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夫人是你娘”...)
施晚意沒钱了。
如今大邺仍沿用前朝的律法,律法裡并无明文规定,丈夫的遗产该是谁的,可是往前面数几個朝代,很多女子的权益和男子是相当的。
女子理所当然能够支配丈夫的遗产,能够在守寡之后带走孩子……
但是宗族越发势大,他们聚拢在一起,不允许分薄、分裂宗族的存在,他们掌握着权力,制定着规则,为了自身的利益潜移默化地模糊掉许多东西,长久下去,风向、资源等等终将会倾斜。
老戚氏的逻辑,施晚意霸占陆仁的遗产,不占理。
同样以她的逻辑,施晚意沒钱了,陆家還不给钥匙和印章,陆家不占理。
沒人相信施晚意的宏图,可說她傻,她偏偏用嫁妆银买宅子,說她精明,人都想攥钱在手裡,他们這样的家世,多买些地也比做這样吃力不讨好的生意强。
“赚十万两”、“开遍大邺”,简直是笑话。
陆家人眼神中的责怪变成了看傻子。
施晚意不怕人說她蠢,心裡门儿清,活得蠢点儿,不是坏事儿。
所以至此,她也不說要库房钥匙和印章,只說:“我這织坊刚建起来,父亲母亲且耐心等些时日,不過放心,赴宴的事儿我记着,新衣正紧着做呢。”
陆芮想起自個儿旧衣物被她划拉走七七八八,“那我寻常穿什么?!你就是故意的!”
施晚意眼神宛若长嫂看任性的小姑子,包容道:“方才大嫂白說了,织坊刚建起来,晚几日,布织出来,我自然会先紧着府裡,哪能亏了妹妹。”
晚几日到底是几日?!
话全都教施晚意說了,陆芮气得涨红脸,又讲不過厚脸皮,转身冲着老戚氏跺脚,“母亲~”
老戚氏气不顺,看施晚意的眼神渐渐厌恶起来,“愚妇岂可做我陆家的管家夫人?!从今日起……”
這时候,一直安静待在施晚意身后的宋婆子站出来,冷声道:“老夫人,我家娘子为了陆家费钱费力還不讨好地管家,您是长辈,管家权說给就给說收就收,我家娘子孝顺,断不敢反驳……”
施晚意拿起帕子,虚虚地捂在下半张脸,深吸一口气,接着宋婆子的话,响亮地嘤起来。
气息极长,一段儿嘤啼声,愣是不断气儿。
她在陆家是半点儿不掩饰了。
宋婆子教她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一顿,才继续逼人道:“可施家绝对不会任由陆家对我家娘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伴着施晚意假模假样的哭声,宋婆子给出選擇,“要么,将我家娘子的损失补回来,我們二话不說,管家权即刻甩手;要么……”
老戚氏怒道:“你们做梦!败了我儿那么些钱,我還要你们還回来!”
宋婆子不与她言语,冷厉的视线直射陆侍郎,“我家娘子自回京,半分沒对娘家說姑爷在瀛洲的事儿,已经仁至义尽,如今不妨說道說道……”
“好了!”
陆侍郎喝止出声,眼神如刀锋般。
三郎陆代膝盖上的拳头倏地攥紧,突然站起来,拽着戚春竹的手腕,大步往出走。
戚春竹怀着孕,一向金贵的很,跟着他的步子疾走几步,惊叫不已,“啊!我的肚子!去哪儿……”
老戚氏紧张地起身,斥道:“小心孩子!”
陆代冷静了些,步子慢了点,路過施晚意时,向她重而僵硬地一礼,便拉着戚春竹出了堂屋。
施晚意听到戚春竹渐行渐远的喊叫声,眼睫轻垂遮住眸中思绪,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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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代的行为太過奇怪,陆侍郎竟也沒有训斥,二郎陆仲和妻子祝婉君悄悄对视一眼,依旧保持着他们一贯的低存在感。
四郎陆值尚稚嫩的眉头却是紧锁,思考着什么。
老戚氏见不着三儿子戚春竹,又将矛头转向施晚意主仆,“你们……”
她刚出声,就教陆侍郎严厉至极的眼神吓住。
陆侍郎不可能让一個下人婆子吓住,视线从老戚氏身上收回,便严声问施晚意:“施氏,你想要如何?”
施晚意抽噎了两下,也不抬头,轻且清晰地說:“儿媳是晚辈,不好在父亲母亲面前妄言。”
言外之意,這些事理应是陆家抉择。
沒道理她来歘這個尖儿,逞這個强,结果好赖责任都在她身上。
管家還是不管家,全都推给陆家。
陆侍郎看着陌生的长媳,从瞧不透的神色,忽然转为欣慰道:“你如今确实长进了许多,你婆母想差了,纵是担心你掌中馈可能有失,你是陆家长媳,合该耐心教导,早些帮你立起来才是。”
他甚至沒转身看老戚氏,直接命令道:“让人将府库钥匙和印章交给老大媳妇。”
陆侍郎警告地看着她,“你日后从旁督导。”
施晚意一瞬间恶心的够呛。
确实是不管家省心省事儿,可一来,陆家不知道陆仁具体留下多少钱,往年陆仁送回陆家的钱都有数目,她起码得让陆仁的遗产表面上明确了,免得一直被惦记;
二来她就這臭脾气,就是看不惯陆家,她也不会因为自個儿得理不饶人而愧疚,看不惯就得她爽快了为止。
是以施晚意放下帕子,不情不愿道:“既是父亲吩咐,我便是吃力不讨好,也会接着這管家权的。”
陆侍郎笑道:“莫辜负为父的期望。”
语气裡是长辈的殷殷期盼。
施晚意在心裡默念几句“早晚膈应死你们”,也露出個柔婉的笑,“若是儿媳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請父亲母亲体谅。”
一派岁月静好,父慈媳孝,仿佛之前什么都沒发生過。
施晚意拿到了钥匙和印章,当即便表示回去先安排各处月例。
祝婉君敏感些,瞧着老戚氏似乎有话要說,他们二房在這儿不合适,便碰了碰二郎陆仲的手,两人一同告退。
屋裡沒了外人,老戚氏当即便问:“大郎在瀛洲怎么了?還能教她们拿捏老爷?”
四郎陆值和二娘陆芮也都看向陆侍郎,然而陆侍郎并不回答,只留下一句“莫要再提”,便甩袖子离开。
老戚氏偏要追根究底,召来庞嬷嬷派人去打听。
而施晚意和宋婆子踩着余晖回了东院,婢女便苦着脸上前禀报:“娘子,姝姐儿总是悄悄使坏,婢子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施晚意侧头向二院,除了陆姝他们搬到东院的头一日,她下了惩罚,又让陆姝自個儿缝她的百家衣,其余的完全沒有管過三人。
丁姨娘像是自我禁足了一样,一步不踏出屋子,就陆一钊日日晨昏定省,比亲闺女陆姝都规矩孝顺。
婢女能难成這样,不知她又折腾了什么。
施晚意脚下一转,走向前院偏房。
陆姝格外亲近陆一钊,见施晚意和东院的人不管她,白日裡闲着,就会跑到陆一钊的屋子来。
施晚意站在偏房外,听到裡头陆一钊的读书声,并沒有陆姝的声音。
婢女凑近道:“钊哥儿读书时,姝姐儿从不吵闹。”
所以是安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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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大小也算個优点,要是再有眼色些,就更好了。
婢女拉开门,又掀开帘笼。
施晚意抬步踏进去,就见满地的线和碎布头,她两個陪嫁婢女正蹲在地上捡,陆姝坐在中间腰凳上,得意洋洋地往地上扔。
陆一钊立即从书案后起身,恭敬行礼:“夫人。”
施晚意轻应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姝。
陆姝還算记得些教训,当着她面儿,沒继续放肆,却也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施晚意沒训斥她,先对婢女道:“日后她再胡闹,莫给她收拾。”
随后转向陆一钊,道:“你收拾。”
翻過年才七岁的陆一钊已经是個极稳重的小少年,沒露出一丝怨言,顺从地应下来。
陆姝却着急地跳起来,追着施晚意的背影喊:“我做的凭什么让阿弟收拾?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阿弟好,故意的?”
“我一直沒见過你,根本不认识你,你现在回来,就会让我不高兴,凭什么!”
陆姝眼眶通红,偏倔强不服气地瞪着施晚意的背影,“我讨厌你!”
陆一钊上前,小心地看了一眼嫡母,小声劝道:“阿姐,收拾些东西不费事的,别与夫人置气……”
施晚意缓缓转過身,看着两個孩子。
他沒劝陆姝不要折腾,只是愿意给她收拾,月份上是弟弟,倒像是兄长。
陆姝下巴扬得高高的,睁大眼睛和她对视,不服软,“你說,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和阿弟好?”
施晚意认真地回答“她”的女儿:“我作为你的母亲,对你沒有過高的要求,你不用贤淑,不用温柔,不用得体,你认陆一钊是弟弟,我也沒有任何意见。”
小小的陆姝并沒有感到高兴,反倒气的攥紧小手,“我不要你当我娘,娘不是你這样的。”
气冲冲地喊完,顶向施晚意。
婢女和陆一钊焦急的声音急急地发出,又戛然而止。
施晚意手按在陆姝的圆脑袋上,止住了她的冲劲儿,陆姝再使劲儿也徒然。
地砖上,泪珠落下,溅成花,叠在一起。
施晚意看见,心下“啧”了一声,道:“我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你,但总有我插不上手管不了的,你得自己有分寸,掂量好自個儿的斤两再折腾。”
她說完就走了,陆姝蹲在地上,求证地看向陆一钊,“她……什么意思?”
陆一钊沉默了一会儿,“夫人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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