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石腦寨迎新
“用不着進裏面,它就在城臺上立着,離老遠就看到了。”陸九用力把胳膊伸直。
“啊?在牆上?”
“對呀,並沒那麼大。看上去也就半間屋的樣子。”
“胡說,哪有恁小的投石車,這才能扔多遠。”
“兩百步左右。我看到他們在練習往城外空地裏投擲,估計了下從車到石頭落地的地方大概有兩百步。”
陸九比劃着:“到河對岸是一百步,對岸百步之內都會捱打,所以要渡河傷亡肯定不小!”
茅太公皺起眉抱着兩肩半天才說:“那,怎麼做纔有可能好打些呢?”
“那寡婦說這雷家灣周遭全是水,只南邊有條堤道可進去。
這堤被樹木遮着從外面卻難看到,要繞過陳家墩從南邊舒家埠的淺灘過去,然後順着河岸一直往北走,看見一片樹林,在它邊上就是那條堤了。”
陸九很認真地把麻九教給他的話講得清楚,當時老校尉怕他說不明白,還特地叫何煒帶着他沿那條堤實地走了一回。
“嘿,原來如此!”茅太公驚訝地拍了下椅子扶手:“怪道他們屯兵於此,敢情這裏有這樣的祕密!”想了想又問:“這條河有多寬?”
“因修堡寨,曾經挖泥拓寬的緣故,河道少說有七十步(50米)左右。”
“有這樣寬麼?”茅太公擰起眉頭。
“那可是麻煩,還不知它有多深,牆上若有弓弩、投石車,強攻的確會傷亡很大。”親兵隊長在旁輕聲道:“虧得陸九去看了一遭,不然可喫虧了!”
“嗯,這趟出去看得仔細,老九自是功勞不小!”茅太公擡眼點點頭,有些後悔地說:
“我說那蓼花子怎地讓我來做這個先鋒,果然這根骨頭不是很好啃。早知道當日便不與人爭,讓他人來打頭陣好了!”
正說着,忽然有人來報,說大都督派信使送來一封信。接過來一看,竟是讓自己立即出兵雷家灣,不由地氣不打一處來。
等使者走後茅太公“啪”地將信拍在桌上,嘴裏不高興地罵罵咧咧:“孃的,打也由他,不打也由他。就這一句話,老子就得重新費多少口舌去說服首領們?
一會兒着急着要進兵,一會兒又叫紮營,這才紮營幾天又要出發了,簡直是折騰人嘛!”他發泄完了,氣鼓鼓地坐在那裏不說話。屋裏這倆都很尷尬。
親兵隊長探頭輕聲說:“大首領,大都督說的話,這叫做軍令呵,咱們該動恐怕還得動。”
“我知道!”茅太公撇嘴,回頭看見陸九還叉手站在那裏,便招他過來說:“老九,既你在這裏,我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再做回傳令,將各位首領請來議事。
你今日有功,去廚房,就說我講的,把鍋裏那隻鴨子的腿兒扯下來,包上你帶回去!”
“唉,好好,謝大首領!”
陸九從廚房裏捧着個荷葉包走出來,心裏嘰咕:用兩隻鴨腿打發老子,先前說好的喫五天飽飯就算吹了?我呸!
想想老校尉的臉,他吧嗒下嘴。嗯,看起來這事非做不可。不管真的假的,先將茅太公這顆腦袋交到麻長官手裏再說!
江家送親的隊伍離開石腦寨的時候,整個寨子還都沉浸在歡樂中。
鞭炮的硝煙味道在鼻尖迴盪,喫完酒席的送親隊伍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拔錨起航,陳仝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待那兩條船成了黑點,他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走。
“五哥,你不洞房了,要去哪裏?”他身邊的儐相陳句喫驚地問。陳句的父親和是陳元海是堂兄弟,少年時代就追隨陳元海,曾是他最得力的干將之一。
後來被分出去,做了依附石腦寨的上塘寨寨主。陳句的母親是妾,他從小就被送到陳元海這裏,一則作爲人質,二來名義上是陳仝的玩伴。
這次原定他留守石腦寨,沒料到陳仝突如其來地回到寨內。陳句感到十分不滿,猜測這是對他不放心。
可婚禮剛結束,陳仝就撤下披紅連聲吩咐自己隨從親兵取衣甲、武器來,一副要離開的樣子,弄得陳句莫名其妙、手足無措。
“阿右,你忘記自己留守的職責了麼?”陳仝回頭責備地問。
“沒、沒有呀……。”
“那不就好了?我現在出發去追父親,你守好家門等我回來!”
“啊?”剛纔陳句也喝了不少,現在還有些暈乎乎地反應不過來:“你、你不洞房就走啊?”他最後還是冒出了這句問話。
陳仝嗤笑了聲:“大丈夫追求成功,哪能貪戀牀上這點樂趣?再說,等我回來也不晚,江家女兒又不會飛了,着什麼急?倒是這仗我若趕不上甚爲可惜!”
“咳,你這樣跑來跑去地何必?倒不如不回來直接跟着二叔走哩。”
“我不回來,只怕江家人見我不在會有什麼誤會和想法。”陳仝張着雙臂讓親兵給他系掛甲冑,同時說:“現在江家人走了,他們知道我在寨中就不敢輕動。明白麼?”
“哦。”陳句這才明白他爲什麼回來,忽然想起:“那,新娘子那兒怎麼說?”
“你就告訴她我有仗要打,叫她等我幾天,回來了再補洞房便是!”陳仝覺得反正也是到手的大雁逃不掉,所以根本沒把江雲兒的感受考慮進去。
他要去追求戰場上的馳騁和搏殺,換來人們對自己的交口稱讚與欽佩,實際上這纔是陳仝追求的。
以前對女人的征服讓他感到驕傲和爽快,但是漸漸年齡大了,他發現千萬人的仰慕更加刺激,與此相比幾個女人的畏懼和順從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至於父親心心念念要趕緊讓江家女懷上陳家種子這事,陳仝反倒有些不以爲然,反正遲早的,着什麼急?
他現在心心念念追上父親,第一個攻入三塘、打破敵人大門的人應該是我纔對!
陳仝翻身上馬,對陳句說句:“你和我母親說一聲,告知他我走了!”說完調轉馬頭,帶着幾名從騎出石腦寨的東門往後山去了。
陳句本以爲夫人(陳元海的夫人)聽了定然惱怒、着急。誰知對方聽說後只嘀咕了句:“這孩子心就是野了,讓他洞房都留不住。
算啦,反正過幾天便回,你去和二少奶奶說聲,叫她也彆着急便是。這兩天且在院中不要出門,耐心等待幾日他便回來的。”
“呃,是!”陳句酒勁兒有點上來,心頭惱火:這孃兒倆是把我當作管家來支使了!
他聽夫人的話音便明白,原來人家母子之間早通過氣,說好新娘子到了陳仝便走,只是夫人沒想到兒子竟連洞房也不顧,走得火急火燎地。
也是,他老爹在前線,做兒子的怎麼還能在後方一味關心自己的洞房之夜呢?
唉,都姓陳,可還是被看作外姓一般!陳句怒火熊熊,可還得忍氣吞聲往後面來給新娘子傳話。
丫頭、小廝們都認得這位“侄少爺”,所以見他往後面走倒也沒人阻攔。
陳句來到新房外,就有陳仝的小妾徐氏帶着兩名通房丫頭出來問他什麼事,待聽說是夫人派他來給二少奶奶傳話的,又不好讓新娘子出來,便叫個丫頭陪着他進去。
這屋其實陳句以前來過多次,不過裝飾成婚房之後還是頭回進來,只覺得香氣嫋嫋,到處披紅描金,那香氣讓他禁不住有些頭暈。
新娘子被請過來,稍微拜了拜,問:“你是婆母派來的?是什麼話要你傳告?”
陳句便將夫人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新娘子聽了半晌無話,然後說:“好,我曉得了。”
陳句覺得堂兄真能忍心,將這小娘子丟在空屋裏苦等,還不知他是三、五日,亦或是兩、三月才能回來。
心中暗暗嘆息,又覺得這小娘子聲音綿軟、溫和,頗爲親切,越發的有些憐意上來。偷眼觀察他身量、體態、弓鞋,忽然便覺得這屋內燥熱起來。
江雲兒見他不說話,自己蒙着蓋頭又看不清對方情況,十分莫名其妙。
正要輕啓檀口,忽然就聽見由遠及近地亂將起來,隱隱地有人叫:“殺人啦、寨破啦,擋住他們……!”
這時院裏和屋裏的丫頭們也都聽到了,大家正茫然間,有家丁手持一條扁擔跌跌撞撞地出現在院門口,大叫:
“有賊襲寨,已經衝進大門啦,快帶新娘子跑!藏起來、都藏起來!”
話音未落,“嗖”地聲,他背上多了支羽箭,人便栽倒下去。頓時裏外亂成一團,那個妾早沒影子了。
江雲兒呆在屋裏手足無措,身邊眨眼間只剩下兩名陪嫁的丫頭。
誰知這兩個卻是從小被江豚教出來,忠誠且有些武勇的。立即去行李中抽出刀劍來,叫:“小姐快躲躲,我們來擋住賊人!”
“躲?往哪裏躲呀?”江雲兒這時也急了,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叫道。
“我、我知道有個地方”
聽到男人的聲音江雲兒嚇了一跳,纔想起來那人還沒走,是婆婆派來傳話的,好像還是陳家的親戚。“你、你知道哪裏能藏人?”她聲音顫抖地問。
沒想到嫁過來第一天就遇到這種倒黴事,江雲兒甚至連自己現在的這間屋朝哪個方向都還沒搞清楚,更別說其它!
“我知道,嫂嫂快隨我來!”陳句在雲兒扯下蓋頭的瞬間,看到那柔和、秀美的面容忽然冒出股英雄救美的勇氣,他大步邁向門外。
誰知剛出門就聽耳邊風聲響,有個丫頭叫聲:“小心!”,用手裏的刀背“啪”地磕落一支箭。
“小姐快走!!”另一個丫頭叫了聲。她看到院門口出現幾個叫着“這裏有女人”的傢伙,立即與同伴迎了上去。
情況危急,來不及多想。江雲兒甩掉礙事的大氅,提起裙子跟着陳句往後面跑。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父親身邊安寧的環境裏,哪經歷過這等情形。
江雲兒心慌意亂,不顧一切,連裙子被刮破也顧不得了,只看着陳句的後背往前跑。
終於,陳句拉開一扇小小、矮矮的門,招手讓她進去,然後自己也鑽進來,反手關上門。
這時候江雲兒才顧得上打量周圍。原來這是間柴草房。面積很小,大約也就半間大小。
好像沒有窗戶,門關上以後暗得很,只從木板間的縫隙透進些光亮。
靠門一側的牆上碼放着成捆的樹枝和垛起的劈柴。他倆的背後有個東西,好像是張拔步牀的牀架子。卻沒有牀板,堆放着成捆的稻草。
“嫂嫂。”陳句輕聲叫她,指指背後,又指指上面。江雲兒回身一看,是張破桌子,瞬間明白了。
陳句拉開一把舊椅子讓她踩着上桌,然後聽見上面稻草悉悉索索響了陣,然後沒動靜了,他也上了桌子,先將椅子小心收歸原位,然後兩手一撐也上了牀架頂。
在黑暗中他聞到江雲兒身上的薰香氣息,猶豫了下,在她旁邊小心地趴下來。
原來在這牀頂的木板上鋪着層厚厚的稻草。“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江雲兒在黑暗中有些驚訝地問。
“以前我和五哥,哦,就是陳仝在院子裏瘋玩。不想讓大人找到的時候就躲到這裏來,很管用,從來沒被在這屋裏找到過。”陳句說着笑了起來:
“可是十五歲以後,他突然就不和我玩了,說那是小孩子的把戲。唉!!只有我有時還過來在上面躺躺,安靜安靜。”
陳句剛說完,忽然外面傳來有人吆喝和兵器撞擊的聲音,他急忙“噓”了聲。
門“砰”地被撞開,有個鐵矛頭先伸進來亂搖了幾下,接着有人伸頭看看:“咦,那小娘皮明明往這邊來了!”
“爛魚,你那裏有沒有??”
“沒有哇,這裏面堆的都是燒火用的柴禾和樹枝子。”
“過來,把這幾間仔細搜搜!”
“哦!!”那爛魚收回鐵矛不見了。外頭很快想起陣鍋碗瓢勺“噼裏啪啦”的落地聲,想必是那些人在搜旁邊的房間。
江雲兒稍稍支起身體往下看了看,見沒動靜了,胳膊一軟仰面躺下來,輕聲道:“老天保佑,但願他們別再回來!”
話剛說完,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響,嚇得江雲兒閉住了眼睛。腳步經過房間門口過去,好像有人在院子裏交談,之後有個聲音大聲說:
“你們幾個,跟我走!”然後一陣雜亂的腳步伴隨兵器碰撞,又經過門口離開了。
“都走了嗎?”江雲兒問了句,忽聽院子裏似乎有人說話,嚇得她捂住嘴巴。
外面的人一直在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麼,屋裏兩個人聽不清楚,像是兩個男子在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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