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作者:燃蟬
“你這到底是想要幹什麼?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很嚇人的?”桑晚連續兩次睡得迷迷糊糊都被嚇醒,忍不住面色帶了幾分慍惱地質問道。

  蛇人卻只是呆呆癡癡地望着她,露出一副青澀懵懂的表情,吐出殷紅的蛇信:“嘶——”

  桑晚緩了緩被驚醒之後的情緒,兩隻小手使勁地想把壓在身上沉重的尾巴掰開,然而卻無論怎麼推都推不動,身上那條漆黑的蛇尾甚至還有股越纏越緊的趨勢。

  “鬆、快鬆開——我要斷氣了!”桑晚快被勒得岔了氣,連忙大叫道。

  黑色的蛇尾這纔不甘不願地掀開一條小縫,始作俑者卻還擺出滿臉委屈的姿態。

  桑晚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必須得擺出一副鄭重的姿態,跟眼前行爲奇怪的蛇類獸人好好談談了。

  明明一副年幼稚童的模樣,幼崽卻蹙緊眉頭,露出一副與稚嫩外貌不符合的成熟端莊,板着臉用教訓的語氣開口:“聽話,把我鬆開。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些年桑晚與芬里爾的朝夕相處,耳濡目染之下,她此刻倒是把將芬里爾那副嚴厲的口吻學得十足十。

  “嘶——”蛇人怯怯地看向她,蛇尾巴彷彿纔是他的本體那般,帶着失落的情緒懨懨地垂下。

  蛇人自從蛋殼裏孵化出生之後就從未離開過這不見天日的坑底,幕天席地,茹毛飲血,與萬蛇爲伴。

  猶如株粗蠻的雜草自生自長,矇昧無知,野性未馴,更是不知任何的廉恥禮儀。

  而他喜歡用尾巴纏着桑晚,只是出於獸人最原始的動物本能而已。

  儘管這蛇類獸人行爲怪異,但他對自己好歹沒有任何惡意和攻擊性,而且很是聽話,就算百般不願還是乖乖地鬆開了尾巴,桑晚倒也不討厭他。

  “你不會說話麼?”桑晚見蛇人總是嘶鳴卻不會言語,心底更是疑竇叢生,問題像是炮彈般一個接一個:“你叫什麼?你怎麼會在萬蛇坑裏出現?這坑底有出口嗎?”

  蛇人不斷地吞吐蛇信,卻仍舊只能發出桑晚聽不懂的嘶鳴聲。

  ……根本無法溝通。

  桑晚只能挫敗地嘆了口氣,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道:“那我該怎麼出去?難不成真要被困在這黑漆漆的地底一輩子?”

  蛇人見桑晚神色黯淡,情緒變得異常低落,像是想安慰她,下意識想要用尾巴纏住她的腰肢,但突然想起桑晚不喜歡,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用溫熱溼軟的舌尖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桑晚再度被蛇人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她偏過眼睛:“對了,你有名字嗎?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名字?

  蛇人的目光滿是迷茫和惘然。

  桑晚忍不住摩拳擦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幾分躍躍欲試來:“既然你沒有名字,那我幫你取一個?”

  掌心中的幼苗彷彿瞬間像是被抽空了水分,變得蔫軟無力,小翠悻悻地垂下頂端的枝葉,彷彿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

  桑晚一隻手託着腮,目光看向他遍佈着漆黑鱗片的蛇尾,細密平滑猶如黑曜石一般的鱗片偶爾泛光,竟變幻出幾絲斑駁的光彩,倒有幾分像傳聞中的五彩斑斕的黑。

  蛇人的原型更是一條可怖的巨蟒,猶如烏雲翻滾,遠山逶迤。

  “你的原型倒是讓我想起蘇軾的一句詩,黑雲翻墨未遮山。”幼崽稚嫩的童顏卻故作深沉,悠悠道:“對了,還有一句來着……清月未及上,黑雲如頹山。”

  蛇人赤色的豎瞳亮晶晶的,滿臉崇拜地盯着她,雖然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卻有一股莫名的高深和厲害感。

  小翠忍不住滄桑地搖了搖枝葉。

  果然……

  “這幾句詩都很好聽,那麼你便叫大黑怎麼樣?”

  眼看蛇人歡天喜地地搖着尾巴應下,小翠萎靡不振地癱倒在地。

  果然,就不該對她的起名能力有任何期待。

  蛇人,或者說有了名字之後的大黑,淳樸單純的他還沉浸在自己有了名字的喜悅之中。

  “大黑,我來教你說話,來,張開嘴——別光吐舌頭,震動聲帶發音,跟着我說,你叫大黑。”桑晚眼看大黑又在下意識地吐蛇信,連忙制止道。

  大黑只能硬生生地收回蛇信,僵硬地張大嘴巴,頭次嘗試說話,只能笨拙地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啊……嗚……”

  桑晚耐心地重複多次:“你叫大黑,大黑,跟着我念,黑……”

  然而試了很多次,大黑努力了半天還是無法發出準確的音節,他殷紅的脣瓣吞吐着分叉的蛇信,有些泄氣地垂下腦袋,烏髮傾斜於肩膀一側。

  “沒關係,慢慢來,反正我們也無事可做。”桑晚頓了頓,準備另尋思路:“那你試試我的名字,我叫桑晚,晚。”

  “啊啊……哇……安……”大黑搖晃着腦袋,沉沉如墨一般的黑髮隨之蕩起,他笨拙喫力地跟着桑晚發音,但出乎桑晚意料的是,過程雖然艱辛,但大黑竟然磕磕絆絆地成功念出了她的名字:“嗚……晚……”

  “沒錯!”桑晚重重地點頭,立即給予大黑鼓勵:“就是這樣,你說對了!”

  大黑興奮地搖着蛇尾巴尖,尾尖的弧度快得在空中只剩下半弧形的殘影。

  成功教會了大黑說話,桑晚不僅有了幾分爲人師表的與榮俱榮,還讓她覺得尚未開化的大黑璞玉堪雕,是個可造之材。

  桑晚連忙清咳了一聲,提起那個令她十分困擾的問題:

  大黑實在是太纏人了。

  這個纏人,是字面意思裏真正的纏人,他那條黑色的蛇尾,兩次突然纏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桑晚,把她嚇得膽戰心驚,久久回不過神來。

  桑晚的神色帶了幾分凝滯和鄭重:“大黑,既然你這麼聰明,那你以後可別趁着我睡着的時候別再用尾巴纏我了,你這樣很嚇人的。”

  蛇一直是桑晚前世今生都最害怕的動物,對於蛇類的恐懼是深入骨髓的,是她心底猶如跗骨之蛆般無法逃脫的夢魘,就算大黑人還不錯,但他那條尾巴卻是真真切切的蛇尾巴,無法輕易抵消和磨滅桑晚對蛇類的心理陰影。

  桑晚頓了頓,臉色浮現出幾分尷尬,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大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很怕蛇……不不不,不是針對你,所有的蛇類我都挺怕的,所以你喜歡用尾巴纏我,真的讓我很不適……”

  大黑怔了怔,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了幾分,他像是被沉重地打擊到,雙脣微微嗡動,顫抖着卻說不出話。

  他像是被一盆冷水澆背,大受打擊,萬念俱灰地用雙臂抱着自己,赤瞳失魂落魄地盯着虛空,黑色的蛇尾萎靡不振地盤踞成一團。

  桑晚看着大黑這副難過委屈的模樣,心底難免升起不忍,她糾結猶豫了半天,遲疑地開口:“大黑,這樣吧,那我們提前說好,我也可以讓你纏……但只能纏一點點。”

  垂頭喪氣的大黑聞聲立馬擡頭,飛快地扭動着腰肢湊攏,眼看那條黑色蛇尾又要死死地纏上自己,桑晚立馬叫停:“停,大黑,我說了,只能纏一點點。”

  大黑雖然失落,但還是聽話地停住動作,赤色的豎瞳裏滿是迷惑不解。

  桑晚指了指他的尾巴尖,又指了指自己的腳踝:“你以後不許用尾巴把我裹纏得像個厚厚的繭了,你只能用尾巴尖纏一圈我的腳踝。就一圈。”

  大黑委屈地抿了抿脣,卻只能小心翼翼地仰起尾巴,尾巴尖顫巍巍地探出來,動作輕柔地環繞了一圈,漆黑的蛇鱗與桑晚瑩白如玉的腳踝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桑晚就像戴上了一條黑色的腳鏈。

  很好,孺子可教也。

  身材嬌小的幼崽滿意地點點頭,一副十分成熟穩重的模樣,身側明明是成年雄性獸人的大黑,身材和嬌弱的幼崽比起來人高馬大,卻滿臉憧憬崇拜地盯着她,尾尖依賴眷戀地纏着她,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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