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作者:燃蟬
少年的四肢呈大字型被緊緊地束縛在冰涼的手術檯上,渾身都被插滿亮着各種燈光的儀器,手術平臺上半部分鏤空,可以容納他巨大的翅膀。

  此時他攏在身後的翅膀微顫,不停地抖落潔白的羽毛,少年的臉色慘白,乾裂的嘴脣因爲被用藥甚至顯現着可怖的紫黑色。

  數個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士將他團團圍住,投影的光屏上不禁顯現着他驚恐的表情,也顯現着他各方面最精細的數據資料。

  “魔力探測儀測出他的天賦是實驗室購入的這批奴隸裏最強的一個,正好作爲我們新實驗的樣品,可以提供最有說服力的數據。”

  “要不是他上個主人不識貨,我們實驗室也不能低價買到這麼個好貨呢。”

  “別說廢話了,再好的試驗品不過用幾天就會廢掉,快點幹正事。”

  隨着身上各種儀器的燈光亮起,少年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他的額上滿是虛汗,手腳不自覺地抽搐着,喉嚨發出了猶如野獸般尖利淒厲的哀嚎。

  “吵死了,拿東西堵上。”然而少年悽慘的哀嚎併不併會讓這些鐵石心腸的白大褂們升起絲毫憐憫,反而很是嫌棄煩躁。

  少年的嘴被死死堵住,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他掙扎着扭動四肢,手腳卻仍舊被鐵環牢牢地束縛着動彈不得,很快瘦弱蒼白的手腕和腳腕都被粗糲的鐵環磨破了肌膚,留下道道瘮人的血痕。

  他掙扎的弧度越來越微弱,他無力絕望地偏過頭,細碎的額發垂落,遮住了他的臉,一行清淚從鬢邊緩緩滑落。

  忽然幾道猶如迅電流光的綠影般略過,直接將幾個白大褂扇飛,少年的臉龐被未修剪過的碎髮遮擋。

  桑晚叫小翠解開禁錮着他四肢的鐵環,少年卻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冰涼的手術檯之上,猶如死了那般安靜。

  “沒事,壞人都被我打跑了。”桑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她心底卻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夢境。

  在現實裏很多年前的那個冰冷的實驗室裏,沒有任何人救下他。

  少年這才驚醒般地猛坐起來,瘋狂地撲進她的懷裏痛哭起來,桑晚無措地拍着他的背脊,像是哄小孩子般溫柔。

  ————————————————

  汀白驀然睜眼,一根瑩翠的藤蔓纏繞着他的手腕將兩人仍舊相連着,汀白望着睡在身側的人類幼崽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那時候,她真的可以來救自己就好了。

  汀白麪無表情地端詳着人類幼崽的睡顏許久,直到鬆回在屏風之後提醒該是時候禱祝的時候,汀白纔給幼崽捻了捻被子,抽回目光起身。

  鬆回一邊爲汀白更衣,一邊忍不住勸道:“殿下,現下您的失眠之症好得差不得了,再把這個人類養在您的寢殿裏,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更何況這個人類也是個不知好歹的,您卻越發縱着她,傳出去萬一玷污了您的名聲……”

  汀白皺起眉頭,聲音冷了幾分:“這個無需你來多言。”

  鬆回看到汀白明顯不悅的表情,心下一驚,連忙閉緊嘴巴。

  或許聖子殿下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越來越在意這個異族的人類幼崽了。

  ——————————————

  薊蒼用琉璃盞拂開茶沫,淺呷了口的雲霧雪芽,淺笑道:“這次我能夠奪回皇位,擊潰薊天那個弒父殺兄的逆賊,還是多虧了聖子和聖殿方面的助力。”

  汀白臉上沒什麼表情,神色淡淡地頷首:“應該的。”

  聖殿的權力在羽族中一向與皇族平分秋色,甚至隱隱凌駕之上。薊天這個傲慢的大皇子心氣太高,遠不如圓滑的二皇子薊蒼會看眼色和利於掌控,否則聖殿也不會費心費力地助薊蒼剷除薊天的勢力,因爲聖殿更願意讓聽話的皇族成爲他們的傀儡君王。

  “可惜薊天那個逆賊還是帶着小股叛軍潛逃了,就怕他之後還會捲土重回又生禍端……”薊蒼眼露擔憂。

  汀白卻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殘兵敗將,不足爲懼。”

  桑晚原本正在和好久不見的秋箐溫存,她聽到消息之後幾乎是急不可待地從後殿的院子衝向了待客廳,甚至都來不及裝模作樣地先禮貌寒暄幾句:“大黑呢?他還好嗎?你把他帶過來了沒有?”

  薊蒼的眼底浮現出愧疚,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聽我說,對了,我先幫你倒杯茶。”

  桑晚一怔,見薊蒼這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心底頓生有了不好的預感:“大黑他怎麼了?”

  儘管薊蒼覺得難以啓齒,但扭捏了一會還是艱澀地開口:“我的人在下面萬蛇坑底找尋了他的蹤跡許久,幾乎是快要將整個洞底都翻過來了,卻都沒……”

  “這怎麼可能!那下面只有坑頂一個出口。”桑晚情緒激動地打斷了薊蒼的話:“他的原型那般巨大,應當很顯眼纔對,就算他變回了獸人形態,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薊蒼從衣袖中摸出儲物囊,掌中白光顯現,訕訕地說道:“我的人確實是把那坑底都找遍了……卻只在暗河邊尋到了這個。”

  漆黑如墨的鱗片分外熟悉,還凝固着暗沉的乾涸血跡,光是看着這染血的鱗片桑晚都能猜到大黑當時找不到她之後有多麼的絕望。

  “在暗河邊發現的……”桑晚緊緊地捏着那枚鱗片,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或許是因爲大黑時常看到她在暗河邊駐足停望,找不到她的大黑只能抱着最後的希望,進入了那條無比湍急的地下暗河。

  “大黑他一定是從那條暗河離開了,說不定還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的,派你的人繼續找,萬一還能找到他……”桑晚死死地盯着薊蒼,目光中隱隱帶了幾分懇求。

  薊蒼爲難地攤開手:“那條暗河之下連接的水道蜿蜒曲折,暗流兇險,遍佈着無數的漩渦湍流,根本無從找起。”

  苦苦等待了春去秋來大半個年頭,等來的卻是一個壞消息。桑晚難免變得情緒激動起來:“當初你明明答應了要把我和大黑一起帶出來的,你明明答應了的。”

  薊蒼身爲皇子,一朝扳倒他的皇兄成功上位,如今登基在即,哪怕面對曾經的救命恩人也開始擺起了譜,一副打着官腔的模樣辯駁道:“什麼叫都怪我?那時局勢緊張,我還不是別無他法。再說了我也已經盡心盡力地幫你找了幾天了。”

  桑晚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薊蒼,氣急敗壞地便轉身離開,在拐角處差點撞上一直等着她回來的秋箐,秋箐眼含擔憂地看着桑晚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下意識地往後回望,正巧對上薊蒼灼熱的視線。

  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都怔了怔,薊蒼風度地露出個彬彬有禮的淺笑,秋箐耳朵一紅,含羞帶怯地轉過身。

  ————————————

  “殿下,這人類真的愈發不知好歹了,最近這幾日不僅不好好喫飯囔囔着要出去,夜裏更是不安分地鬧騰您,讓您您竟然都不生氣。這隻人類崽子何德何能……”

  鬆回忍不住又開始小聲抱怨。

  汀白不悅地瞥了一眼鬆回:“小孩子不高興了鬧會脾氣,你跟她計較做什麼?再這樣多嘴,以後就不要待在我身邊近身伺候了。”

  鬆回瞠目結舌地傻在了原地,彷彿不敢相信剛纔那句話會是汀白說出口的許久反應過來之後才連連告罪。

  聖子殿下向來厭惡人類,別說會因爲人類小孩年幼而心慈手軟了,他反而最厭惡憎恨的就是吵鬧調皮的人類孩子。

  汀白沒有理會跪下告罪的鬆回,目不斜視地走入裏殿。

  桑晚抱着膝蓋縮在牆角,聽見長袍拖曳在地的聲音之後,她一臉惱恨地擡起頭:“你的失眠症也好得差不多了,放我從聖殿離開,我要去找大黑。”還有小芬,琥珀,紫珏他們。

  桑晚被軟禁在聖殿已經大半年了,就算好不容易出了聖殿去主島逛逛,身後也寸步不離地跟着許多侍人,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這些時日一直強行忍耐,不過是爲了等到大黑的消息。

  得到大黑失蹤的消息之後,失去了盼頭的桑晚也不想再被這麼軟禁下去。

  汀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桑晚眼底的怨恨,汀白怔了怔:“你在夢裏對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從不會對他露出這樣幽憤厭惡的眸光,會溫柔地拍他的背脊哄着他不要再哭。

  桑晚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是他。你們是兩個人,我一直分得清楚。”

  夢境裏的少年只不過是汀白從前記憶的化身,良善而純澈,並不是現在這個將人命視若草芥,陰毒殘暴的聖子殿下。

  桑晚同情汀白幼年的遭遇,也理解他對人類的仇恨憎惡,但也無法忘卻他曾經數次想要對自己狠下殺手,始終記得他最初對自己的所作所爲。

  她說不上恨他,卻也無法原諒他。

  汀白一向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桑晚用如此冷言冷語地挑釁,竟然也不見絲毫生氣。

  聽鬆回稟報桑晚已經這幾日都不曾好好喫飯,居然屈尊降貴地用撩起衣袍蹲在她的身前,端着玉碗擡手用勺子舀滿熱粥,遞到了桑晚的脣邊:“喫。”

  桑晚厭煩地偏過頭:“我不喫,我不想喫,我要出去,我不想待在這裏!”

  汀白充耳不聞,固執地伸着勺子再度遞到桑晚的嘴邊:“喫。”

  桑晚煩躁地用手拂落勺子連帶碗碟,玉質的碗碟立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裂成無數碎片,汀白長身玉立,靜靜地站起來,他微蹙起眉頭,像是在看着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胡鬧。

  汀白這副根本聽不進去話,軟硬不喫的模樣讓桑晚更覺得崩潰。

  她不顧一切地把身側牀褥的枕頭也丟了出去,直接砸中了汀白:“我說了不想和你待着,我要找大黑,我要小芬,琥珀,紫珏……就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軟和的枕頭砸中汀白,他並不覺得分毫疼痛,但人類幼崽嘴裏吐出來的那些話語卻讓汀白不悅地緊皺眉頭。

  她嘴裏一直唸叨着要找大黑,還有什麼小芬的怪稱呼便也罷了,甚至還口口聲聲地說要離開聖殿,只是因爲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不乖的孩子,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但是汀白卻捨不得殺她。

  汀白的目光逐漸變得陰鷙和詭異起來,眼底有一絲鋒芒寒星飛逝劃過。

  這樣不聽話的孩子,就應該被剝皮抽筋地製成人偶,這樣她再也不會胡攪蠻纏,嘴裏也不會說出他不喜歡聽到的字句,只會乖巧被他抱在懷裏,安靜地陪着他一起睡覺。

  桑晚忽覺背脊一涼,下意識地擡頭望去,汀白的神態卻已經恢復如初。

  汀白思來想去,剛纔無數次差一點便要動手,最終念頭一轉,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畢竟人偶沒有任何體溫,這樣冰涼的死物給予不了他任何溫暖,也不能再進入他的夢境,安撫他的情緒和驅散他的夢魘。

  桑晚還渾然不覺自己剛剛逃過了一劫。

  汀白皺緊了眉頭,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很在乎那個叫秋箐的女人,如果你再這般胡鬧下去,以後就不要再和她見面了。”

  桑晚瞳孔一震,身側垂着的手指登時握緊。

  汀白這般直接的威脅,並不警告着再也不讓她見秋箐,更是把秋箐的性命安危系在她的身上。

  很快有侍人端着托盤上的各種膳食魚貫而入,汀白夾了塊桑晚喜歡喫的話梅排骨遞到她的嘴巴,桑晚沉默地張開嘴,味同嚼蠟地吞下。

  她的餘光偷瞄向了汀白的耳墜,心底一個沒有把握的計劃正在偷偷發酵。

  ————————————

  “小晚,眼見聖子殿下待你這樣好,我也就放心了。”秋箐坐在桑晚的身側,眼看周圍的侍人恭敬地捧來各種珍貴的小食和茶水,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秋箐撫了撫胸口:“託小晚的福,聖子將我調進了聖殿做事,這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殊榮呢。”

  桑晚勉強地扯了扯脣角,卻礙於周圍的眼線不能多說什麼,甚至連提醒秋箐兩句都找不到機會,只能露出一個僵硬的假笑。

  “小晚,你怎麼看上去悶悶不樂的呢?是給聖子殿下治療太過勞累的緣故麼?若是哪裏不舒服,定要告訴姐姐。”秋箐發覺到桑晚的反常,眼含擔憂地詢問道。

  但秋箐卻絲毫未曾懷疑過汀白的用意險惡,畢竟汀白生爲高高在上的聖子殿下,被羽族衆人崇敬憧憬還來不及,怎麼會想到他們猶如高嶺之花的聖子其實是個不講道理的瘋批。

  桑晚岔開了話題:“別光掛念着我,我上次用異能檢測到你身體的經脈處有些暗傷,都是去年因我被懲處才留下的,可惜我現在的等階還不高,只能用魔力舒緩。”

  秋箐搖了搖頭,拉住幼崽的小手溫和道:“這些傷不打緊,多養幾天就好了。倒是你在萬蛇坑沒出事才讓我鬆了口氣,我時常覺得是我把你帶進羽族才害了你……”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桑晚正要開口權威,卻被一道男聲打斷:“剛纔進了聖殿便在長廊處看見了你,今日天氣不錯,在庭院裏曬曬太陽也是極好的。”

  桑晚撇撇嘴,擡眸果然看見了那隻熟悉的花孔雀,不得不說他一襲華貴的長袍,長髮被金冠豎起,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倒是極容易誆騙小姑娘。

  桑晚冷哼一聲,不待見地偏過頭,根本沒有起身,秋箐卻是急急地站起來行禮:“參見陛下。”

  薊蒼淺笑着揮了揮手,眼珠子黏在容貌清麗的秋箐的身上挪不開了:“這位是……”

  秋箐柔柔一笑,不卑不亢地介紹着自己,眼見兩人很快相談甚歡,甚至變得有說有笑起來,桑晚的心底警鐘大敲,正要防備地打斷二人談話,卻有侍人小跑着來通報:“陛下,聖子殿下和長老們都在正殿等您。”

  薊蒼抱歉地看向秋箐,秋箐連連擺手:“陛下,您先忙,畢竟政事要緊。”

  眼見那騷包花孔雀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之後,桑晚立即看向秋箐,卻不料看到她面色緋紅的模樣,感知到桑晚灼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秋箐更加不好意思了,紅着耳朵吶吶道:“我沒想到新皇竟如此俊美,還這樣的平易近人。”

  桑晚看着秋箐這副少女懷春的模樣更加警惕了,連忙勸道:“他這種花孔雀可不值得雌獸託付終身,姐姐,你千萬不要喜歡他。”

  秋箐露出一個落寞的笑容:“我怎麼敢覬覦身份高貴的新皇陛下?我們二人之間的身份天差地別,我是有分寸的。”

  聽着秋箐這種自餒自棄的話語,桑晚像是個火藥桶炸開:“你這麼好怎麼會配不上薊蒼那個騷包花孔雀?姐姐,你可千萬別喜歡他,他配不上你,我認識好多好多長得又好戰力又強還有責任心的雄性獸人,以後介紹給你相親。”

  秋箐被桑晚逗得笑出聲,溫柔地摸了摸桑晚的腦袋:“好,姐姐等着。”

  桑晚摩拳擦掌地興奮不已,心底甚至都開始盤算着把那支優質股介紹給秋箐,不過獸人之間品種不同,會不會有生殖隔離這個問題來着?

  聽到桑晚的疑惑,秋箐耐心地解答:“雖然獸人爲了子嗣的天賦,不同種族很少通婚,但若是不同的種族真心相愛,想要在一起也並無大礙,生下來的子嗣會繼承父親或母親魔力更強一方的種族特徵。”

  秋箐看着桑晚好奇的眼神,不由想到了之前看過的話本子,若有所思地開口:“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其實就連獸人和人類在一起都是尋常,只不過生下來的子嗣會繼承更強一方的種族特徵罷了。不過這獸人想要和人類在一起,雙方要揹負的種族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她看過的那些話本子,獸人和人類在一起沒有例外都無一善終。

  ——————————————

  “拿去制一個羽絨枕頭。”汀白交給了鬆回一個儲物囊。

  桑晚倒是治好了汀白的失眠症,但自從知道大黑失蹤之後,原本睡眠質量極好的她自己反倒變得夜不能寐,時常從噩夢中驚醒。

  鬆回掀開儲物囊,拿出一根潔白纖長的羽毛,這羽毛通體瑩白不染纖塵,摸上去便覺觸之生溫,鬆回忍不住嘟囔道:“殿下,這東西該不會是爲了給那人類幼崽吧?”

  汀白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鬆回,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反駁。

  “殿下,您還真是愈發驕縱她了,都快把她寵得不成樣子了。這樣品質極佳的羽毛,竟然拿來給她當枕頭內芯……”鬆回一邊忍不住嘀咕,一邊又仔細地瞅了瞅手中的羽毛,忽然嚇了一跳:“殿下,這根羽毛怎麼這麼像是您的?”

  汀白眉心一跳,故作風輕雲淡,冷着臉面無表情地呵斥道:“胡說八道。”

  鬆回疑惑地摸了摸腦門:“是我搞錯了麼……咦,殿下,我怎麼覺着您的翅膀好像變禿了不少?難不成是處理聖殿中的事務太過紛雜,您過於操心勞累的緣故麼?”

  汀白的臉色猛變,青一陣白一陣的極其難看,原本那股冷漠矜貴的氣度好似消失不見:“天氣正處變季,本尊褪幾根羽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鬆回撓了撓腮,似乎還想說什麼,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汀白冷聲打斷:“再多嘴就不要做我的近身侍官了。有的是比你會來事的侍人,想要頂這個位子。”

  鬆回被嚇得閉緊嘴巴,老實巴交地不敢再說一句話,只是看着汀白離去的身影,他忍不住腹誹道,聖子殿下攏着翅膀這一瘸一拐的走姿怎麼如此的奇怪,全然不復往日的月明風清,姿容絕世了。

  翅膀的尾翼不斷傳來鈍痛,汀白卻面無表情地咬了咬脣,暗自強忍着劇痛。

  有了這樣軟的枕頭,今晚她應該能睡個好覺了吧。

  ————————————

  “快起來!”慌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桑晚渾渾噩噩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鬆回驚恐的一張大臉。

  “快起來,流竄的叛軍竟敢喪心病狂地攻入聖殿!聖子殿下正在率長老們擊退他們,這羣殘兵敗將雖然不過苟延殘喘,但那該死的薊天竟然發瘋般地四處縱火,如今火勢蔓延,人人自危,到處一片混亂,聖子殿下囑託了讓我先帶你藏起來!”

  窗外沸反盈天,不斷地傳來喧囂吵鬧的聲音,這在端肅嚴正的聖殿是極爲反常的存在。

  數種異能相交散發出的五顏六色的芒光,幾乎快要點燃沉沉如墨的夜色,火光沖天,照得窗外如同白晝,猶如九重宮闕的聖殿,卻不斷有亭臺樓閣,軒榭廊舫燃起濃密的黑煙,桑晚甚至還能模糊感知到不同的異能領域在不斷的交鋒,有慌亂的侍人捂着腦袋尖聲跑過,一派兵荒馬亂的場景。

  不知從哪裏來的帶着火苗的流箭擦着窗櫺飛過,如同拖着尾巴的墜星降落,在這瞬間照亮了桑晚的側顏。

  桑晚第一時間想起了秋箐的安危,隨即她忽然想起秋箐作爲使者正好被聖殿外派了出去,她這才心頭鬆了口氣。

  桑晚不比鬆回的慌張焦急,反而那張稚嫩的臉龐滿是違和的鎮靜,畢竟如此慌亂的局面用於逃跑是再好不過了。

  她受夠了這樣失去自由,被軟禁在聖殿終日只能看見四四方方天空的日子。

  桑晚被鬆回拉起就往外跑,一路在火勢和人潮中跌跌撞撞,桑晚的眼珠子轉動,正打着算盤想要溜走,鬆回便被一個走路慌張的鳥人撞了個踉蹌,待到鬆回站穩的時候,背後卻變得一片空蕩。

  桑晚小心翼翼地在人羣身下潛行,不斷地穿過濃煙火光,她正要慶幸自己徹底擺脫了鬆回的時候,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拍打着翅膀略過人羣,強大的風系異能橫掃過無數敵人,他高高在上地睥睨於雲端,一雙金銀異瞳卻不斷地飛速掃過下方騷亂的人羣。

  下方隨着濃煙飄動,赤光沖天,夜色中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慌亂的人羣很容易便把嬌小的幼崽踩踏受傷甚至致死。

  汀白麪上淡淡不顯,實則心底無比的焦急,全身魔力傾瀉而出,呼嘯狂卷的颶風猶如數個小型龍捲風不斷擊落敵人,而他則傾力釋放出威壓,強大的領域直接讓空氣變得靜肅死寂。

  “全都冷靜下來!逆賊伏誅在即,聖殿內部倒是荒成了一團亂麻。”

  汀白疾言厲色地訓斥道,冷着臉吩咐身側的大批侍衛:“我這就啓動聖殿的防護結界,你們則分批次守住聖殿的正殿所有出入口,甕中捉鱉,不能讓一個逆賊逃走,今夜便將逆賊一網打盡!”

  汀白麪上話雖說得冠冕堂皇,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爲了保證人類幼崽的的安危,同時一石三鳥地不讓那隻狡猾的人類幼崽伺機逃跑。

  潛藏在人羣中的桑晚嘴巴發苦,頓時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聖殿的防護結界真的啓動,連只蒼蠅蚊子都飛不出去,叫她還能怎麼逃跑?

  正當桑晚心底焦心如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卻突然有一道轉機出現,數道刺眼的流光直直衝向汀白和他身側的侍衛軍。

  原來正是自知不敵的薊天率着最後的殘部猶做困獸猶鬥,垂死掙扎着趁汀白不備發動了偷襲。

  好機會!這也是她唯一和最後的機會!

  儘管桑晚心底發虛,毫無把握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但她看似外貌柔弱,實則卻有一股不服輸的執着和韌勁。

  桑晚心下一橫,便施展異能用藤蔓纏繞着亭臺樓閣的樑柱借力,蕩至半空中一個縱越,飛撲到了汀白的身邊。

  薊天雖然想趁汀白不備施展偷襲,卻不料汀白早已感知到身後的魔力波動,他低嗤一聲:“米粒之珠,竟敢與日月爭輝。”

  然而讓汀白始料未及的是,那個他四處尋找的熟悉身影,在他措手不及間竟然撲到了他的懷裏,擋住了他身前那一波蘊含着極致魔力的異能光束。

  汀白的瞳孔一縮,眼睜睜地看着她在光束中消散不見,灰飛湮滅。

  他朝對面胡亂地打出幾波攻擊,發泄過後卻呆怔地看着自己空蕩的懷裏,雙目癡癡地無法移開一瞬。

  “殿下,您還好嗎?”身側的侍衛首領小心地問道。

  卻見他們那猶如九天謫仙,高嶺之花的聖子殿下竟然雙眼一闔,顫顫巍巍地噴出一口心頭血,巨大的羽翅無力地聳拉着,竟然無知無覺地從雲端直直墜落。

  “殿下——快救殿下!”

  ——————————————

  像是倒在了誰毛茸茸的尾巴里,身上披裹着厚實的毛毯似的,又像是睡在火爐旁的暖烘烘的分外安心。

  桑晚抖着睫毛慢慢睜開眼睛,被眩目的日光刺得立即閉緊,過了一會眼睛才嘗試着眯起一條縫小心翼翼地睜開,

  當她看見四周的陌生景色,目光先是迷惘了一瞬,隨即很快變得無比的驚喜。

  身下是褐色的沙灘,沙堆吸收了日光觸及便覺溫熱,高大繁茂的棕櫚樹羣仿若要衝破雲霄,無數只白色的海鳥拍打着翅膀飛過,留下一地灰色的剪影。遠處的蒼穹碧海,水天一色溶着耀眼的日光,驚濤駭浪翻滾着雪白的浪花,無一不昭示着桑晚她終於離開了羽族的聖殿。

  桑晚攤開手掌心的耳墜,耳墜正盈盈發光,如同有生命似的懸到半空,和桑晚脖頸之間浮起的那半枚玉扣相互呼應。

  她賭對了。

  桑晚正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忽然一個圓滾滾的黑影滑落而來,掉在了她的腳下,桑晚驚懼不已地擡眸,看向了那躲在樹後蠕動的東西。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