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作者:燃蟬
“秋箐姐!”桑晚眼看狀況橫生,連忙小跑過來擋在了兩個人的中間,搖着秋箐的手臂連忙解釋道:“我哥只是嘴上吵得兇,不會真的趕你們走的。”

  桑晚連忙看向桑榆,桑榆臉紅脖子粗地直勾勾盯着秋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張着嘴巴卻不說話。

  桑晚只好用手肘捅了捅桑榆:“哥,你快說句話啊。”

  桑榆活脫脫像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呆呆地點了點頭,又呆呆地搖了搖頭,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什麼態度。

  其餘幾隻蹲在牆後探聽情況的獸人們,忍不住動了動毛茸茸的耳朵。

  琥珀貓貓祟祟地探出個腦袋,小聲嘟囔道:“我纔不信真的要趕我們走。”

  紫珏搖了搖狐狸尾巴,笑語盈盈道:“你們都可以走,我還要留下來讓晚晚給我治腿呢。”

  四月卻像是沾染瘟疫般,連忙避開他們幾步:“我都已經在這個家裏待了好多年了,你們是外來者,我可不是。”

  墨曜盤踞着蛇尾,猩紅色的豎瞳滿眼癡迷地盯着桑晚,根本無心和其他人拌嘴。

  同樣沒怎麼出聲的還有芬里爾和奧奈蒂斯。

  奧奈蒂斯憂心忡忡地泡在觀賞湖裏,他已經多次勸說桑晚不要去招惹歷晁,可桑晚的性子卻很倔強。

  這不禁讓奧奈蒂斯滿腹憂愁,心神鬱結。畢竟這裏是人類的地界,歷晁盤踞的勢力這麼多年早已經是根深蒂固。

  他的眼睛,遠遠比不上桑晚的安危。

  芬里爾則陰沉着臉,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同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自從昨夜桑晚開口提起遲早要和他們分別的時候,這個一直猶如根荊棘深埋芬里爾心底,卻被芬里爾自欺欺人般忽視的問題,終於不能再被漠視疏忽。

  人類和獸人之間的世仇隔閡猶如堵無法打破的厚牆。

  獸人對人類的敵意強烈,桑晚不能自由自在地出現獸人的地界裏,相同的是在人類的城市裏,除了地位低賤的獸人奴隸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出門外,他們也只能躲藏在桑氏的後宅裏。

  明明在一片天空之下,看得到相同的月亮,卻不能並肩站在一起。

  他們總會有分別的一天,不過或早或晚。

  這個現實殘酷的問題讓芬里爾只覺胸口一陣悶窒刺痛,他面無表情地微微擡眸,日光卻照不進這高樓林立的鋼鐵森林,芬里爾仰望着被重重高樓長牆所裁剪的半截雲空,他的眸色一深,瀰漫着隱隱綽綽的沉痛。

  眼看門口露出來一截顯眼的老虎尾巴,桑榆忍不住嘴角一抽。

  桑榆每每看到這羣覬覦他妹妹的雄性獸人們就兀自火大,忍不住怒氣衝衝地叫囔道。

  “現在他們都敢偷偷帶你跑出去幾天不落家,以後這還得了?把一羣禍害藏在家裏,萬一哪天被其他人類發現,還不給我倆安一個勾結獸人,背國叛族的大帽子?”

  就在身側的秋箐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她難免會以爲桑榆是含沙射影地在罵自己,臉皮薄的秋箐一臉羞赧,難爲情地低聲說。

  “小晚,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的好意,我其實都是些皮肉傷,不比紫珏的腿傷需要將養很久,明日我就會離開。”

  桑晚忙不迭再度慌亂地扯住秋箐的袖子,好言好語地相勸了幾句,又連忙湊攏到桑榆的耳畔,壓低了聲音耳語道。

  “哥,秋箐姐就在旁邊呢,你這麼一直說就是存心趕別人走是不是?秋箐姐被族裏一個渣男傷透了心,我才故意拉着她來家裏換換心情,秋箐姐人很好的,你再故意說這些話我可生你氣了啊。”

  桑榆聽見前半段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情不自禁地捉住桑晚的肩膀:“什麼渣男?他把她怎麼了?”

  “你這麼關心別人的私事幹什麼?”桑榆臉龐漲紅,脖子縮得跟只鵪鶉似的,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話來:“我,我只是想要那羣獸人走,沒,沒想她走……”

  桑晚放下心來,未免秋箐多想,拉着桑榆立即解釋:“秋箐姐,我哥剛纔親口說了想要你留下來,對吧?”

  秋箐微微一愣,擡起彷彿被清河晏海浸溼過一般的眸子盈盈望向桑榆,明眸善睞,一雙秀氣的長眉似新月,婉轉雙蛾遠山色。

  桑榆好不容易平復自然的雙頰立即又變得滾燙起來,他只是張着嘴巴卻說不出話來,桑晚奇怪地又用手肘捅了捅桑榆。

  桑榆雙眼放空,顛三倒四地不知道在說什麼:“阿巴阿巴……呃,沒錯,嗯……小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秋箐忽然擡眸像是看到了什麼,她表情有些愕然地退開半步,這些年身體早已有了本能反應,習慣性地恭敬行禮道:“聖子殿下。”

  汀白站得遠遠的,並不湊近,只是攏着身後的羽翅,安靜地瞧着他們。

  瞧着他們的這個說法或許並不太準確,因爲從頭到尾汀白的那雙金銀異瞳,都像是磁鐵般緊緊地黏在了桑晚的身上。

  曾經的汀白雲姿月韻,軒然霞舉,清雅矜貴的儀態,猶如天上的謫仙那般禁慾出塵,好像連一根頭髮絲都是完美無瑕的。

  現今的他卻髮絲不整,眼下滿是青黑,雙頰的肉因爲暴瘦而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地凸起,十分的枯槁和憔悴。

  而汀白毫不掩飾盯着桑晚的目光,讓桑榆心頭無名火起。

  桑榆斜着眼打量着這隻憔悴不堪的鳥人,眼神噴火得像是在看仇人,桑榆低嗤一聲,言辭很不客氣。

  “小晚,你都這麼大了,竟然還這麼幼稚不成熟,肆意妄爲,讓哥哥擔心。你瞞着我偷溜不惜千里迢迢地趕去獸人的地界,如此危險的舉動,萬一你遭遇不測,就是爲了救這隻鳥人,值得嗎?小晚,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如果你不在了,讓哥哥怎麼活……”

  桑晚下意識快速地瞥了一眼身側的秋箐,滿臉尷尬地解釋道:“哥,我去找的人由始自終都是秋箐姐,不是汀白。”

  桑榆聞言怔了怔,剛纔那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轉瞬消失不見,桑榆急得面紅耳赤,卻又阿巴阿巴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桑榆甚至都不敢偷瞄秋箐會是什麼表情,爲了掩飾尷尬,他只好重重地拍了兩下桑晚的肩膀,亡羊補牢地忙不迭開口。

  “晚晚,這件事做得很好,如今你長大倒是懂事了許多,要是早知道你是爲了去幫秋小姐,哥哥獎勵你還來不及,怎麼還會批評你呢。”

  桑榆感知到身側的秋箐似乎在注視自己,不僅手足無措,連笑容都變得僵硬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小晚,這件事都怪你不告訴哥哥,哥不知道你是去找秋小姐,不然哥就早點送你去找秋小姐了,啊不是,哥就跟着你一塊去了。”

  眼看着桑榆的態度轉變得不啻天淵,被逮住訓了半天的桑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哥,你好雙標。”

  一直躲在外面偷聽牆角的獸人們眼見危機徹底地消除,像是疊羅漢一般慢慢地探出一個個毛茸茸的腦袋。

  琥珀難得乖巧,像只大貓般揣着爪子蹲在旁邊,忍不住小聲地問桑晚:“你這哥真見色忘義,真的是你親生的哥嗎?”

  桑晚滿眼無奈地看着桑榆一臉討好,完全忘記了妹妹,像只大狗似湊在秋箐的身側,笨嘴拙舌地找她搭話。

  “……應該是親生的吧,要不我改日去做個血緣鑑定?”

  —————————————

  自從桑榆發覺了這羣雄性獸人對他家妹妹的心思,他就從恭敬孝順的晚輩,變成了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的督察員。

  每天桑榆都會嚴防死守這些雄性獸人變着法地親近桑晚,活脫脫像是一個防止早戀,鐵面無私的班主任。

  最黏人的癡漢墨曜喜歡用蛇尾巴纏着桑晚,活脫脫就是桑晚的一個跟屁蟲。

  桑榆直接上手,直接動手把一圈圈的蛇尾巴解開,隨後抱起這坨盤踞在一起的蛇尾巴,惡狠狠地丟到一邊。

  紫珏十指流玉般撫弄着髮絲,串着珠寶的面簾亂顫,一雙紫眸瀲灩,魅惑的眼神彷彿能拉絲般,繾綣多情地直盯着桑晚,桑晚準備給他治腿,紫珏就故意拉扯着衣襟,一邊搖着狐狸尾巴,一邊露出如玉般瑩白的胸膛,還有比雌性更加雪白滑嫩的大腿。

  桑榆走過去,面色鐵青地丟下一件外套,直接把老狐狸那張禍國殃民的臉蒙得嚴嚴實實。

  四月穿上曾經在家的燕尾執事服,柔順地跪倒在桑晚的腳邊,碧眸噙着楚楚動人的芒光,手裏高高舉起托盤湊過來,都是桑晚最喜歡喫的糕點和茶水。

  桑榆毫不客氣地伸手拿過來就喫,吧唧吧唧地囫圇嚥下,明明他覺得好喫,嘴角還殘留着甜點的碎屑,卻不屑一顧道:“味道一般。”

  傲嬌的琥珀漲紅着臉,故作不經意地蹭到桑晚的身邊,他鼻尖聳動,小心翼翼地嗅着桑晚的氣息,臉色驀然變得羞赧起來。

  琥珀的喉結滾動,喉嚨中忍不住打起呼嚕來,但琥珀一向傲嬌嘴硬,做不到其他獸人那麼自如地撒嬌,好半天才羞紅着臉頰湊過去。

  “……要……要摸摸肚子。”琥珀臉頰滾燙,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終於難爲情地說出這句話,一邊呼嚕着就想蹭桑晚的手心。

  “哦?這點小忙我也可以代替我妹幫你,你不介意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桑榆,一臉從容不迫地微笑着。

  嚇得琥珀活像是看見了什麼惡鬼般高高地跳起,尾巴尖簇猛然炸毛,瘋一般地逃出去。

  至於性格穩重的芬里爾和奧奈蒂斯,他倆倒不像其他獸人那般黏糊纏人,不會時時刻刻纏着桑晚。

  但桑榆仍然着警醒,嚴陣以待地防備着芬里爾,而奧奈蒂斯上次在觀賞湖救過桑榆一次,桑榆就只好睜隻眼閉隻眼地放水。

  就算桑榆在笨拙地試圖撩秋箐之時,一旦發現有雄性獸人靠近桑晚,桑榆也會自動拉開警報,飛奔過去試圖阻攔。

  這樣的次數多了,秋箐自然看得出這裏的彎彎繞繞,大多時候她都是笑而不語,但這次她卻忍不住有些犯迷糊。

  秋箐奇怪地問道:“爲什麼桑先生會阻攔其他人靠近小晚,卻不阻止聖子呢?”

  桑榆一臉悠然自得地抱着雙臂:“其他人或多或少開跑了,就他這個沒上賽道的,根本不足爲懼。”

  秋箐的目光忍不住看過去。

  曾經高高在上的聖子殿下,小心翼翼揣摩着桑晚的表情,偷偷地走近,卻被桑晚發覺,她滿臉厭惡地冷聲道:“你過來幹什麼?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很討厭你。”

  曾經禁慾出塵得猶如天上仙,如今的汀白卻只是緊抿着脣不說話,眼角微微泛紅,就差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淚了。

  汀白像是害怕桑晚會更厭惡他,趁桑晚不注意的時候,連忙慌亂地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卑微得讓人無端覺得有幾分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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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的日子很快被打破,那一天桑榆看見桑晚收拾打扮,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小晚,你這是要去哪裏?”

  “艾琳娜冕下傳召我過去,說是老毛病又犯了。”桑晚穿好外套,四月蹲在旁邊,垂眸細心地給她整理袖釦。

  “需要我把晚飯備好嗎?”芬里爾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其他獸人聽見了,探頭探腦地望過來。

  桑榆忍不住也擔憂地開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晚飯還是回來和你們一起喫。”桑晚連頭也沒擡:“艾琳娜這幾年很照顧我,不僅大方地向我傾瀉資源,還是我磨礪異能的師父,修煉一途更是對我多加照拂。”

  桑榆正好在忙着族內的公務,其他獸人見不得光的身份也不好跟去,桑晚就只帶了身爲近身執事的四月。

  芬里爾在桑氏後宅閒着無聊,他又不是個閒的下來的,這些日子重拾廚藝,經管成了桑晚的主廚,大多時候都是芬里爾和四月一起備菜。

  琥珀和墨曜平日裏粗枝大葉的,根本沒下過廚,容易在廚房搞出爆炸風波,而矜貴的紫珏則十指不沾陽春水,奧奈蒂斯倒是總想搭把手,奈何失明的他實在是不方便。

  芬里爾想着桑晚出診辛苦,做了一大桌子她喜歡的飯菜,然而一桌人等得天都黑了,芬里爾把菜都熱了幾次,桑晚卻還是沒有回來。

  桑榆一臉鐵青地盯着自己光腦的光屏,裏面傳來冷冰冰的電子機械音。

  “呼叫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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