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賈銘九入彀

作者:霽雪齋
這話在理,衆人面面相覷,劉二兩手一攤:

  “九爺,話是這麼說,可那花臂膊打定主意要做只草花龜,給自己修個殼子硬是不出來。

  咱們如果強攻,傷亡大受不起,不打卻又邁不過去這個門檻,卻如何是好?”

  看看大家都有些犯難,李丹慢悠悠說了句:

  “也沒那麼難,人修築的堡壘,人便能攻破它,尤其是……從內部的話。”

  說完,端起碗來看着裏面的殘酒嘀咕:“酒是個好東西。哎,你們說這酒就算是兌一半水,有沒有人肯出價吶?”

  “巡檢,別想生意了,咱還是先想辦法破了花臂膊的烏龜殼吧!”周芹喊道。

  “周營正莫急,看巡檢這意思,破烏龜殼的法子興許就應在這酒裏。不過……。”巴師爺笑呵呵地拈着鬚子看衆人。

  “老巴,你要說什麼快講,別賣關子!”周芹叫。

  “不過各營都拿到了知府大人發下來的賞銀,幾位可否先借給在下用用,待破寨之後加三成利息歸還!”巴師爺說完,得意地朝上首眨眨眼睛。

  “呵呵,這有何難?只要能破敵,盛某無異議。”

  盛懷恩這一表態,其他人也就沒話說了。

  “好,千戶、巡檢,你們兩位大人見證這話呵。周某無所謂,只要能破烏龜殼,這銀票就先押給你巴師爺又怎樣!”

  周芹說着掏出分給自己的銀票來拍在桌上,蕭萬河和潭中綃、麻九等也都紛紛仿效。

  李丹也把自己那份拿出來,卻舉在手裏道:

  “巴師爺,銀票我們大家可以拿出來,但你得先說說是個什麼計策。若主意好自然你拿去用,若是個餿的,對不住,我等反要收回去哩!是不是這話?”

  “沒錯,是這個道理。來,老巴,你先說說倒是個怎樣的章程?”衆人紛紛叫嚷。

  巴師爺笑着擺手讓大家安靜,然後壓低聲音將自己的主意說了。衆人琢磨還真可行,紛紛點頭。

  這時吳茂插嘴:“列位,若依着巴師爺這計策烏龜殼倒是軟了,可要煮爛它還不夠,我想可以添把柴。”說完也將自己的想法講出來。

  潭中綃先拍案叫絕:“計中計,這樣一搞花臂膊有天大本事也使不出來了!”

  “計策是不錯,可讓誰去幹這事?需找個讓叛匪看着就放心的人去做。似你我這般都露過頭臉的卻不行。”蕭萬河說。

  “蕭大哥說得對,咱們必須用沒上過陣、對面不知道的來做這個局,人選我再想想。”李丹說,然後轉頭看向盛懷恩:

  “只是要做這事情,不但要抽人手給陳三郎,還得動用些糧米。尤其是後者,我怕用得多了,給大人你惹禍。”

  “沒關係,你們儘管放手去做,知府大人那裏我會出面說明。

  還是那個話,只要可以早日破了這烏龜殼,砸爛婁逆的封鎖讓全部輜重順利抵達,些許付出不算什麼。”

  盛懷恩知道現在是關鍵,他不能給衆人撤梯子,能否破局就看這計策使用後的結果了。

  “倒是你們派出去的人得千萬小心,和叛匪打交道必得注意安全,要選膽大心細、鎮定自若的人才好,萬萬不可做那又陪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大人放心,等下散了我便和獻甫、茂才及巴師爺仔細商議。”李丹說着,心頭忽然冒出個人選來。誒,派他去做似乎正合適!

  寶鳳樓名字叫做“樓”,實際最高是後頭那兩層的內院,進門明堂及其前後天井構成的前院,都只一層屋宇。

  然而走過不起眼的穿巷,裏面就是更隱祕的內院。流連紅樓的常客都知道好姑娘全被老鴇藏在後頭,哪會擱在前面拋頭露面?

  但這樓上只供貴客宴飲或留宿,尋常人想探頭瞧眼都不行,穿巷裏暗處把守的漢子立刻會出現,橫眉怒目地將你叉出去!

  看看高聳的清水外牆和三檁小披檐雕花垂柱門罩,審五把身子放低,揣着手正打算過去,擡頭就看見不遠處的雲吞攤子下面坐着個漢子正喫得歡,兩眼看似不經意地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

  他把身上的破衣裳裹緊,笑嘻嘻地捱過去,打躬作揖地求對方行好。

  那漢子一身短衣,腰間別了口倭刀,頭上包塊不知哪戶人家桌上扯來的印花藍布,完全是副叛匪打扮。見他過來不耐煩地推開碗:

  “奶奶的,喫碗雲吞都不得清淨,算爺賞你了!”說完起身便走,經過他身側時裝作拍身上的塵土,低聲問:“看完了?有把握?”

  “沒問題。”審五躬身回答,似乎是在謝恩。那漢子鼻子裏輕輕“哼”了聲,說:“自己小心。”然後摸摸臉頰,揚長而去。

  這種地方大白天沒什麼人來逛的,只有到晚上纔有趣。審五稀里呼嚕把雲吞下肚,重又佝僂了身子,抄着手溜走了。

  天漸漸暗下來,寶鳳樓門口突然變得熱鬧。掛出來的一串三燈照得門外這片紅彤彤地,看着都是特別喜慶。

  老鴇宋三姑嘴裏招呼着客人們,卻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眼睛朝西邊不住張望。

  終於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喲,賈爺,您還真來啦?看來還是財富動人心吶!”她故意撅起嘴來說。

  “哪裏話,三姑。我這不是軍務繁忙嘛一直不得閒,不過三姑想我了,橫是挨頓板子也要來的!”

  宋三姑招呼的這位賈爺咧着嘴岔一手扶刀柄,將另一手的拇指插在革帶裏。

  他肚子嚮往凸着,那張討喜的胖臉上長着一對小圓眼睛,看上去怎麼也不像個匪徒,倒像是精明、機敏的生意掌櫃。這人叫賈銘九,今年三十四歲。

  賈銘九原先確是個生意人,一切壞就壞在他太癡迷江湖和俠士。

  他總喜歡在家裏招待這類人,還十分大方地容留他們在自己的酒店裏住宿,結果爲他招來了禍事。

  有幾個常來往的客人居然是朝廷捉拿的造反頭目,他的生意對頭暗地裏告發給了官府!

  爲了活命他跟着這些人逃入大山,最後加入他們成了叛匪的一員。

  因他對造酒這手藝有獨特的門道,所以深受所有人喜愛。賈銘九不但不用上前線作戰,而且還享受着哨總的待遇,如今管理着三少帥的伙食,是他身邊距離最近的親信之一。

  這個寶鳳樓他只來過兩次,確實事情太多,如今他還要外帶照顧在塗家院養病的一稱金的飲食,哪裏得閒?

  今天之所以過來,只因爲老鴇宋三姑派人給他帶了種從未見過的酒,清澈、口感好且香氣四溢。

  作爲酒行專家,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急急忙忙趕來要問個究竟。

  “三姑,咱倆找個僻靜處,嘮嘮你今天送去的……。”

  宋三姑打落他扯自己袖子的手,使個眼色:“瞧你急的,都準備好了。我已讓紅錦擺下桌細點、酒菜,你九老爺坐好,不着急,慢慢品。”

  說完,捉了他的小臂朝裏面走。賈銘九想:對呵,這裏不是說話處。只得忍住好奇先進去再說。

  紅錦是這裏新來不久的姑娘,一個做事麻利說話爽直的女孩。

  賈銘九第一次來寶鳳樓是陪婁世凡散心,結果三少帥只是和幾個部下喝了頓花酒便興致缺缺地走掉了。

  老賈卻因爲和那雙大眼睛四目相對便落入情網,爲了這個在後面上菜的姑娘嫌他擋道,甚至在他腳背上故意踩了一腳。他次日又來,然後是第三次……。

  賈銘九原本在家鄉亦有過成家,出事後媳婦受到驚嚇,不久便突發心悸去世。

  說來他枕邊已經空了很久,紅錦雖讓他動心,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賈銘九卻不敢開口,也不好開口。

  這兵荒馬亂的,他深怕又害了一個,罪過豈不更深重了?

  兩人間話不多,但這種曖昧已經很明顯不是普通恩客在酒桌上談詩論曲的氣氛。

  鴇子讓紅錦先敬酒,三杯落肚,賈銘九臉上紅潤,眼裏放光,慢慢地被酒水吸引,話也開始圍繞這酒聊起來。

  “好酒,綿柔回味,酒香也較普通水酒更長。但不知三姑從何處得來?

  前次我陪少帥來時你拿出的春花釀,和這個比那簡直就沒法喝了。難道少帥來時,三姑還藏着一手?”賈銘九故意這麼說,然後等着聽宋三姑如何分辨。

  宋三姑“格格”一笑:“我若那時有這樣好東西,還能放少帥走了?”

  “那這……就是這兩天才得的?”賈銘九驚訝。

  “可不就是!”宋三姑說着看眼紅錦。

  紅錦邊給他佈菜邊說:“要說這個酒呀,得來既蹊蹺又危險,媽媽爲給你尋好處可擔着罪過呢。”

  “哦?怎麼回事?”

  “九郎可知這酒來歷?”

  “不知,願錦兒教我。”

  “這酒,乃叫做‘南山釀’……。”

  “啪”地一聲,手中的小杯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賈銘九張着口看看二人:“你、你兩個拿我開玩笑?”

  “實話實說而已。”

  房樑上飄來這句,賈銘九激靈起身,再看地上已經落了一人,笑嘻嘻朝他拱拱手:“小人審小伍,見過賈把總。”

  “你、你是?”

  “賈掌櫃莫怕,小人從南山上下來特地尋你並無惡意,乃是我家大首領要與你做樁好買賣,送閣下場無盡的富貴。”

  “大膽!”賈銘九抓起刀來扯出一截:“信不信我現在取你項上人頭?”

  “小人原是個飛賊,身上也沒帶兵器,你就取了這顆頭去有甚用?”審五冷笑:

  “再說,放着好買賣你不做,非要當那出頭的椽子,在紅錦姑娘面前逞能難道很有趣味?

  你雖拿着口刀,我卻知你手上沒沾過血的,漫說取人頭了,傷人的事你又何曾做過?”

  “我……。”賈銘九語塞。他看看屋內的兩個女人,忽然泄了氣。“誒,不對呀。你既是南山上下來的,如何知我這樣仔細??”他納悶地問。

  “這有何難?”審五笑了:“我軍中抓了上千俘虜,誰不知你賈掌櫃乃花臂膊身邊的大司務,掌着飲食膳夥的事情??”

  “哦,這倒也是。”賈銘九看了眼桌上的菜和點心,心裏猜想這人莫不是爲酒而來?

  順手將刀推回去立到桌旁,坐下抿口酒問:“兩家戰事正酣,你來就不怕掉腦袋??”

  “戰事正酣?哪裏??”審五故作不知,看看四周:“瞧這歌舞昇平的樣子,若不是有駐軍,幾乎叫人忘記這裏是前線。賈掌櫃以爲呢?

  四季平安,買賣纔有的做,若是打仗,那商家可如何開門吶?”

  ——

  PS:“你們哥倆都不錯,問題皇帝只能有一個!”李丹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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