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轻重急 作者:未知 谢怀南急匆匆的跑到门口,见门外站着一個穿着朴素的年轻人,独自一人在那,身边连個随从都沒有。 可谢怀南還是立刻就迎了過去,离着還远腰已经往前弯了下来。 “拜见宁王殿下。” 他這身子一压,李叱却已经一把将他扶住:“万一认错了呢?若我不是,你這一拜岂不尴尬。” 谢怀南回答道:“若认错了,最多是尴尬,我不怕尴尬,若是对的却不敢认,那才可怕。” 李叱因为這句话,对谢怀南的喜歡更多了些。 “殿下,請。” 谢怀南俯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势。 李叱迈步进门,看了看這宅子,并不大,也颇为老旧,但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在院子裡還站着一個中年男人,看起来只是個普通人,只是扫了一眼,李叱随即将视线移开。 裘青也俯身行礼,回忆了一下刚才李叱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他手上扫過。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裡不得不对李叱有了些钦佩。 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似的,但看的地方却是重点。 裘青双手和常人不同,他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一样长度。 不是天生的,而是戳成這样的。 他自幼练功,有七成的本事都在這一双手上,从七八岁开始每天对着铁砂戳,后来对着碎石戳,戳到二十几岁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忽然正常人的手指完全不一样,手指顶端看起来有些吓人,但若看到他出手你才会知道還能更吓人。 进了客厅之后,李叱又看了裘青一眼,裘青看起来态度很好,但他始终不离谢怀南身后。 “你先去外边等我吧。” 谢怀南对裘青說了一句。 裘青问:“你一個人?” 谢怀南道:“殿下难道不是一個人?” 裘青沉默片刻,很认真的回答:“但我看得出来殿下能打,比你能打。” 李叱听到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 谢怀南劝道:“要谈大事的。” 裘青還是有些不放心,走到门口那边停下来,谢怀南脸上已经有了些许請求之色,裘青只好迈步出门。 李叱笑问:“你朋友?” 谢怀南回答:“是,是朋友。” 李叱嗯了一声:“人這一生,能有一個這样的朋友就很不容易了,所以你已经值得被别人羡慕,你朋友也是。” 谢怀南看向李叱,李叱见他看過来,笑了笑道:“我不羡慕,我這样的朋友比你多,多很多。” 谢怀南也笑起来。 李叱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先别急着說,你来猜,我给你三次猜的机会。” 谢怀南脸色忽然就郑重起来。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后退两步,撩袍跪倒在地:“是我骗了燕先生。” 李叱笑起来:“一次就猜中了,很好。” 他過去把谢怀南扶起来:“如果你三次都沒有猜中的话,我会直接走,若是你需要三次才能猜中的话,我也会直接走。” 谢怀南只觉得一阵阵后怕,背脊上都冒出来一层汗水。 宁王让他猜三次,可他很清楚,宁王直接来了,而不是在很正式的场合见他,其中一定有原因。 這個原因又一定不是宁王有什么顾虑,這是豫州城,是宁王治下,宁王见一個外来的人,能有什么顾虑? 如果不是宁王的顾虑,那就只能是宁王在为他考虑,那......又是在替他考虑什么? 虽然他思考的時間并不是很长,但這短短片刻脑 海裡却千回百转。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宁王是那么那么睿智的一個人,他不是代表整個谢家而来的事,宁王或许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如果是在一個有很多人在的正式场合,宁王点破他的话,那是很下不来台的一件事。 况且,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宁王勉强把他留在身边,宁王手下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他,甚至是抵触他。 所仅仅是這一個選擇做错了话,他打算投靠宁王而救谢家的的事,也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李叱坐下来,谢怀南却沒敢坐。 李叱指了指椅子:“坐下說话吧,你的胆魄不该如此。” 谢怀南俯身致谢,然后才坐下来。 李叱喝了口茶,却沒有再說话,谢怀南觉得宁王是在等着他主动說些什么。 于是,谢怀南就把谢家如今的情况如实說了一遍,沒有一丝一毫的遮拦隐瞒。 他很清楚,此时的任何隐瞒,都可能是他为自己挖的坑,埋进去的只能是他自己,還有谢家。 李叱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当谢怀南把他推测的那些事都說了一遍之后,李叱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平静,可是心裡却乐开了花。 谢怀南的推测,与李叱的安排沒有任何误差。 李叱确实已经调遣夏侯琢的队伍迂回穿插,如不出意外的话,天命军大将军安暖那十万兵,不久之后就是锅裡的肉。 谢怀南說完,再次道歉。 李叱道:“以你的身份来考虑這件事怎么办,你沒有做错,连细微处都沒有做错,所以你用不着道歉......” 李叱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很温和,但让人听了绝对明白這是很郑重的语气问了一個問題。 李叱问:“能暂时忘了你是谢家的人嗎?” 谢怀南表情明显变了变,他用了大概两息的時間思考宁王這句话的意思。 两息之后,他回答:“能。” 李叱起身,大笑着走了。 谢怀南连忙跟上去,一路把李叱送到大门口,李叱沒回头抬起手摆了摆:“回吧,不用继续送了。” 然后就這样看起来那么随意的走了,从进门到离开,前后也沒說几句话。 裘青连忙问了谢怀南一句:“怎么样?” 谢怀南却沒有立刻回答,一直看着李叱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良久之后,谢怀南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连一個字的假话都不能說,宁王刚才只来了那片刻,却带着我去了一個地方。” 裘青好奇,那俩人明明就一直都坐在客厅裡,哪有去過什么别的地方。 谢怀南自言自语似的說道:“我好像是被宁王带到了一個分岔路口,一條路往左一條路往右。” 裘青问:“然后呢?” 谢怀南道:“如果我一念之差选错了......走错的那條路上,可能都是谢家人的尸体。” 裘青皱眉:“宁王說的?” 谢怀南摇头:“宁王不可能說這些,也不可能会去直接灭了我谢家,宁王只是用两個問題,就让我看到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我若选错了,宁王弃我不用,然后给宁军下令撤回大营,那谢家就真的完了。” 裘青问道:“可是谢秀手裡,還有十五万大军呢。” 谢怀南道:“宁军一退,谢秀被前后夹击,他打不赢,而且他不可能再向杨玄机投降一次,所以必是死战之局,他越死战,谢家被报复的越狠,最终也是谢秀战败谢家也败......” 裘青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聪明人活的真是太累了。 如果是宁王问他两個問題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想到這么多转转弯弯的东西 。 两個人才回到院子裡不久,外边就又来了人,這次来的不是一两個人,而是一营三百六十名宁军战兵。 看到這些士兵出现的那一刻,谢家的人全都紧张起来。 为首的宁军校尉从战马上下来,走到谢家大门口,朝着迎接出来的人抱拳道:“我是校尉马昭,奉宁王令,今日起归谢大人调遣。” 谢怀南這次是真的怔住了。 在刚刚得知宁军到了之后,他有那么一個瞬间以为,宁王還是要弃他不用了。 校尉马昭道:“哪位是谢先生?” 谢怀南上前:“我是谢怀南。” 马昭道:“宁王让我转告谢先生一句话......做個票号的大掌柜委屈了,那种小事你愿意安排谁去做就安排谁去做,但你不能去,明日就到节度使府去见燕先生吧。” 谢怀南一揖到地:“臣,谢主公!” 第二天一早谢怀南就到了节度使衙门外边等候,他沒有进门,到的时候天都還沒有亮呢。 结果才到,节度使衙门裡就出来個小厮,說节度使大人請谢大人进去。 谢怀南這次,确实是沒有想到。 进去之后,直接被引领到了后边书房裡,燕青之看到他来了,哈哈大笑:“来吧,跟我一块吃早饭,然后随我去办件事。” 這天還黑着,节度使大人却已经要出门去办事了。 似乎是预料到了谢怀南会早到,所以桌子上明显是两個人的饭菜,两碗粥,几样腌菜咸菜,一碟腐乳,一盘热乎乎的白馒头,還有几個咸鸭蛋。 這就是一位封疆大吏的早饭? 谢怀南心裡不免震撼。 “大人,咱们一会儿去办什么事?” 谢怀南也沒有浪费時間去客气什么,也不矫情,坐下来拿了個馒头就吃。 他這般聪明难道還看不出来,节度使大人是一位雷厉风行的人,对時間极在乎。 他虚头巴脑的客气一会儿,那是在耽误节度使大人的時間,会令人不喜。 “武先生今日要离开豫州,赴青州任节度使,我們去送送他,噢,忘了告诉你,武先生之前是豫州节度使,我是暂代。” 燕先生一边吃一边說道:“送了武先生后,你随我去熟悉一下,武先生离开之后会有许多事要操办,我一個人分身乏术,你得帮我。” “是!” 谢怀南立刻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快速吃饭。 沒多久,燕先生和谢怀南已经上了马车,然后谢怀南又震撼了一下......這马车裡,放着许多卷宗。 他才坐下来,燕先生就指了指其中一摞卷宗:“你看那些,我看這些,路上時間有限,能看多少看多少。” 谢怀南打开這些卷宗看,此时才真正的震撼起来,是那种让他颠覆了人生观念的震撼。 他所看的卷宗是各地送上来,十卷之中有至少八卷,一笔一划,皆是民生。 他偷偷看了燕青之一眼,燕先生看的很快,看完一份就放在旁边,却沒有放在一起,而是分成了三摞。 谢怀南懂了,于是也开始看這些卷宗,也是看完一份放在一边,也是分成三摞。 燕先生看了看他,然后就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到了地方,燕先生把其中一摞拿起来,下车后递给身边官员:“现在去办這些,我已经批示過。” 他朝着谢怀南伸手:“把你的给我。” 谢怀南沒有丝毫犹豫,把其中一摞递给燕先生。 轻,重,急。 谢怀南深呼吸,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来,红彤彤的。 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