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怎麼是他
“仁義有兩種解釋,一是仁愛正義,寬惠正直;二是性情溫順,通達事理。你們行的本是善舉,但自報家門圖虛名,動了歪心,則不正也不直,其二,我一句閒言,惹的你們心裏不爽,甚至這位老哥還差點揍我,何來性情溫順,更談不上通達事理。這兩條一條都佔不上,居然還自封仁義公子,真的是好笑!”
雲芳菲伸出兩根被污泥染黑的手指,輕輕晃了晃,語帶嘲諷,擡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白飛羽,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訓教:“至於這白小哥,問的話更是好笑,你們施捨銀兩,看起來的確是善舉,這些銀兩對你們來說雖然不多,但對這些乞兒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如果他們拿着這些銀兩去街頭買食買衣,會招來什麼後果?不被人誣陷偷盜,就被一些宵小之徒來個搶劫,甚至會惹出人命來,你們說說,這不是害他們是什麼?”
雲芳菲舔了舔略顯乾燥的脣瓣,看着呆愣中的二人,冷笑着繼續打擊他們:“再往大處說,今日你們給予了他們這些錢財,即便他們沒有遇到什麼不幸的事,但他們若一個個的都起了僥倖之心,不思進取,整日只想着守株待兔,這豈不是毀了他們的一生?”
宋子淵自出道以來,常以助人爲樂爲己任,每每聽到的皆是讚美感激之聲,這樣肆意貶低的話還是頭一次聽說,偏那乞兒歪理一大堆,說得他無話反駁,只是心中卻大爲不服,硬着脖子狠狠瞪着她,“那你倒說說看,我們該如何纔算是行善事,起義舉?”
“這都想不到,你們白喫那麼多年飯啊?”雲芳菲翻了翻白眼,嗤笑道:“所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本乞兒雖然不才,卻也知道一句俗話,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授之以魚,授之以漁……”這小乞兒隨口瞎掰的本事不錯,不過也頗有幾分道理,白飛羽雙眼看向惡臭不堪的湖水,輕念出聲,若有所思。
“哼,狡辯,詭辯!你陳國的乞兒,自有陳國朝廷百官來照顧,我乃東楚人士,哪來這麼多的精力和功夫來越俎代庖!”宋子淵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從鼻間哼出聲來。
“此言差亦!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分你我?仁義公子聞名天下,難道你助人爲樂還要分國家區域不成?若只在你東楚國行義事,起善舉,而在他國遇到窮苦百姓或者不平之事卻置若罔聞,那麼對於其他國家的百姓來說,你豈非欺世盜名之輩?”
“何謂大道之行,天下爲公?仁義公子還是讀熟了史書禮記,再來談什麼是仁義吧。”看着宋子淵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雲芳菲冷笑連連,原本出了一口鬱氣,想就此作罷,如今心中火性又被燃起,言語之間,又是一番脣刀舌劍砸了過去。
此話一出,宋子淵又羞又怒,卻又無可奈何,恨得牙根直癢癢,這乞兒也太牙尖嘴利了吧,竟堵得自己幹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白飛羽搖搖頭,衝雲芳菲抱拳一笑,拉着悻悻的宋子淵離去。
見狀,雲芳菲對着白飛羽擠眉弄眼一番,又一邊拍着手,一邊唱着自編的小曲哈哈笑道:“仁義公子不仁義,全他媽的欺世又盜名,你若是真的不求報呀,哪裏會說姓又留名?”
仁義公子在江湖上的大名,雲芳菲早在幾年前就多少聽說過一些,傳言此人風流倜儻,愛行善舉,爲此還特意改了字,曰無痕,美其名曰,做好事不圖報,就像天際雁去無痕,但云芳菲初聞其人的時候,就覺得好笑,斷定他是沽名釣譽之輩,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宋子淵陰沉着臉,暴怒扭頭直想暴扁她一頓,卻被白飛羽在他馬背上用力一拍,那馬兒喫疼,揚起前踢,嘚嘚往前馳去,白飛羽深深的看了一眼雲芳菲,從懷中摸出錢袋,扔了過去,微笑道:“多謝小兄弟,今日受教了,這點錢兩雖不多,只希望能稍稍改善一下小兄弟的境況,若是有暇,小兄弟還是參加科考,他日必成大器。”說完,他雙手一抱,催馬追宋子淵去了。
雲芳菲看着手中做工精緻的錢袋,沉甸甸鼓囊囊的,一看可知裏面有不少銀子,她瞠目結舌之下,開始有點看不透這個叫白飛羽的男子了。
初見時他那迷醉在自己露出的肌膚上,卻目光清澈,毫無慾念,讓人心生些許好感;再見時卻又一副呆呆登徒子的傻模樣,更是讓她禁不住心生捉弄;可如今這第三次相見,自己本來就是無理取鬧,讓他們飽受無妄之災,卻再也沒料到結局竟會是這番光景,這實在是令她心中不知該如何看他。
唉,罷了,不想他了,還是想想該如何對付那個孟老權相吧,雲芳菲搖了搖頭,起身就離去,反正孟晗儒對她來說,已經從親人降爲奸臣了,那憋悶了九年的氣和恨,怎能不出?
幾個乞兒見她三言兩語之間就將那兩個看起來很拽的人說得啞口無言,又見那個白公子更是將整袋子的錢都給了她,私下商量了一番,就奉她爲頭,死活要跟着她混。
雲芳菲倍感驚訝,但也被纏的沒法,便許下三日之期,決定替他們想條出路,不再沿街乞討,定下了三日後相見的地點,她整了整衣裝,看着身上的污泥,無奈一笑,向東城的客棧走去。
到了繁華的東街,看着對面的客棧,雲芳菲舉步就要穿過去,卻聽到馬蹄疾響,人羣驚叫,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粗布大漢雙手提繮,口中罵道:“找死啊,看到馬車還要往上撞?”
而路旁,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自馬蹄下逃生,嚇得面目慘白,哇哇大哭,身旁一婦人正抱着他不停的輕拍他的背心,泣聲安慰。
街頭行人見有熱鬧可看,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饒有興趣的瞧着,此時,車門一開,馬車中走下一素衣便服之人,赫然便是孟晗儒,但見他厲聲斥責下人,後又拉着小孩的手問了幾句,扔下幾個銀兩,向那婦人致歉一番,才復又登時馬車,那趕車大漢再也不敢囂張,輕揮馬鞭,催趕馬兒前行。
隨着馬車的啓動,街頭忽然噪雜起來。
“瞧啊,剛纔那老爺就是咱南陳的孟丞相……”
“是啊是啊,我曾被我家老爺派去孟府傳話,有幸見得孟丞相一面,如今仔細一看,剛纔那人可不就是孟丞相嘛……”
“啊,孟丞相?穿這麼樸素的人居然會是這麼大的官,爲人又這麼親善?”
“好官啊,好官,堪稱孟青天了……”
聽着耳旁這些奉承話,雲芳菲眼尖的看到最先發話的幾個人好似中午在孟府剛剛見過一面,當時他們穿的還是孟府下人的衣服,怎麼半日不見竟都成了別家的下人?
敢情這年代,沽名釣譽的人還真不少啊,費盡心機也要搞得自己一身英名。雲芳菲冷笑着,將手中兩塊銀神不知鬼不覺的擲向了兩匹馬,聽得兩聲悲鳴,人羣驚呼,前方的街道瞬間又堵了起來,雲芳菲滿意的勾起脣角,低罵出聲:“孟奸臣,這開胃小菜的滋味不錯吧!”
說完,她就要輕轉纖腰,走入客棧,卻聽到身後有人低低笑道:“這位小兄弟和孟相可是頗有些淵源?”
那聲音暗沉沙啞,被人壓到極低,卻帶着一股陌生的熟悉感,讓她豁然一驚,止住了身形,擡眼望去,卻是呆愣當場,怎麼會是他,他此刻應該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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