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微服出宫
這傻小子可以啊,初次临朝,对着百官沒有一丝怯意,居然把每個质疑都结结实实的怼了回去,而且還有模有样的侃侃而谈,似是而非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你說的讲得对吧,偏偏都能和离经叛道沾上边,你說他不对吧,细思一下,又有那么几分道理,起码突然间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总之呢,站在帝王的角度,這傻小子有主见,轻易不会被大臣左右,這就已经具有了成功帝王一半的特质了。
百官思索良久,终于有人出声了。
杨栋走出班列,眼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忧,“陛下,臣以为忠王所言,且不论是否合乎圣人之道,但起码具备一個有为之君的潜质,有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臣认为,就冲這股朝气,即便最终会做错,也值得让忠王殿下一试!”
接着叶梦鼎也出来支持,“陛下,臣作为忠王殿下的讲习,见到殿下有如此巨变,心中甚为惊喜,殿下随口說出前所未有之道理,之词句,即便稚嫩,依然发人深省,为培养出更加优秀的储君,我大宋即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臣认为這是值得的,只要能换来一個有为明君,我大宋便中兴有望!”
随即,临时首相董槐也出言道,“陛下,我大宋得此良储,实乃可喜可贺,忠王之策,不妨试试。”
程元凤接口道,“殿下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深有同感,殿下有此胸怀,将来必当振兴大宋,臣也同意让殿下一试。”
中书舍人牟子才,神情有些激动,“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這话虽然浅白,却让臣仿佛挥散了眼前之迷雾,臣半生困惑于何为君子之道,此刻豁然开朗,道家云,‘一阴一阳之谓道’,佛家云,‘慈悲为怀亦有金刚怒目’,而我儒家所倡导的君子六艺,也并未忽略对身体的锻炼,身为心之载,凡事都有两面,然则两面实为一体,因此,臣赞同忠王之意。”
监察御史洪天锡也說,“微臣附议,請陛下允可,让忠王一试。”
陆续又有一些大臣出言表示赞同,另外還有许多一部分,虽然心中并不同意,但眼下又无法提出有力的反对,只好保持默然。
见到沒人再明言反对,赵官家便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忠王试试吧,其中年纪過小的就算了,七岁及以下且各自归家,以后再說,其余都留在临安等待新学堂建成,学堂的一应章程,忠王你好生琢磨一番,人员你自在朝中拣选,修造之事就让将作监负责,至于用度开支…既然是宗室学堂,那就从内藏库出吧。”
内藏库是皇室仓库,收入来源为各路上供的部分物品、坑治收入、榷货务与市舶司收入等,归属入内内侍省管理。
但大宋的内藏库,虽是皇室财政的钱袋子,却并非“天子之私库”,也经常与作为国库的左藏库通融互用。
宋朝皇室财库向政府国库拨款已经常规化、制度化了,在实际运用中,它又承担了军费、救灾、补贴中央与地方财政困难的职责,于此之外才是皇室用度。
不過对官家来說,动用起来总归比国库方便许多。
只是這内藏库的管理人乃是董宋臣,等赵孟启要钱的时候,怕是明裡暗裡都少不了刁难。
额外的事务,让朝会超出了预定时长,這定下来后,便宣布退朝,百官各自回衙署办公,而赵官家去了延和殿批阅奏章。
闲人赵孟启自然是回后宫去,出了垂拱殿,他脸上却笑得欢快。
虽然老赵出尔反尔,不肯掀起大案,不過他也早有预料,毕竟老赵不是老朱,只要事情尚可转圜,沒有被逼到绝境,他是下不了破釜沉舟之心的。
想要对大宋有所改变,只能靠赵孟启自己,所以他才要费尽心思,舌战群臣,目的就是为了借宗室学堂之事,掌握一点实权。
這点权利看起来很小,却是他踏出的关键一步,不然若是按部就班,他得等老赵升天了才能掌权,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
次日,庆延殿后侧小花园。
自打赵孟启开始习武不辍,干脆就把這裡改成了演武场。
大片的奇花异草刚刚抽出嫩芽,准备在春天裡绽放美丽芳华,却突然被不解风情的赵孟启全部给拔光铲平。
赵孟启握着一根棍子,卖力的练着刀法,左劈右砍的,状若疯魔。
内宫裡对武器管制严格,赵孟启倒是有资格用,不過也需要严密管理,所以在专门给他修建的兵器房弄好前,他只能用棍子代替。
“啧啧!殿下您這是撒酒疯呢……”
一声奚落,林押班不知道从哪裡冒了出来。
“额……”赵孟启尴尬的停手,喘着粗气,“林老,我這是照着谱子练的啊…可是哪裡不对?”
林老头慢悠悠的晃到他跟前,“哪裡都不对,你這聪明劲倒不少,能把大多数招式练得有五六分像,但谁告诉你把所有招式串起来,像個沒头苍蝇一样乱砍一气的?”
“我…我這不是想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么,如果我能最短的時間内使完全部招式,那以后用起来岂不就是很快?”赵孟启悻悻解释着。
“唯快不破?”林老头念叨着,“听着倒像是那么個理,但是殿下啊,战场可不是朝堂,生死搏杀也不是耍嘴皮子,练武沒有捷径,下的只有死功夫!”
“哦哦,那請林老指教。”赵孟启诚恳道。
“谱上的刀法,并不是用来实战的,而是方便练习的人去熟悉刀性,掌握其中的基本动作,实战对阵之时,需要的是临机应对。不单是刀,其他兵器亦然。”
林老头接過他手中的木棍,“刀的基本,有八字要诀,刺、扎、斩、劈、扫、撩、推、割,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老头說着,突然身上的气势为之一变,开始演练起来,同时为赵孟启讲解着。
一老一少,一教一学,一個多时辰便過去了。
“哎,年纪大了,這稍一动弹就累得够呛…”林老头扶着腰微微喘气。
赵孟启很狗腿的献着殷勤,“林老,你到這边来坐……您擦把汗…這上品龙团,您解解渴…”
林老头啜了一口茶,一脸了然,“殿下啊,我看您就别忙活了,都說了,皇城司,我如今就是挂個名,早就不管事了,您就别在老汉身上费工夫了。”
见林老头摊开了說,那赵孟启也懒得藏着掖着,“林老,您這话拿去蒙别人還差不多,我這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只是让您帮我查查,到底是谁给赵孟关上的玉谍。”
“爱莫能助……”
林老头把茶盏一放,鸟都不鸟赵孟启,悠悠然走远,又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时候黄枸才走了過来,“阿郎,林押班還是沒答应?”
“哎,這老头,就像茅坑裡的石头,又臭又硬,愣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对父皇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啊。”
赵孟启叹气,他的目的自然不是查赵孟关了,而是想借這事试探林老头的态度,撬开皇城司的铁幕,看看有沒有为己所用的可能。
可惜却在林老头這裡碰得一头包,其他都還好,只要话语涉及到這方面,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转身就走。
“那能怎么办?”黄枸为主子忧愁起来。
赵孟启一挥手,振奋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不成,林老头這行不通,咱就找别人试试,备车,出宫。”
是的,赵孟启昨天得到了赵官家的允可,可以出宫为新学堂选址。
“阿郎,不吃了早饭再出去么?”
“换换口味,到外面吃。”能吃野食,谁還稀罕家裡的饭菜啊。
黄枸的办事效率還是挺高的,等赵孟启换好衣服走出殿门,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空坪上,常庚和曾八带着六個班直做小厮打扮,身高体壮的,颇有几分豪奴的模样。
“卑职等拜见殿下。”
八人单膝下跪,恭谨见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赵孟启很是随意的挥着手,笑得很随和,“今日小王出行,就有劳诸位了,到了外面,别露了我的身份,就叫我…恩,就叫黄衙内吧。”
“小的们遵命,衙内請上车。”
常庚等人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忠王出行特意点了他们随扈,忐忑的是万一出点岔子全家都得遭殃。
储君出宫,即便是微服,肯定也不会就這么点人护卫,常庚他们是殿前司的,另外暗中還有侍卫亲军司,以及皇城司的两波人马。
大宋的制衡思想已经深入骨髓,简直随处可见。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马车并沒有走和宁门,而是走了同样在北面城墙但偏东边一点的东华门。
东华门出来,便能看到内司东库,赵孟启掀开车帘特意看了一眼,因为设立新学堂的钱粮到时候要到這裡来支取。
然后便是登平坊,這片都是大宅子,却大多属于官宅,一般都是御赐给那些在临安沒有房产的重臣居住,谢方叔的宅子便在這一片。
再往北走,挨着登平坊的便是占地宽广的四方馆,這裡本是接待各国使臣的,但如今尴尬的是,大宋已经沒有几個像样的邦交国了,因此显得颇为寂静。
贴着四方馆的院墙,很快来到的街道上,這條街道是侯潮门联接御街,许多走海路的都从這裡入城,所以熙熙攘攘。
马车不动声色汇入人群中,往御街而去,上了御街再往北走,因为這一路都是朝廷衙署,赵孟启便低调的坐在马车中,沒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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