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作者:燃蟬
一個半大的孩子匍匐在地,股後一根銀白黑點相間的粗尾巴,頭頂着毛茸茸的雪白獸耳,手腕和腳踝都套着沉重的枷鎖,儘管被打得渾身是傷,雙眸卻滿是仇恨憤懣。

  看見格納的瞬間便想要飛撲而來,卻被身後的侍衛狠狠地揪住了項圈上的鐵鏈,而項圈上的鐵鏈和桎梏他手腳的鎖鏈相連,頓時將他帶倒在地。

  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凌亂污穢的碎髮遮蓋住了臉頰,只露出一雙充血的通紅眼睛,猶如動物般喉嚨不斷地發出低低的嘶吼聲,雙指瘋狂地抓撓着脖頸的項圈卻怎麼都扣不下來。

  忽然項圈躍動的芒光一閃,無數電流躥入體內,剛纔還桀驁不羈的獸人奴隸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那雙金黃的豎瞳,慢慢地失去了焦距,猶如一顆凝固的琥珀,華美卻毫無生機。

  “這下知道教訓了吧。”格納洋洋得意地低啐一聲,挽着艾琳娜的手臂,甜膩地撒嬌道:“大人,這獸人奴隸竟然敢咬我,這敢傷人的畜生可留不得了。”

  艾琳娜臉眼皮也沒有擡起來,無所謂地應了一聲:“隨便你。”

  格納沾沾自喜地勾起脣角,趾高氣揚地走到了那隻獸人奴隸的身邊,吩咐着身後的侍衛:“把他拖下去套着麻袋用電棍打死,一定要狠狠地打,不然我不解氣。”

  格納頓了頓,繼續吩咐道:“以後別再買獸人奴隸了,一羣野性未馴又低賤卑劣的畜生,哪怕做粗活也是辱沒艾琳娜大人的身份和地位,你們改天去把後院的奴隸們都處理了。”

  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若剝奪地不是數條活生生的性命,而是些髒污辱了地界的垃圾。

  “等等,”桑晚目光略過格納那根鮮血淋漓的手指,皺起眉毛,上前一步阻攔道:“無論如何,這奴隸也罪不至死吧。”

  眼看格納叉着腰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桑晚直接偏過頭去看向了真正的話語者艾琳娜:“師父,既然要處理這批次做粗活的獸人,還不若給我,現在族內百廢俱興,我手頭正缺人。”

  艾琳娜對於這些小事向來不耐,輕率隨意地點了點頭。

  格納不高興地嘟起嘴巴,開始小聲嘟囔起來,艾琳娜只好用手臂攬着他好聲好氣地安慰道:“不過就幾隻獸人奴隸,有什麼好計較的?這孩子不和其他人類那般一樣不喜歡獸人,反而對獸人感興趣的很。”

  趁着格納窩在艾琳娜肩頭撒嬌的時候,艾琳娜衝身後的侍衛揮了揮手,又給了桑晚一個眼神,讓桑晚直接把獸人奴隸們帶走。

  “大人,你對你這小徒弟好得都快超過我了,而且你這小徒弟真是個怪人,竟然會喜歡獸人……”

  桑晚還未徹底離開便隱約地聽到身後又開始吹枕邊風了,她知道格納不喜歡自己,總是把自己當成爭奪他寵愛的對象,桑晚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大步流星地離開。

  格納側耳聽着腳步聲徹底消失,他的手臂圈着艾琳娜的脖頸,背對着艾琳娜下頜倚靠着她的肩膀,露出一個陰鷙冷厲的目光。

  然而轉過頭來,卻又勾着紅脣,毫無心機地露出一個嬌蠻憨直的笑容。

  ——————————

  桑晚從艾琳娜的後院撿漏帶走了上百個獸人奴隸,可以想見作爲戰俘被擄來人類世界的他們經受了數年的折磨□□,大多精神萎靡,眼神呆滯,習慣性地怕人,只要桑晚微微走近,就瑟瑟發抖地擠成一堆。

  除了最開始的那隻雪豹獸人。

  儘管渾身傷痕,但他看起來就是個半大的少年,金黃的豎瞳警惕地打量着桑晚,被電擊緩過來之後又開始齜牙咧嘴,皺着鼻子衝桑晚低低地哈氣,弓着背脊四肢緊緊貼着地面,身後的粗尾巴炸開了一圈絨毛。

  桑晚想要給他治療都有些無從下手,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還不忘安撫道:“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要給你療傷——”

  桑晚話音未落,便見渾身還套着鎖鏈的雪豹獸人像是應激了一般,不管不顧地齜牙飛撲而來,卻被一道快得只剩殘影的身形狠狠地甩飛,背脊毫無卸力地撞到堅硬的牆壁上,隨着一聲巨響飛塵四散。

  是穿着黑色執事燕尾服的四月,護在了桑晚的身前。

  雪豹少年喫痛地弓起身子,忍不住怒斥道:“虧你還是獸人,竟然這般沒有骨氣,做了人類的走狗!”

  “我願意。”

  背對着桑晚的四月,面色陰鬱地盯着眼前的雪豹少年,眼底刺骨冰涼的殺意,竟讓因爲劇痛而直不起身子的雪豹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然而四月卻在轉頭的瞬間恢復了平日裏的溫順柔媚,其速度哪怕是川劇的變臉也要自慚形愧。

  他連忙緊張地拉着桑晚的手,到處細緻檢查着有沒有傷口,發現桑晚的確無礙之後,才如釋重負一般地呼出一口氣。

  四月猶如往常般謙卑地跪伏在桑晚的身側,一雙盈盈碧眸微挑,楚楚可憐地抿了抿脣:“主人沒受傷就好。”

  他隨即又忍不住陰冷地瞥了一眼縮在牆角的雪豹少年,心頭的怨恨飛速飆升,忍不住帶着醋意開口:“主人怎麼救了這麼多獸人?而且還帶回來一隻這麼狼心狗肺的小豹子。”

  桑晚帶回雪豹獸人的情形和之前救助他的往事無比的相似,這讓四月忍不住有些挫敗和失落。

  原來對於他來說是光的救贖,別人也可以有。

  桑晚讓暗衛們把雪豹獸人帶走醫治,看着四月這副護犢子的模樣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還好意思兇別人,當初是誰尖牙利嘴地咬了我好幾口來着。”

  四月聞言神情一凝,尷尬地說不出話來,碧眸很快蘊集着霧濛濛的水汽,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樣,語氣急促地連忙辯解道:“主人,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也是被人類騙了太多次,最開始纔不敢相信主人,四月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曾經傷過主人。”

  桑晚舉起自己曾經被四月咬傷過的手指,帶着開玩笑的心態,故意逗弄着四月:“幸好有我這異能,倒是沒有留疤。”

  “四月知道錯了。”四月孔雀翎一般的眸子瀲灩生光,眼角微微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柔弱無骨地跪伏在桑晚的腳邊,帶着白手套的手微微掂擡起桑晚的手腕,目光死死地盯着桑晚那根瑩白的手指,眼角那顆剔透的淚珠欲墜不墜。

  桑晚乍然驚覺四月都快被自己逗哭了,連忙想要開口安慰他,還未說出口的話卻夏然而止。

  四月不知何時已經摘下了白手套,目光虔誠地擡起她的手腕,桑晚的皮膚白皙,蔥削般的手指就如同無暇的白壁一般,卻因爲他曾經出現過猙獰可怖的傷口。

  仰望着桑晚的四月忽然心念一動,眉睫微顫,鬼使神差地將桑晚的手指含進殷紅水潤的脣瓣裏,笨拙卻又輕柔地舔舐着。

  桑晚卻被嚇了一跳,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後退了幾步,不可思議地瞪着四月:“你這是幹什麼?”

  四月聳拉着兔耳,可憐兮兮地抿了抿脣:“四月只是想要彌補主人。”

  “這傷都多少年了,現在舔還有什麼用?”鋼鐵直女桑晚一臉的莫名其妙。

  四月委屈巴巴地還想要說什麼,身側卻已經有侍人開始通傳道:“家主,經過我們的調查,桑煜城所言非虛。”

  桑晚有些錯愕地睜圓了眼睛,她一隻手撐着下頜,沉默了許久終於才下定決心:“既然如此,就留他一條命吧。我之後會從很多方面對他進行桎梏和拘束,你們也一定要把桑煜城當成頭號人物般留意他的行蹤。等我外出之後,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又聯繫不上我,就直接把他處理掉。”

  “主人,爲什麼要這麼麻煩,現在直接就殺了他,斬草除根不好嗎?”四月忍不住開口相勸道。

  桑晚沉默半晌,雖然一臉糾結遲疑,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

  她這人向來恩怨分明,儘管明知桑煜城可能是個禍端,但受過的好和結過的仇卻都一筆筆認真地在心頭清算。

  桑晚自知她不是個好人,但也有自己的底線。

  “把我母親的墓碑好好修築一番,我走之前要好好地祭拜她再離開。”

  那個僅僅只見過一面之緣就難產而亡的女人,擔得起她母親這個名號。

  “對了,四月,既然你暫時不願意回家……”桑晚剛剛念出四月的名字,四月就雙眼發光地支棱起兔耳朵:“怎麼了,主人?”

  “等我外出之後,你就好好負責管束和□□這一批次的獸人奴隸,先讓他們好好調養一段時間,等身體和精神的狀態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就讓他們像普通下屬般接收工作,按照勞動所得薪酬。如果一直不肯聽話和合作,那咱們也仁至義盡了,只能送回奴隸市場。”

  桑晚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只要你想要離開,任何時候我都不會阻攔你,你隨時都可以去後勤處領取我給你備好的物資和晶核。”

  四月卻慌急地擡起頭:“主人,我的確是不願意回家,但那是因爲我想要陪在你的身邊。獸人的領界那麼危險,難不成你竟然打算一個人過去?”

  桑晚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然不能牽累別人。”

  四月不肯放棄:“主人,那你帶上我,你明明都說好了咱們一起離開的。我陪你找你想要找的朋友,你陪我回一趟故鄉不好嗎?”

  桑晚打開光腦,仔細研究着光屏上投影的縮略地圖,儘管這份獸人領界的地圖有殘缺,卻是她研究線路的唯一依據,桑晚琢磨了半天地圖,理性冷靜地拒絕道。

  “我想要去的那幾個地方,離你的故鄉有十萬八千里,咱倆根本不順路,還是各走各的吧。”

  四月的兔耳朵無力地聳拉着,急得眼睛都紅了:“那我就陪主人,我哪裏也不去,我只要陪着主人。”

  然而四月如此殷切卑微的懇求卻被鋼鐵直女再度拒絕,桑晚轉身便走,只近乎冷漠地丟下一句話:“我說了,這只是我自己的心願和執念,我不想要讓任何人爲此冒險而受傷或者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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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塞洛繆,聽說你最近過得不太好。”隨着低沉的男聲響起,晦暗封閉的房間裏,一道投影從光屏上亮起。

  巴塞洛繆被戳到痛處,面如土色地罵了幾句髒話,一臉幽憤地抱怨起來。

  “我最近在一個治癒系的領主手裏吃了虧,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竟然敢算計我,吞了我不少的領土和晶核,結果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那個該死的艾琳娜還聯合凱希,還有法蘭克林一起制裁我,老子就從來沒有這般憋屈過。歷晁,你可得幫老子出口氣。”

  “急什麼,先讓他們得意一陣,很快就會付出代價的。還有那個膽敢算計你的治癒系,很快就會爲她的自大輕狂付出代價。”

  名叫歷晁的男人面容一直隱在暗處,此時此刻才終於顯現出來。

  他的容貌生得只能算不錯,五官周正俊宇,卻比不得什麼風華絕代的人物,但與之不符是他有着一雙美得令人呼吸一窒的眼睛。

  這雙眸子蔚藍而澄澈,仿若揉碎了一池熠熠的星河,搖曳生姿,明明只是一雙眼睛,卻似乎讓蒼穹碧海,月芒星屑盡數雜糅於他的眼底,就像是攜裹着山河人間的灼灼青山,杳杳星光。

  僅僅只是垂眸望過來的時候,便會讓覺得山河人間都值得。

  歷晁的那雙澄澈乾淨的藍眸,卻十分違和地露出陰險狠厲的神情:“我可以幫你,但事成之後這個治癒系,必須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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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桑晚跳下懸浮車,踏出外城的城門之時,她還有一種恍若置身夢中,十分不真實的感覺。

  隱忍蟄伏了這麼多年,她終於有機會可以見到大家了嗎……?

  忽然桑晚失神的目光猛然一震,她像是發覺了什麼,怔怔地摸向了自己蠕動的外套口袋,指尖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四月——?!”

  一隻手掌大小的兔子怯怯地擡起碧眸,淺棕色的皮毛蓬鬆,兩隻軟乎乎的長耳朵聳拉着,耳簇尖雪白的絨毛輕抖,小巧的三瓣嘴微微張開,違和地傳出成熟青年的聲音:“主人,不要丟下我。”

  兔子像是害怕桑晚硬了心腸不肯帶他一起離開,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兔耳朵,三瓣嘴飛速地一張一合,卑微地悽聲哀求道。

  “主人,你去了獸人的領界肯定要掩蓋自己人類的外貌,如果沒有獸人同行幫你掩護,你肯定會迎來懷疑甚至會遭遇危險的。對了,如果你想要使用傳送陣,僞裝打扮的你,自己一個人是過不了檢查身份的關卡的。再者說了,主人你自己會梳頭髮嗎?會泡茶嗎?會搭帳篷嗎?會生火和宰殺魔獸嗎?……”

  生活能力九級殘廢的桑晚被最後一條死死戳中:“………算、算了,那就勉爲其難讓你跟着我一起吧。”

  外城的守城侍衛百無聊賴地看着那個由內城而來,從懸浮車下來的人影。

  這道嬌小的人影神祕兮兮地披着一個斗篷,越走越遠直至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侍衛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仔細地眯起眼睛看,才發現那斗篷人的肩膀上竟然還有隻棕色的兔子。

  直至那抹人影深一腳,淺一腳地終於消失在了荒蕪疏落的森林外圍,再也看不見。

  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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