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第34节 作者:未知 虽然周围有人负责开路,但人多挤起来完全沒有理由。有個女生带着棒球帽挤在前面,她個子矮,帽子都被挤掉了也沒空去捡。正巧帽子掉在了陆鹤飞脚下,他忽然停了下来,人流的暂定给他带来了一些活动空间,他弯腰把帽子捡起来掸了掸土,然后扣在了那個女生的头上。 陆鹤飞的手掌对于一個女生来說是宽大的,正正好按在对方的头顶上,再加上身高的差距,简直就是一出摸头杀。 “乖。”陆鹤飞說,“注意安全。” 他說话沒有语调,也沒有表情,甚至声音都不大,但是当场所有人都炸了。她们一方面被陆鹤飞這种温柔又有点小霸道的举动直穿了内心,另一方面又都羡慕极了那個被陆鹤飞摸头的女生。 而那個女生满脸通红被挤出了人群,一個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大哭,喊着她要爱陆鹤飞一辈子。 疯狂的追星少女似乎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爱又最可恨的生物,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偶像是非黑白不分,在網络上掐的风生水起,叫普罗大众觉得這似乎就是一群作业太少的脑残小学生,甚至還能做出来许多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换個角度想,她们所追求的,好像很难被具象的事物所概括。那些东西似乎与爱,与梦想,与生活的空虚,与精神的寄托都有些关系,這让她们变得疯狂,也让她们变的坚强。 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子们为了喜歡的哥哥可以在人群中厮杀,可以提着厚重的行李跟设备跑几千公裡去看现场,可以拼了命的赚钱只为了从山上的位置坐到内场。 這样看来,倒也能留一丝温情于她们了。 他终于打仗一样的上了车,意外地是,车上還坐了一個人,是高司玮。 曾几何时,高司玮的出现似乎就象征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第37章 陆鹤飞明知故问:“你怎么在這裡?” “接你。”高司玮說,“于总說的,总不能叫你回了北京,连個接机的都沒有吧。” 陆鹤飞指着外面的一群人說:“接我的人挺多的。” 高司玮顺着陆鹤飞的手指撇了一眼,轻声說:“那能一样么。” 陆鹤飞鼻腔裡发出轻蔑的声响,他闷头坐在一边,车子在机场高速上走走停停,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高司玮:“……王先生呢?最近在忙什么?” 高司玮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跟在于总身边儿。” 陆鹤飞分辨不出来高司玮說话是真是假,高司玮不想說的话是撬不出来的,于是這些东西他就统统都记在了王寅头上。 他回到了久别的“家”,一切干净的像他走之前。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从前,他应该也是這么回来的,但是都是围着王寅团团转的。只可惜欢场之上从来都是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话是哀怨了一些,不像個男人会去思考的問題角度,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留给看客的,也就是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了。 王寅是知道陆鹤飞什么时候回北京的,他是应酬太多,忙来忙去就忘事儿了。他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人,凡人肉身一個,也会累也会疲,再加上换季,一二来去的就感冒了,只想天天在家睡觉,哪儿還能顾得上其他。 数了数几個月沒见,中间又不怎么联系,其实王寅還挺想念陆鹤飞的,他想着有闲工夫了再說,完全不想思考陆鹤飞心裡那点事儿。 這是他本能想要忽略的,因为揣测别人的心理状态是非常危险的,這对他而言意味着他要把一個人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去对待了。对陆鹤飞,他不想弄的這么复杂,那個孩子爱钻牛角尖,根本不能把他的宠爱当做游戏的一种方式,陆鹤飞是会认真的,王寅選擇抗拒。 他觉得麻烦。 任何看問題的角度都存在盲区,王寅一味地選擇抗拒,他沒思考過他的内心深处到底要不要陆鹤飞认真,陆鹤飞满心欢喜爱恋的神情对他而言是一种精神替代品,還是什么别的。 王寅想的是,人和人的关系啊,就是那么点事儿,有来有回有聚有散,最好来时清风拂面去时不留一片云彩。搞得太深刻,不适合他這样的中年人了。 他在家裡休息的這几天裡陆鹤飞沒来烦他,倒是郭擎峰总来骚扰他,跟他要人。他不回电话,郭擎峰就跑他们家裡来堵人。 “老郭,我觉得吧……咳!”王寅手裡端着热水杯,懒洋洋的窝在沙发裡,眼神放在桌面的剧本上,“你是不是对小飞的评价有点過高了?” 郭擎峰說:“可是你不觉得他身上那個感觉特别带劲儿么?” 王寅說:“什么感觉?” “就是很沉默,很阴郁,又很单纯。”郭擎峰說,“還有一张无法取代的脸。其实這個剧本完稿挺早的了,但是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男主角。有一些能够演出那种感觉的演员,但是年纪又偏大。年纪合适的演技又不行……” 王寅打断了郭擎峰:“我觉得小飞演技也不行啊。” “可是他不需要演啊!”郭擎峰說,“他本人就非常合适,本色出演根本不需要演绎好不好!” “……”面对郭擎峰的吐沫星子,王寅有点招架不住。他又拿起了那個剧本翻了翻,尴尬地說,“老郭,我是从结果导向来跟你分析問題的,你這個剧本国内又上不了,只能走外方投资然后走冲奖路线。而且就算走了狗屎运拿了奖,你這個限制级别国内也沒法儿再上的,所以你這個东西根本不可能赚钱。既然连钱都赚不了,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的找個好演员寻思寻思拿奖的事儿么?” “既然赚不了钱,那我就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么?”郭擎峰反问他,“又不是不给他片酬,而且拍电影多有格调,对小飞来說完全沒有任何坏处。還是說你觉得我不行?” 王寅赶紧說:“沒有沒有,你要是不行那国内导演就沒行的了。我真的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問題的,所以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郭擎峰从王寅手上抢過了剧本翻了翻,忽然說:“你是不是觉得這部电影尺度大了点?” “啊?”王寅都懵了,根本想不明白郭擎峰为什么会问這样一個诡异地問題,“尺度大不大难道不是演员自己去介意的事儿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和小飞……”郭擎峰挤了下眼睛,“那個嘛。” 王寅很无奈地說:“老郭,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想問題就容易搞错重点啊?” 郭擎峰說:“那你說還有什么問題?我想不出来了。” 王寅握了握暖水杯,觉得自己听郭擎峰說话一阵儿头晕,便說:“那這种事儿你也真的犯不着跟我来讲,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去跟他的经纪人讲嘛。或者你跟他熟,去问问他本人,都比问我来的简单直接。我呀,在公司裡真的說不上话的,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么。”他明白了不想管的态度,疯狂甩锅。 “行。”郭擎峰說,“那到时候小飞答应了,你可别反悔。” 王寅說:“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真的别再来烦我了,有完沒完,今儿你得請我吃饭。” 郭擎峰說:“你都這德行了還吃饭?年纪大了,得爱护身体了,知道么?不能跟我們這种年轻人比。” “什么?”王寅被郭擎峰弄的想笑。一個比自己大不少的人說出来這种话,怎一個无耻了得? “正好在你家,還有力气爬起来吃饭,那不然你弄两個拿手菜好了。”郭擎峰回味地說,“上一次吃你亲手做的饭都多少年前了。我說老王啊,你這個人真的沒有任何优点,就是手艺好,可惜你還不是個女的。”他强调:“真实可惜了啊!” “你可闭嘴吧。”王寅說,“当时那是有我弟在,你跑我家裡来蹭饭赏你一口,要不然你能吃的上?”王寅手艺好,這是几乎人人都知道的都市传說,但是真正吃過的人屈指可数,因为他把烹饪当做非常私人非常亲密的一种社交行为,外人是沒什么资格的。 “王辰最近還好么?”郭擎峰忽然說。 “挺好的。”王寅說,“就在那儿躺着,虽然醒不過来,但是其他都挺好的。” 郭擎峰叹道:“你呀,应该多陪陪他,說不定哪天就醒了呢?” 王寅的眼睛垂了下去:“只怕他不稀罕我陪他。” “不說這個了。”郭擎峰站了起来,“咱们出去喝两杯吧,给你点個甲鱼补一补。” “……”王寅被郭擎峰說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弄的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他与郭擎峰在外面吃饭免不了喝酒,喝的不如原来多,但也有了醉态,稀裡糊涂的回了家。他勉强撑着精神洗了個澡吃了药,药物和酒精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奇异的效果。王寅躺在床上摸出了手机随便按了按,按出了陆鹤飞的电话。 其实他想给陆鹤飞打個电话,理由是出于意乱神迷之下的一时冲动。可他沒有這么做,他停了下来,指腹划過陆鹤飞冰冷的名字,不知道真的打過去了要說点什么。问问他的近况撩骚两句,還是干脆把人叫過来伺候他睡觉呢? 他都不想,因为這些都无法满足他此时此刻的空虚。 郭擎峰早八百年跟王寅提新电影的那次因为還有诸多要准备东西,所以王寅打马虎划拉過去他不着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想直接跟王寅敲定,但沒想到王寅那么难搞,還不如他走正规流程去联系陆鹤飞的直接负责人来的快。 他隔天就叫自己的助理去找了黄海楼,而他本人则直接找上了陆鹤飞。郭擎峰是不用给陆鹤飞這么大面子的,但是他看重自己的每一部作品,认为有必要和陆鹤飞当面聊一聊,就把他约了出来。 两個人在一家茶社裡见面,陆鹤飞即便是跟郭擎峰熟了,可是在這种环境下难免有些拘谨。他认认真真的把郭擎峰给他的剧本看完了,看之前脸上沒什么表情,看完之后倒是尴尬了许多。 “這……”陆鹤飞为难地說,“我不行吧……” “嘿!”郭擎峰叫了一声,“你怎么……” “不是,我不是拒绝的意思。”陆鹤飞怕郭擎峰觉得他不识抬举,赶忙解释,“我怕我把事情搞砸,辜负了郭导的一片厚爱。” 郭擎峰拍着陆鹤飞的肩膀說:“你不用想那么多,我觉得你行,你就說你答不答应吧。” 他目光殷切的看着陆鹤飞,陆鹤飞低头盯着剧本,像是在纠结。 电影名叫《独觉》,是以香港为背景的黑帮题材,主人公是個性格内向沉默的黑帮少爷,默默暗恋比自己大几岁的继母。随着年龄的增长,這种感情变得愈发扭曲,导致主人公开始与自己的父亲为敌。一番父子残杀之后,主人公踩着父亲的鲜血继承了帮派以及自己美丽的继母,站在了权利的巅峰。但是随后不久,帮派出现了内乱,抓住了一個卧底,他们通過种种信息得知帮派内的卧底不止一人。经過重重排查,矛头直指继母。主人公在经历了生死背叛之后,最终狠下心来杀了死继母,变成了一個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男人。 正义和爱情都沒有在這個故事胜利,胜利的是自私的人性。 這個故事编的非常意识流,黑暗而压抑,而且为了表现人物的伦理关系,有诸多大胆裸露的性爱画面,即便处理的非常艺术化,但是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這個东西的性质。 這是陆鹤飞纠结的地方。 他有点心理洁癖,哪怕是這种做戏的表演,他也不能百分之百說服自己。当然了,他知道身为一個演员這些只是业务能力而已,但是……当一個好演员還是烂演员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喜歡這些。 陆鹤飞本来還想着如何委婉的拒绝郭擎峰的盛情邀請,只听郭擎峰說:“這個事儿呀,我都跟老王說好了,他觉得挺好的,也同意。只要你答应了,咱们马上就签合同。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了出去参展不经過广电审核,所以都是走的外资,還有就是你得学粤语……” 后面的他沒心思听了,就听见一句“王寅觉得挺好的,同意了”。陆鹤飞脑子裡“嗡”的炸了一声儿,挤压已久的情绪如井喷一样的涌出来。 王寅什么意思?专门来恶心他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是個跟谁都能搞上床的烂人,所以他觉得陆鹤飞能跟他一样在众人注视之下宽衣解带与人欢好? 陆鹤飞完全忽略了电影本身的內容,重点全放在了那些大尺度的床戏上,他不想這样,亦不想让王寅得逞,便认真严肃的对郭擎峰說:“郭导,经過仔细的思考之后,我觉得我還是不行,我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我也不想因此耽误了你的作品。至于王先生答应了,那大可以让他自己去拍。” “小飞,你怎么回事儿?”郭擎峰有点不耐烦了。他的戏问谁不是抢着上?他能跟王寅插科打诨的聊半天,但是并不意味着陆鹤飞可以给脸不要。 陆鹤飞低着头說:“我有我的理由,很抱歉。”他一個劲儿的說对不起,模样诚恳,那么大個儿一個男孩子垂着肩膀低服做小,看上去也着实非常可怜,也非常无辜。郭擎峰看了一会儿就消气了,觉得自己拿陆鹤飞真是沒什么办法,叹气說道:“小飞,這部戏我還有段時間才进入拍摄环节,你可以好好想想,想明白了随时联系我。” “嗯。”陆鹤飞点头,“那我就再想想。”话說到這份儿上了,陆鹤飞要是再一味拒绝,那才是真的沒眼力价儿。 两個人的洽谈就這样结束,完事儿之后陆鹤飞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王寅那裡。他在门口按了半天密碼都不对,心裡一边怒骂王寅一边儿想把门锁给砸了。他给王寅打电话也沒人接,只能赌运气的站在门口等。 好在他运气不错,沒等多久就看见王寅晃晃荡荡的提了個塑料袋溜达過来了。他见陆鹤飞一脸要吃人的表情站在自家门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试图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失态。 “怎么了小飞?”王寅用自己的手指按在门上,门“滴”的一声就开了,“你来怎么不打個招呼?” “打招呼?”陆鹤飞用后槽牙挤出几個字来,“我都要面不着圣了,打招呼有用么?” 王寅就跟沒事儿人一样笑着說:“谁又惹着我們家小飞了?”他永远都是這副态度,永远是這句话,但是陆鹤飞不想再吃他這套了,抓着他的肩膀强硬的让他面对自己。 陆鹤飞质问:“除了你,還有谁?” 王寅被迫看着陆鹤飞,冷不丁的咳嗽了一声,他吸了吸鼻子,对陆鹤飞說:“你想闹等我先吃点药。”他拐进了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把塑料袋裡的药都抖落了出来,挨個看說明,该吃什么药都拆开放在了掌心,正打算一口气吞了的时候,忽然被陆鹤飞打断。 “什么时候生病的?”陆鹤飞问。 “就這两天吧。”王寅說话声音有点闷,不過不明显,所以刚才气头上的陆鹤飞沒听出来。 陆鹤飞上前一步抢過了王寅手裡的药放进嘴巴裡,又含了一口水,趁着王寅還沒反应過来的时候双手固定住王寅的头,舌头撬开了他的齿缝就往裡送。王寅的喉咙一动,全都吞了下去。陆鹤飞不死心的将這個动作加深成一個吻,药的淡淡苦涩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王寅挠了一下陆鹤飞的下巴,喘着气說:“也不怕传染上。” “我找你兴师问罪的时候你总是生病。”陆鹤飞用自己的额头抵着王寅的额头,“我是该干你呢,還是不该干你呢?” “什么事儿,說吧。”王寅觉得陆鹤飞今天来肯定不是来好好聊天的。 陆鹤飞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铿锵有力咄咄逼人的话,但是见着王寅之后一句都說不出来了。并不是柔情似水的全都冲散了,而是一种无力感叫他无从說起。他看王寅那個样子就知道說了也沒用,王寅是不会改的。 至少不会为了他改。 所以他连去跟王寅要一句话的立场都沒有。 陆鹤飞苦笑,說:“就是想来看看你了,我們都多久沒见了,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了?情人节沒有接我的电话,回来也不见我,生病也不告诉我,家裡的密碼锁也换了……你问我什么事儿,我還想问问你,是不是再過几天,我就可以滚蛋了?” 王寅转過头去說:“小飞,我們不是那种关系,這些事情我沒有必要告诉你。” “我知道,我們当然不是那种关系。”陆鹤飞說,“我們的关系再简单不過了,那你都不肯给我一個上赶着巴结你的机会么?” “小飞,我……” 陆鹤飞紧紧地抱住了王寅,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在的這几個月裡,你都做了什么呀……我明明一句多余的话都沒有追问過,可是你为什么還是总把我往外赶?今天郭导找我,他說你同意了,你同意什么了?我和沈青萝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是假的,可是你却连提都沒有提過……王寅,我真的不懂你,你把我当成什么?哪怕是一個替代品,也不至于不闻不问吧。” 他一口气讲了好多话,声音低声,說话又慢,像是一字一句都要扣在王寅心上一样。他松了手,跟王寅拉开了一些距离,目光直视王寅,拉着王寅的手捧在自己的脸上,“你觉得感情沒有用,你不想谈這些浪费時間又沒有任何收益的事情,那我就不去喜歡你了,好不好?我可以跟你生活在一起么?我像你喜歡的人吧?哪怕是对着這张脸,生活在一起,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