本也沒有和他生氣的意思,見此情狀,就愈發不忍,只是端正了坐姿,扶住他的肩頭。
“是不是有人逼你了?”
衣袖被輕輕晃了兩下,沒有。
“那你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沉默,相對沉默。
黎江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問出這句話本身,就已經非常挑戰她的大腦了,“你……不會真的想和我……?”
雖然她沒有臉說全,但是對方顯然聽懂了。他安靜了一會兒,沒有搖她的衣袖,而是輕輕地靠過來,把頭埋在了她的肩上。
這個姿態,已經足夠默認。
她頓時全身僵硬,拿懷裏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結巴了半天,才說出完整的話:“不行,不可以的。”
肩上的呼吸聲滯了一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的斷然拒絕,而傷心失落了。
她只能盡力好好解釋:“我問過我師尊了,他說共修是對你有損害的,從前我走火入魔,神智不清明,傷害了你,我已經很抱歉了。現在我清醒過來了,就不可能再這樣做,希望你能理解。”
說完,覺得語氣似乎硬了一點,又趕緊補充:“你也要多在意自己的身子,爲了我不值得的。”
肩頭的呼吸聲變重了一點,也不知道他對她這一番話作何想法。
她心道,他常年被關在這裏,不接觸外界,也沒有自己的生活,恐怕對她的話一時半會兒,還沒有那麼好接受,也是正常的。
於是只鄭重道:“讓你做道侶,並非我所願。你能信任我,我已經很高興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當道侶看待,不要甘於這種命運。我一定會找到機會幫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說完,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就落荒而逃。
要不然,再被他多抱一會兒,她都快撐不住了。
整理好衣服,坐在溪邊吹風,讓晚風把臉上的燥熱降下去,黎江雪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真是怪了,看小道侶的樣子,分明離“像要暈過去了”差得太遠。那唐止爲什麼慌慌忙忙地來給她報信?是小道侶真的裝模作樣,騙過了他呢,還是……總不能是他們兩個串通好了,一起演她?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見雲別塵的聲音:“你在這裏。”
她一回頭,他今晚的氣色倒挺好的,臉頰竟然有些紅潤,雙脣也有血色。不由在心裏苦笑,她剛莫名其妙當了一次柳下惠,她的師尊倒是過得很滋潤嘛。
“這麼晚了,師尊還不睡啊?”
“今夜是曆法上的十五,月圓之夜,雖然如今月亮已經不見多年了,但此夜仍是修行運功最佳的時節。”他淡淡道,“既然你不願與你的道侶修行,那便由我替你推行靈力,疏通經脈,也勉強可堪用。”
什麼奇妙世界,連月亮都丟了一千多年了,還守着這套曆法呢,你們倒也不嫌煩啊?
黎江雪在心裏腹誹了一句,臉上端起笑,“不用了吧,師尊,你也知道我這個狗都看不上的修爲,沒什麼折騰的必要的。”
“你倒是給自己定位得很好麼。”
“嘿……我說真的,你的靈核原本就有傷,該靜養着的,就不要爲了我耗費靈力了。”
然而云別塵並不理她,已經越過小溪上的幾塊石頭,飄然到了溪流的另一邊了,還揹着手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去。
她無奈,只能低頭相隨。
兩人在溪流的上游,找到一塊開闊安靜的空地,天上火䴉振翅,林間蟲鳴幽幽,倒也算是一個理想的所在。
“坐下。”雲別塵囑咐她,“你不必做什麼,只須靜心斂氣,不要亂動即可。”
她依言打坐,背脊挺得筆直,還稍有點緊張。
靈力輸入身體的時候,並不如她想象中難受,相反,她甚至覺得頗爲舒服,好像涓涓細流,不緊不慢地在她周身遊走,有一股既清涼,又寧靜的舒適感。
明明天上並沒有月亮,她的腦海裏卻突然冒出“月華如水”這個形容。
她忽然有一種不着邊際的感受,好像雲別塵的靈力和她的身體格外適合,甚至可以說,是親近,好像兩者原本就該是一體的一樣。她猜想,應該是她的靈根屬水金雙系,而云別塵也是水靈根,因此靈力也是共通的。
只是,她並不覺得經脈如何得到了激發,反而像是被抑制了一樣。
對,抑制。
也不是強硬地壓制,只是感覺血脈裏有什麼東西,被這股如水一般沉靜卻有力的靈流,慢慢地包裹、撫平,安靜地沉睡下去,徒留一個空蕩蕩的,被洗滌乾淨的自己。
推行經脈,應該是這種感覺嗎?
她忍不住疑惑地回頭,偷偷瞟了一眼雲別塵,然而卻在看清他臉色時,嚇了一大跳。
“師尊,你別再用靈力了!快停下來!”
雲別塵被她猛地一喝,倒真的撤去了靈力,睜開眼,只是還有些怪她的意思,“不是說好不許亂動嗎?做什麼一驚一乍的。”
她只覺得後脖頸發麻,“你才別再亂動了呢!”
不然,我怕你死這兒。
這人的臉色差得離奇,幾乎一點血色都沒有了,額上滿布着密密的汗珠,說話時聲音都虛弱得嚇人,讓人看着心驚膽戰。
她只覺得心底一股無名火。
都說了他靈核有傷,不讓他動靈力了,偏不聽,逞強逞強,逞什麼強?就爲了她這個扶不上牆的弟子,值得嗎?
“你別再動了。”她重複了一遍,扶住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雲別塵似乎真的損傷很大,面對她這種大包大攬的態度,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半邊身子都倚在她身上。
她怔了一下,爲這種格外親近的接觸而有些不習慣,手卻下意識地,將他攬得近了一點,同時清晰地感受到,他真的很瘦,瘦得都和暗室裏那個可憐巴巴的小道侶差不多了。
但是他像一竿修竹,再嶙峋也是挺拔的。
“我之前就說什麼來着,你真的不用爲我……”她一邊扶着他走,還要念叨。
不料剛唸了沒兩句,身邊的人腳步卻一頓,身子晃了一晃,整個軟倒在她的懷裏。
“師尊!雲別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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