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阿蜜莉雅的原話本來是這樣說的。
然而真到了上路的時候,卻完全不是這樣。
紫珏大多時候都很安靜地蜷縮在角馬車中的一個角落裏,除了喜歡抱着他的小熊玩偶自說自話,幾乎都很乖巧聽話,從不添亂。
反倒是那兩隻襲承了羅納德血脈的小哈士奇幼崽,不負拆家能手的稱號,調皮搗蛋,精力旺盛得無時無刻不都在胡闖亂竄。
眼看中途歇息的時候,這兩隻哈士奇幼崽又蹦躂着跳進了泥坑裏,沾染了一身星星點點的泥水還傻呵呵地搖着尾巴去蹭桑晚,桑晚的斗篷處立即多了好幾灘顯眼污穢,兩隻哈士奇幼崽又搖着尾巴嬉笑着跳開,四月忍不住露出一副忿忿不平,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阿蜜莉雅想要教訓這兩隻小哈士奇卻礙於抱着老三騰不出手,只能眼刀不住地狠狠剜着羅納德冷聲道:“小晚的裙子都被這兩隻崽子弄髒了,你還要繼續看戲下去?”
羅納德立即義正言辭地連連點頭:“老婆大人,遵命,我就把這兩隻小兔崽子抓住,狠狠地修理一頓!”
白光顯現,一隻身形巨大的哈士奇騰躍奔去了兩隻哈士奇幼崽消失的方向。
阿蜜莉雅一臉愧疚不安:“小晚,真是讓你見笑了,這倆小崽種把你裙子都弄髒了,實在是太不好意思,等會羅納德抓住他倆之後我一定賞他們一頓竹筍炒肉,然後讓他們晚上給你洗乾淨。”
“沒事的,小孩子嘛,活潑好動很正常。”桑晚連連擺手。
“還說着我和羅納德幫你照顧紫珏,誰知道卻要你和四月反過來幫我照顧這幾隻小崽子,實在是對你不住。”阿蜜莉雅連聲道歉。
桑晚卻不甚在意地囅然而笑:“姐姐別這樣見外,倒搞得我們之間生疏了。”
阿蜜莉雅也只能勉強露出釋懷的表情,忍不住開始嘟囔道:“怎麼同樣的年紀,小晚你小時候就那樣的乖巧懂事,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從小就裝着個成年人的腦袋瓜子,但這兩隻崽種卻天天氣我。”
桑晚就這個問題打了個哈哈,含糊不清地安撫道:“等他們長大就會好多了,比方說羅納德,現在他不就成熟冷靜多了嗎?”
然而桑晚話音還未落,卻猝不及防地看見遙遙遠處一大兩小三隻哈奇士在泥坑裏撒丫子狂奔的畫面,像脫了繮的野馬那般釋放天性,尤其是那隻身形巨大的哈士奇玩得最歡樂,一副尥蹶子撒歡兒的模樣。
桑晚:“…………”
阿蜜莉雅額上的青筋狠狠跳動,當晚一大兩小三隻哈士奇的慘嚎聲就沒停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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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阿蜜莉雅所言,波蒂斯離芬里爾所在的提奈斯城並不遠,因爲距離太近兩地甚至沒有設置傳送陣,他們乘坐角馬車趕路了六七天,最後兩天卻因爲山路崎嶇只能步行。
眼看差不多今晚深夜就能到提奈斯,卻有湊巧路過的獸人好心提醒道。
“提奈斯本就是獸潮遷徙的必經之路,儘管那城內的獸人早有防備,卻不料獸潮比今年預估的時間提早了不少,提奈斯已經被獸潮重重包圍,魔獸侵城之戰已經開啓,你們現如今還是不要去提奈斯了。”
皮裹着斗篷的桑晚語氣難免帶了幾分焦急和擔憂:“可我們的朋友就在那裏,如果我們一定要去呢?”
“那你們最好也換條路線,繞後去提奈斯。否則很快就會和魔獸遷徙的大部隊正面撞上,一旦不慎被捲入獸潮,除非是君王那樣級別的高手,否則恐怕是萬死一生。”
桑晚一行人千恩萬謝別過了好心路人,正計劃着改變路線繞後,只能推遲幾天抵達提奈斯,卻不料兩隻小哈士奇聽到魔獸羣遷徙的壯觀就在不遠處,好奇心旺盛的他們霎時間蠢蠢欲動,摩拳擦掌。
兩隻小傢伙還不知道被捲入獸潮是多麼危險的事情,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摸着脫離了大部隊,想要悄悄去看熱鬧。
當阿蜜莉雅發現兩個孩子不見了的時候,急得團團轉差點眼睛都紅了,桑晚連忙安撫她彆着急,讓阿蜜莉雅留下來照顧着體弱多病的老三和患了瘋病的紫珏。
桑晚和羅納德、四月則兵分三路,連忙趕去獸潮附近尋找兩隻哈士奇幼崽。
“主人,我要和你一起,我害怕你會遭遇危險。”四月滿臉的不虞,像是無法獨立的小孩子那般緊緊拉着桑晚的斗篷,想要和她一起走,卻被桑晚近乎無情地一根根地扳扯開他的手指。
桑晚滿臉嚴肅,語氣卻是透露着無奈:“四月,別鬧小脾氣了,如今事關那兩個孩子的生死,我們多兵分幾路,找到那兩個孩子的希望就大幾分。”
四月的綠眸佈滿水霧還想可憐巴巴地勸阻,卻再度被桑晚態度堅定地拒絕,眼看情勢緊張焦灼,刻不容緩,桑晚乾脆隨便選了個方向急匆匆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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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殘陽如血,遠處的羣山脈絡被熔金落日籠罩着,猶如一頭匍匐沉睡的巨獸。
放眼望去,提奈斯整座城邦已經被鋪天蓋地的獸潮團團圍困,魔獸羣的數量稱得上瘮人二字,望着那好似黑壓壓的蝗蟲過境,猶若黑色的滾滾浪潮攜裹着狂風驟雨席捲而來。
而提奈斯這座城邦就好似一葉微弱的扁舟,即將在狂濤怒浪之中徹底地湮滅。
山雨欲來風滿樓。
但守望的將士們原本絕望灰敗的臉色,在看到一道身影之後很快變得神采奕奕,充滿着期待和希翼。
他們相信着只要有強大的君王冕下坐鎮,提奈斯就不會有城破家亡的可能。
而身材高大碩長,銀色長髮的男人一身肅殺的玄衣,不急不緩,徐徐踏上城牆。
帶着腥躁氣息的冷風迎面凜冽而刺骨,迎面撲來,卻遠遠不及男人冷肅凌冽的氣度。
身側很快有親信恭敬地稟報呈告:“冕下,今日魔獸侵城的攻勢兇猛,屬下們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和命令,前段時間派最堅固的器材修繕加固了城門多次,只要能守住擅於攀爬城牆的魔獸和空域部分,今日守城應當穩妥。”
銀髮男人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一切遵從我的旨意,不出所料,十天之後獸潮就會放棄侵城選擇繞路,提奈斯全城都會寧靖平和,安定無虞。”
男人神色淡淡,冷峻凜肅的氣場卻是不怒自威,威嚴端肅得令人敬重畏懼。
身側的親信剛要應答,卻有幾道慌急的聲音插進了他們嚴肅的談話,急着稟報道。
“德維特君王冕下,我們的斥候發現有兩隻哈士奇獸人幼崽被困在了獸潮中,他們躲在一顆枯樹的枝丫上面,處境危急。若是被獸潮擅於攀爬樹木的獸潮發現,或是樹枝斷裂,一旦落入獸潮之中,很有可能會被失去理智的萬獸活活撕碎。”
兩隻哈士奇獸人幼崽?
不用細想也知道是羅納德和阿蜜莉雅的孩子。
銀髮男人雖然還是不露聲色,眼底卻飛快地閃過一絲擔憂,面無表情地開口:“守城軍派出一支小隊去營救那兩隻幼崽,再帶上我麾下的一支禁衛軍支援。”
守城軍們發射了信號彈,算是提醒兩隻哈士奇幼崽不要亂動,靜候他們的救援。
親信正要去部署其他的戰局,餘光掃到那圍困着兩隻哈士奇幼崽的枯樹周圍,不由得失聲道:“那附近怎麼還會有個雌性獸人?!”
儘管獸人的視力很好,但距離相隔太遠,親信看不清細節,只能看見一隻體態嬌小,黑髮黑眸的雌性,她披裹着一件幾近被魔獸撕碎的斗篷,正匍匐着身子潛伏在枯樹周圍的亂石堆裏,似乎是想要營救那兩隻哈士奇幼崽。
銀髮男人皺起眉毛,隨着親信的目光平淡漠然地望過去,他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凝滯,琥珀色的瞳孔猛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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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的呼吸急促,掌心已經緊張地滿是手汗。
她悄悄地從嶙峋的亂石堆裏探出個腦袋,窺察觀測着自己和老大老二的距離遠近,計算趁着黑壓壓的獸潮少有的空隙,快速地利用藤蔓蕩過去救下老大和老二。
安靜等待了許久,好不容易逮着個空檔,桑晚立即釋放異能生成了藤蔓,將藤蔓的一端緊緊地纏繞上身側的一棵巨樹,像是人猿泰山拉拽着樹藤那般從半空中蕩過去,堪堪停在了那棵枯樹的枝丫之上。
老大老二眼露驚喜,剛一窩蜂地圍上來,卻見遙遙的提奈斯城牆上空炸開絢麗的煙霧彈,兩隻哈士奇立即驚歎着望過去,老大立即伸開雙手手臂歡呼道:“是守城軍發現我們了,我們很快就會得救的!”
“你們安靜點,不要招引獸潮的注意!”就連一直容忍着兩隻哈士奇幼崽的桑晚都忍不住失聲提醒道。
桑晚下意識地隨着兩隻哈士奇幼崽看向城牆那邊,卻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個既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她的身軀一僵,難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
男人還是她記憶之中的俊美無儔,冠絕天下,一頭銀髮猶若冷霜寒川,泛着海棠霞燦般的暮光,他神色淡淡,冷漠禁慾,像是終年不化的山巔雪松,岑寂而冷雋。
男人薄脣微抿,神情寡淡沉靜,然而他冷峻而凜肅的氣度,卻是不怒自威,威嚴不可侵犯,彷彿多看他幾眼都是褻瀆,風塵萬物皆匍匐於他的腳下。
落日熔金,男人高高在上地立於城牆,逆着暮光,萬道霞光在他的身後描着璨煥燦絢的金邊,猶若立於雲端,高不可攀的皓月。
但銀髮男人忽然像是似有所感,微微地攢起眉毛,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桑晚,桑晚頓時心頭一跳,一時間腦子發昏,彷彿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手腳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小芬……”桑晚喃喃地喚着,聲音微弱地連自己都聽不清。
忽然傳來身側的老大老二驚慌的聲音,原來是剛纔他們的歡呼聲過大引起了地下獸潮的注意,還真是汪汪隊立大功,很快有幾隻高階的魔獸攀爬着樹幹上來,口中吐出五顏六色的異能光柱。
然而桑晚還癡癡呆呆地看着城牆之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對身下的危險一無所知。
生了神智的小翠連忙擋下幾道迅疾的異能攻擊,桑晚剛回過神來要和攀爬而來的魔獸戰鬥,她腳下的枯樹枝丫卻再也無法維繫,隨着一聲清脆的聲音乾脆地碎裂。
桑晚連忙用藤蔓緊緊拉住即將掉下去的老大和老二,另一端緊緊地纏繞着枯樹的樹幹,她騰空地墜在半空中,一時分不出手來戰鬥,但現在別無他法,只能先救下兩個孩子,桑晚咬着牙正要費勁地拉起老大和老二,卻有一道凜冽的寒光遙遙襲來,晃花了桑晚的眼睛。
桑晚下意識地擡眸,隨即瞳孔一震。
只見銀髮男人用冰系異能凝結出一張寒氣凜冽的巨弓,他微微半眯起一隻琥珀色眼睛,凝神片刻,將巨弓拉得猶如一輪滿月,隨即他眸中有絲擔憂驚懼一閃而逝,便見他眼底精光閃爍,指尖突鬆,一支穿雲箭便帶着凌厲的破空之聲直上九霄。
銀弓似月,耀光映霜。
此時正進退維谷,眼看着那支冰箭向着自己的方向直直而來,被吊在半空中的桑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桑晚只覺渾身冰涼無比,如墜冰窟,心好似髒漫延着一層寒霜,刻骨的冰冷傳遍了四肢八骸。
她怎麼也沒想到。
………小芬竟然要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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