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燃蟬
銀色的睫毛輕顫,猶如落滿了凜冬霜雪,汀白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窗外的日頭之後目光裏先是茫然,隨即帶了幾分不可置信。

  他竟然一覺睡到了清晨……?

  鴥彼晨風,鬱彼北林。沁染了絲絲涼意的氣流從窗櫺裏鑽進來,帶着蔥鬱草木的清新。日光灑滿,落下一地銅錢大小的光暈。隱隱能聽到鳥啼的聲音,清脆婉轉。

  曾經這代表着拂曉到來的一切,都讓徹夜難眠的汀白痛恨無比。

  但現在睡了場好覺的汀白卻覺得心底暢快和通透,很多年沒有過這般神清氣爽的感覺了。

  但忽然汀白的身軀一僵。

  隨着汀白起身,懷裏有個溫熱的小東西也像是被吵醒了似的,哼哼唧唧地轉身扭動了一番,又很快睡熟了過去,兩隻小爪子趴在他結實的胸膛,睡得無比的酣甜。

  汀白額上的青筋微微一跳。

  他有很嚴重的潔癖,平日裏寢殿總是被侍人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他本人也極其厭惡任何人的觸碰,更何況是汀白最痛恨的人類。

  他雙眸陰鷙地看了一眼趴在他胸口的人類幼崽,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在這瞬間汀白的腦海中浮現了數百種可怖的刑法,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變得極其地古怪起來。

  白日裏無論汀白是怎樣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聖子殿下,然而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卻只能被困在重重夢境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在噩夢中身臨其境地感受着幼年時那些□□和羞恥。

  他被困在其中,無法逃離。

  這纔是汀白好不容易睡着,卻是淺眠一陣很快就會驚醒的根本緣由。

  昨夜汀白又如同往常般被困在了夢魘中,被人類俘虜充作最卑賤低微的奴隸,而督工稍有不順心就會隨意地循着由頭狠厲地毒打他一頓,饒是他現在早已是領主高階強者,夢中的他卻永遠都是那個卑賤的獸人奴隸,在人類眼裏連普通的牲畜都比不上,只能委曲求全,逆來順受。

  而昨夜的那個夢到了後面卻變得奇怪起來,有個人類小女孩擋住了他面前的鞭子,還溫柔地給他療傷,不僅那能量暖烘烘的讓他覺得親近,就連女孩的身影都格外地讓他覺得熟悉。

  汀白蹙緊眉頭,帶了幾分難以置信地望向懷裏的人類幼崽。

  汀白頭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幼崽的模樣,當看清了她的五官容貌之後,汀白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起來,像是看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似的,竟帶了幾分慌亂地起身。

  怎麼可能……他竟然會夢到這個卑劣的人類?

  汀白踉蹌地後退幾步,寬大的睡袍衣袖不慎掃落桌上的茶盞,茶盞掉落,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音。

  桑晚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充滿血絲的雙眸,桑晚心頭一跳,神臺頓時變得清明瞭幾分。

  桑晚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昨天好像夢見了個人,長得好像縮小版的汀白……

  汀白則是渾身僵硬地看着那雙懵懂純澈的黑眸,一想到那夢境裏發生的事情,不禁倍感羞恥,惱羞成怒的他第一反應是殺掉這個人類。

  可怖的威壓傾瀉而來,風刃齊發,直直地對準了桑晚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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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強烈的殺氣讓桑晚脊樑骨發冷,幾乎憑藉着求生的本能連滾帶爬地跌落在地。

  而數根藤蔓在風刃襲來的瞬間一齊迸發勉強擋護住了桑晚,但幾乎所有藤蔓都在眨眼的時間裏,被無形無色卻削鐵如泥的風刃斬碎削斷。

  自己明明在給他治病,但汀白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卻是恩將仇報?

  等階相差的巨大猶如鴻溝天塹般橫在中間,若是汀白要殺她她也無計可施,桑晚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仰起頭,軟糯的聲音稚嫩,卻又帶着違和的果敢與堅毅:“你要是殺了我,你這失眠症再也好不了!”

  聽着這赤/裸/裸的威脅,汀白更是覺得惱恨,恨不得即刻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碎屍萬段。

  汀白冷冷地勾脣,掌中風刃再度凝聚,他的長袍無風自動,魔力洶涌在身側形成翻卷的氣流,跟剛纔那隨手的一擊完全不可相比。

  死亡近在咫尺,桑晚心下一橫,乾脆閉上了眼睛。

  但汀白掌中積蓄的那一擊卻夏然而止。

  他的瞳孔一震,雙手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眼底閃過掙扎和糾結。

  此時此刻這隻人類幼崽正好逆着光站在他的身前,汀白只覺眼前的場景和夢中那個護着他的背影逐漸重疊,光影交錯,那個扭曲的畫面與聲音交織着一閃而逝。

  汀白渾身的氣力像在瞬間被抽走,他在桑晚驚愕的目光中冷冷丟下一句,甩了甩衣袖便大步流星地離去:“昨夜本尊好眠一場,不過是你運氣好罷了。既然你說能治好我的失眠症,本尊便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膽敢口出狂言,暫且再留你一日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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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汀白走了多久,桑晚還愣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昨夜接應桑晚的侍人一臉震驚和石化地推開門,和桑晚面面相覷地對視相望。

  剛纔聖子殿下衣袖帶風地擦肩而過,只撂下一句:“把這人類先養在本尊的殿中。”

  身爲伺候了汀白多年的貼身侍人,鬆回只覺得他一定是出現幻聽了。

  這隻他十二萬分看不起的人類幼崽,不僅沒死在昨夜,好胳膊好腿地活着見到了今天的太陽,一直有潔癖的殿下竟然還肯讓這隻小崽子留在他的寢殿?

  究竟是他失心瘋了還是聖子殿下失心瘋了?

  “可以讓我見一見薊蒼嗎?”桑晚見這滿臉呆滯的侍人久久不語,忍不住開口試探性地問道。

  儘管桑晚心底清楚地知道薊蒼並不可靠,畢竟自己怎麼都算是薊蒼的救命恩人,可他並沒有信守承諾一同帶走大黑。

  還因爲顧忌汀白的身份,明知自己被汀白帶走凶多吉少,薊蒼卻一言不發地根本沒有求情。

  但想要得知大黑的消息,除了薊蒼她根本別無選擇,沒有別的渠道。

  “不行。”鬆回不出所料地拒絕了桑晚:“這種事情我做不了主,要看殿下答不答允。”

  桑晚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地坐下。

  鬆回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地盯了桑晚許久,久到桑晚都有些侷促的時候,鬆回想起汀白的囑託,只能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要喫些什麼或是喝些什麼嗎?”

  流落坑底很久沒有喫過一頓好的,桑晚怔了怔幾乎快遏制不住口水流出嘴巴,像是頭餓狼眼睛都直了,正冒着瘮人的綠光:“我想喫什麼都可以嗎?”

  鬆回被桑晚這副如飢似渴的模樣嚇了一跳,含糊地點了點頭。

  她摸着空癟的肚子,想着能活一日是一日,立即毫不客氣地點餐:“那我要喫糖醋里脊,麻婆豆腐,紅燒排骨,清蒸鱸魚,泡椒牛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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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看清那那一團像個圓鼓鼓的丸子,小肚子鼓起一個弧度,伸展着四肢愜意地躺在他軟塌之上的人類幼崽,而他的寢殿還殘餘着飯菜那股揮之不去的各種味道,汀白麪無表情的臉猶如面具般四分五裂,嘴脣不敢置信地嗡動:“你怎麼敢……”

  他目光陰狠狼鷙地看向鬆回:“你竟敢把飯菜端進我的寢殿?還不制止她上牀?”

  鬆回額上滿是虛汗,慌張無措地辯駁着:“殿下,不是您自己親口說讓我把這隻人類幼崽養在您的殿中的麼?”

  他說的養,哪是任由這人類崽子在他殿中肆意妄爲的養?!

  汀白眼皮一跳,目光森冷地望着桑晚,桑晚卻渾然不覺,甚至還作死地用爪子捻着他的被子,大有一副自己喫飽了就想睡覺的模樣。

  患有潔癖的汀白強行忍住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五馬分屍的衝動,冷着臉不悅地吩咐:“把她拖下去裏裏外外地刷乾淨,派人將這殿中也立即掃灑乾淨,還有我的牀褥被套,全都換上新的……不,直接給我換張新的牀。”

  且再讓這不知好歹的人類崽子活上一晚,明日他定要將這禍端千刀萬剮,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是是是……”鬆回瞧見汀白這可怖的表情不禁雙腿一抖,哪裏還敢多言半句,連忙招呼着候在殿外的侍人進來。

  這人類幼崽過了今晚,絕不可能還有活頭了。

  鬆迴心底萬分篤定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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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伺候這洗了澡,換上乾淨的衣袍,裏裏外外都分外清爽的桑晚舒服地嘆出一口氣。

  汀白冷笑一聲:“珍惜你活的最後一晚吧。”

  桑晚卻一副充耳不聞直接擺爛的模樣,直到汀白等到不耐煩了,才皺着眉忍不住冷聲開口:“還不施展你的異能,信不信我現在就瞭解你的性命?”

  桑晚這纔不甘不願地上前一步,頗有幾分輕車熟駕地伸出藤蔓,纏上汀白的手腕,兩個人又通過藤蔓相連在了一起。

  汀白隱忍着怒氣開口:“我警告你,若是被我發覺你像昨晚那般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再上我的牀,鑽進我懷裏,你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嘁——連毛茸茸的尾巴都沒有,說得像是她很稀罕喜歡趴在他身上似的。要不是昨晚她本來只是想坐下休息纔不小心睡着了,她纔不往這壞鳥身邊湊呢。

  桑晚不屑地撇撇嘴。

  汀白不喜歡她,桑晚也對數次欲要對她痛下殺手的汀白沒有任何好感。

  兩個人互相嫌棄地偏過頭。

  桑晚發動異能,汀白很快雙眼緊闔,撐着下頜的手無意識地掉落。

  怎麼這軟塌邊連個椅子也不放,難道是想讓她站一晚上麼?硬生生地站了兩小時,桑晚忍不住腹誹,小腿肚子痠軟的她再也熬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踮着腳尖,動作幅度微弱地又坐到了汀白的身側。

  只是悄悄摸摸坐一會,不會被發現的。桑晚只覺眼皮越來越沉,有些昏昏沉沉地想着。

  沒過多久,猶如小雞啄米般七上八下的腦袋終於支撐不住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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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快用箭把他射下來!”

  桑晚揉了揉眼睛,茫然地打量周遭全然陌生的環境,就像是個華麗的莊園□□,身後的園林隱隱約約有尖銳的童聲傳來。

  伴隨着一陣喝彩聲,驚得樹梢築巢的鴉雀撲騰着翅膀亂飛。

  “射中了!哥,你真厲害!”

  “飛啊,賤奴,你怎麼不繼續飛了?”

  桑晚循着聲音分花拂柳,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林蔭小道走過去,在看清眼前殘忍的景象之時,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垂在身側的指尖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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