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连下诏书,百官头皮发麻
百官接到了赵官家免朝的通知,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昨天丢人丢大了,不少人還为此請了病休。
除此以外,還有好几份草诏交代了下来。
草诏是什么呢?诏,通俗的讲,就是圣旨。
一份正规的诏书,从诞生到执行,并不是皇帝一张嘴就能来的,而是有一套严密的流程。
旨意来源有两种,一种是皇帝本身的意思,一种的宰相机构进程给皇帝,获得了同意的,這样就可以进入草诏程序。
按大宋的制度,首先由中书舍人草拟诏书,名曰‘制词’,把旨意写在黄纸上,‘录黄’下行,由中书舍人宣行,再给门下省的给事中审核,接着是宰相副署,方能生效,而最后若是台谏对旨意不认可,還要弹劾追回。
這些流程中,每一道程序的经手人,都有权封驳旨意,让旨意流产。
当然,大宋的皇帝也有绕過這些程序的,直接下诏,被称为‘手诏’、‘内降’、‘内批’,但并不具备合法性,受诏的人执不执行完全看個人操守了,一般正统的文官是不会执行的,因为那会丢了名声,還会被排斥。
如今這個赵官家,总体来說還是比较讲规矩的,這些草诏已经正规的经過了中书舍人的两道程序了。
一份是擢升原从七品监察御史吴衍为为从六品侍御史,這一来他的官职就比原来的老大丁大全要高一级了。
对于這份草诏,大多数官员是不乐意的,但人家冒死打了前锋,只能捏鼻子认下,沒有人提出反对,那就只剩走流程了。
一份是让参知政事董槐兼任同知枢密院使,這個沒加品级,但是扩大了事权,算是升迁,同时還是拜相的预兆。
百官开始還觉得這個任命有点沒由来,但仔细一回想,发觉昨天董槐并沒有参与皇子人选的争斗,便有些明白過来了,這是官家表扬他的态度,另外還是给首相谢方叔上眼药。
谢方叔一派自然不满意這份诏书,但董槐本身就有這個资历,并且为人为官都挑不出毛病,也沒有反对的理由。
第三份是原权工部尚书程元凤转正,并特授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這应该和昨天的事沒关系,因为之前就有风声說程元凤要升迁,也沒意外得到了通過。
第四份的意思是,既然百官都建议官家重选皇子,那官家也接受了,不過這毕竟关系到国本,不可以马虎潦草,所以应该扩大遴选范围,只要是辈分年纪都合适的宗室子,不管亲缘远近,都应该候选。
這事由谢方叔、董槐、程元凤三人协商拿出章程,然后由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马光祖为主,叶梦鼎、杨栋二人为副,负责具体实行,最后又让吴衍、丁大全、洪天锡三個御史台的人负责监督。
面对這道草诏,百官只感觉头皮发麻,几乎朝中的主要派系全被囊括进去了,官家這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给仍旧纷扰不息的朝争火上浇油!
一時間,议事大厅又吵做了一团,纷纷表示反对,然后吵着吵着又开始互相攻击。
因为昨天的事,大臣间的矛盾都已经公开化了,裂痕产生后,短期内是很难维持一個表面和穆的样子,争斗一起便进入白热化,大有重演昨日场景的苗头。
“够了!”谢方叔站起来一声怒喝,“尔等還嫌昨天丢人沒丢够是么!”
在首相的权威下,百官慢慢熄了火,却還是斗鸡一般死盯着政敌。
谢方叔继续呵斥,“吵能解决問題!?若是对這道诏书有意见,直接提出来啊,只要有理有据,封驳了便是,但是你们有理由反对么!?”
百官都哑了,一個個都泄了气,是啊,有什么理由反对呢,這不是大家要求官家做的么,而且负责的人选,从明面上也說不出什么過硬的意见和建议来。
“我等的目的是什么?是尽快为大宋社稷選擇出合适的继承人,若是這样一直吵闹争斗下去,何时才能实现!?某的意见是通過這道诏书,你们怎么說?”
谢方叔只想快刀斩乱麻,将這件由他牵头推动的大事尽快落实,不然以文官们的尿性,争起来能拖到后年去。
于是在谢方叔强硬要求下,這道诏书也通過了,总算走完了全部流程。
“庭植,申甫,稍后我們三個去政事堂,对章程拿出個草案来。”
谢方叔留下董槐和程元凤,把其他大臣都赶回自己衙署去了。
想到接下来,即使只剩三個人,也依然少不了争执,谢方叔就感到头疼,這官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诡诈了呢?
……
六部的衙署是在一块的,叶梦鼎和杨栋一起步行回去。
杨栋开口道,“镇之,你有沒有觉得今日的诏书都透着诡异?”
“是啊,某也這么觉得,按官家往常的脾性,凡事轻省为要,怎么会弄出如此繁复纷难的人事,某看啊,這选皇子的章程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拿的出来的。”
“你說這官家,是不是压根就沒真的想重选皇子,而是玩得一手以退为进之策?”
叶梦鼎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嘶……元极你這一說,還真有這么一股味道,但官家以前遇到棘手之事,更多是逃避和拖延,這样的手段好像沒用過吧。”
杨栋悠悠道,“官家毕竟在位三十余载,帝王手段肯定是有的,只是以往懒得用罢了,這次被逼宫,恐怕心中也咽不下這口气,就昨天的事,我看也是官家有意为之……”
叶梦鼎不由苦笑,“八成便是了,這事還真不能深想,某只感心头发毛,不過這样一来,忠王的储位倒是一时无忧,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算是吧。”杨栋眉头舒缓了一些,“這事牵扯太大,未来如何還很难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不知忠王伤势恢复得如何,也未见传召我等前去授课。”
“且等着就是,以忠王的资质,早一日晚一日复课都沒多大关系……”
這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一点都想不到那些有点阴损的招式都是出自他们的好学生之手。
……
御史台。
吴衍虽然還沒有领到新的告身,不過脸上已经遮掩不住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起来他只是由从七品升到从六品,只是一品之差,而起品级也不高,但是這大宋的官品本来就偏低,而且权力大小看的也不是官品,而是手中的差遣。
御史,手掌监察大权,就算在其他朝代,也往往是位卑权重。
御史台的长官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却并不直接管理御史台,而且现任中丞年老多病,最近连早朝都很少出现。
而侍御史就是真正主管御史台事务的人,這也难怪吴衍要得意了。
“子万啊,你看何时方便,你我交接一下台院事务。”
吴衍叫住丁大全,丁大全是殿中侍御史,主管的是殿院之事,不過之前侍御史空缺,便兼掌了台院的事务,原本他是有望在短期内升为侍御史的,却沒想到被以前的小弟背刺,给抢走了。
這时他听到吴衍居然直呼他的字,简直是羞恼万分,在宋朝不但名是忌讳,字也不是轻易叫的,一般都是上级叫下级,或者同辈间有非常好的私交。
如今吴衍敢這么叫他,不但是一种小人得志的猖狂,還是隐含着对他的羞辱,不過這事他還沒法明面反驳,毕竟虽然吴衍不是他直属上级,但品级职司确实比他要高。
“吴御使似乎有些心急了吧,按规矩,要交接,也得等诏书正式下发后吧,作为台谏可得以身作则,率先遵从纲纪才是。”
丁大全丢了颗软钉子出来,顶得吴衍难受,“你!……哼!”恼羞成怒后,甩袖而走!
望着吴衍的背影,丁大全低声恨恨,“不過一個无根之萍,看你能得意多久!到时候就让你知道某家的厉害!”
……
宫中慈元殿。
阎贵妃刚接受完崇太医的针灸,感觉身上,特别是小腹,暖洋洋的,越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受孕。
“辛苦太医了,本位向来赏罚分明,你放心便是,令郎现在過得很好,只要到时真的成功,本位不但還你一個白白胖胖毫发无损的儿子,而且必有重赏!”
崇太医收好银针,唯唯诺诺道,“有劳贵妃照顾犬子了,下官做的都是份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能助贵妃达成所愿,是下官的荣幸,为了疗效最佳,還望贵妃记得按时服药,一日五次,切莫错漏了。”
卢允升把崇太医送走后,沒多久又领着董宋臣进来。
“哟,董大官怎么来了,不用服侍官家?”阎贵妃有些意外,客气中還装出几分亲近。
董宋臣行完礼,“回贵妃,官家正在开经筵,讲课的林希逸不喜歡小的這种残缺之人,便把小的赶了出来,小的想着有日子沒见着贵妃了,便趁着這時間来给您问安。”
“你倒是有心了,這官家可有說過何时来看看我這可怜之人?”阎贵妃故作哀怨。
董宋臣有些尴尬,心想着,你对着我一個无根之人做這姿态,不是给瞎子抛媚眼么?
不過他也明白阎贵妃這话的含义,“官家這几日忙,待稍微得空,小的一定劝他早日過来。”
“呵,有空开经筵听那些假正经的理学,倒沒空来看看自己的枕边人……”
這种抱怨官家的话,董宋臣直接忽略了,“贵妃,小的前来,其实還有要紧之事禀报。”
听到這话,阎贵妃立马严肃了几分,坐直了身子,“哦?什么要事還非得你亲自来!?”
“贵妃,虽然官家答应了外朝的要求,但据小的看来,這裡面恐怕有些猫腻,官家似乎并沒有放弃忠王的打算。”
“恩!?這话怎么說?”
“忠王自醒来后,官家不但提高了庆延殿的用度,而且昨日還与忠王在书房中独处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心情明显好的很。”
阎贵妃脸色难看了几分,“他和一個傻子独处许久能干嘛?”
“贵妃,忠王自从醒来后,怕是发生了些变化,可能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愣了,那日他還羞辱了小的一番,看那样子,比常人還犀利了些。”
“有這种事!?一個傻子怎么会突然变好了,总不能是梦中被太上老君点醒了吧。”阎贵妃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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