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賴五寶斷後

作者:霽雪齋
“啪!”茶盞落在地上茶湯四濺,趙重弼不顧身份地大叫了聲:“進賢失守?這是何時的事情?”李丹的回答他彷彿沒聽見,額頭上汗涔涔地,面色蒼白,喃喃說:

  “賊軍北上這是要做甚?難道他們不打撫州改攻南昌麼?”他現在是“贛中南宣撫督察使”,這剿匪還未動作,縣城卻丟了一座,不能不讓他感到震驚。

  “督察使大人莫慌。”李丹沉靜的語音喚醒了他。“城是失守了,可隊伍跑出來了呀。”這明顯就是句安慰話,趙重弼不由苦笑了下,卻聽李丹又說:

  “那守備死了,把總韓奉國還在。他把剩餘的兵收集起來退守塘溪,背靠水牛嶺,倚着撫河,聲稱要保衛南昌哩。”

  “哦?這樣說來終於有一個有膽子的。”趙重弼這時纔想起掏出帕子來抹抹額頭上的汗水,然後說:“那進賢城內的情形如何了?”

  消息傳來三天過去,傳信不斷往來於梅港和安仁之間,衆人這才漸漸瞭解到些情況。原來城也不是一下子就破的,開始守軍還抵抗,因敵人從南門進,百姓往城北跑。

  偏那縣令是個“愛民”的,叫人開了北面的兩門放士紳們逃命,不料一下子引起了城內的大恐慌。

  若是衆志成城死守,混進來的那小撮亂匪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但是聽說老爺們都從北門逃了,頓時讓所有人失去再戰的念頭,個個只想爭先逃走,或者趕緊回家去安頓自己家小。

  官軍也因此亂了陣腳開始出現崩潰的兆頭,守備在混戰中突然中箭,使得他們喪失了最後堅守的決心,江山軍反而士氣大振。

  這時候出現兩個重要人物,一個是那韓把總,帶着官軍主力往西門撤,好在江山軍兵力不足並未圍住其它門,所以這夥人突圍而出。

  另一個是名叫賴五寶的冶鐵所刑徒,組織了一夥刑徒、青壯和不肯服軟的官軍斷後,居然讓江山軍連連後退。

  但是他發現敵人大隊陸續進城,果斷帶人朝城東撤,打垮了剛佔住東門的江山軍奪門而出。後來他帶着殘軍保護百姓一路朝東撤。

  這人後來又在太平嶺設伏擊潰追兵,殺了江山軍一名頭目,這才使大家轉危爲安從茶溪順利過河,往東到了楓塘。

  往東逃難的另一股人中途和他們分道,後來在赤家嶺被趕來的宋老樵部接應上。

  正是從此人口中,剛上任的巡檢分司巡檢使賴伍發聽說了韓把總等人往西去的消息,立即派巡檢餘亮進湖給大白雁送信,請他派人通知湖頭嶺設法接濟和保護這些百姓,同時轉道去聯絡了那個韓把總。

  如今佔據青嵐湖湖頭嶺的是原湖西七家之一葉子風,他是奉白燕做首領的,因此周大頭死後這塊地盤就被大白雁分給了他。

  李丹報告說楓橋巡檢分司已派巡檢快馬護送賴五寶來安仁,他很好奇,這是個什麼樣的刑徒,竟能帶着羣烏合之衆從亂軍中殺出來,並全身而退?

  趙重弼也好奇:“怎麼鐵官的刑徒裏會有這種人?他又是怎麼進的城?”

  進賢冶鐵所實際不僅是冶鐵,在撫河沿岸從小文嶺到樟山嶺,東岸連綿十餘里,有冶鐵、鐵工、造甲諸所,有碼頭、、刑徒營地、軍匠營地、役匠營地、鐵官衙署等設施,甚至還有商人館舍、酒肆和妓院。

  所以李丹說那一帶有四千人絕非空穴來風,然而江山軍攻佔縣城,是不是也去佔了周邊地區,李丹不知道。要知道那李渡不僅有冶鐵所,還是衆所周知的撫河釀燒酒產地!

  李丹之所以對進賢如此關心,主要就是因爲這天下最大的冶鐵所,著名的燒酒產地,以及白圩儲量龐大的石灰石、瓷石,和鍾陵的煤,這些資源可都是眼前急需之物,且比餘干這邊儲量更大、開採更容易。

  “卑職也不知道這裏頭都是些什麼彎彎繞,總之先見見此人。若得用,還請大人赦了他罪過,或叫他帶兵,將功折罪。”李丹輕聲說。

  “讓他帶兵?加入官軍麼?”

  “卑職想,他帶出來那些刑徒、官軍和青壯,總得有人統帶吧?”

  “這些人,難道不該分散到各部去?”

  “好我的大人,若分散了,可如何助那韓把總奪回進賢哩?”

  “呃,啊?”趙重弼一怔,唰地起身:“你方纔說什麼?要奪回進賢?你可有計策?把握幾何?”他忽地一琢磨:

  “可是東鄉和撫州怎麼辦?你不是說再拖下去,楊家有可能會和銀陀聯兵嗎?那如果調兵回頭打進賢,難道不是削弱了安仁這邊?我們如今做了這麼多準備,難道都白做了?”

  “大人,你先停下,讓卑職把話說完。”李丹苦笑,這兩天他一直在和參謀部商議對策。

  很顯然進賢失守打亂了所有的部署,如果仍然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那麼就要冒一枝香率兵南返,或者全力向東攻入楓港、梅港,進入自己腹地的危險。

  雖然可以安排部隊阻擋,但是民兵和鄉勇的戰鬥力能否在野戰面對面中超常發揮,這是個不值得冒的危險。

  萬一沒有擋住,西部各巡檢分司可能遭到毀滅打擊,而且自己進攻東鄉時還得分兵防禦側後,這實在太被動了。

  加上一枝香可是攻克金溪、進賢的“名將”,戰鬥經驗明顯比自己那幾位巡檢使要強得多!

  想來想去,李丹認爲不能坐看一枝香在進賢站穩腳跟,他建議趁其不備突然之間殺回去,襲奪縣城。

  但是趙敬子覺得這樣和趕他回東鄉沒什麼分別,最好是將這兩千來人留在進賢,達到斬斷楊星一臂的目的。

  然而要做到這點有幾個前提是繞不過去的:和洪都(南昌)官軍的協作與配合;如何解決北線兵力不足、兵員經驗不足問題;以及怎麼實現關門打狗把敵人全部殲滅的問題。

  很顯然這件事必須請趙督察出面協調南昌的行動,還得把大部分功勞都落實在官軍頭上纔行。

  至於兵員,幾個人商量除去已經下令調集的隊伍外,還打算請大白雁和葉子風參與,當然韓把總和賴五寶這兩支殘軍也算在內。

  但說了半天以這些人的力量要去攻城還是完全不夠的,李丹於是想用計將敵人大部或一部誘出來殲滅,然後再奪城應該就容易多了。

  所以他主張讓賴五寶回去帶隊,就是出於這方面考慮。

  趙重弼開始聽說李丹決心奪回進賢,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後來細細琢磨,覺得對方立足未穩,現在奪可以打他個出其不意,但讓對方站穩腳跟後只怕就要調動七、八千人才能辦得成這事。

  “所以,南北幾乎是同時開始的?先削弱進賢之敵,然後洪都官軍收復縣治(民和鎮)。與此同時南線攻佔餘江,誘敵並分散其注意力,接着對東鄉作戰開始。

  東鄉拿下後,部隊向西,進賢的部隊從金山口南下夾擊撫州之敵。是這樣吧?”趙重弼問。

  “正是!”

  “那麼,都需要調動哪些部隊出擊呢?”

  “北路以董候用爲主將,參戰部隊有餘幹守禦營、臨編六營、進賢臨編七營、楓港民兵中隊、教導隊組成,總兵力兩千三百人。湖西能參與多少人目前暫且不知。

  南路主力縱隊包括本部各部隊,以及一、二營和中軍營,梅港民兵大隊,戰兵三千七百餘,另側翼縱隊由三、四營組成,目標是餘江、金溪,運輸二連跟隨行動。這一路千五百人。

  水營第一機動大隊向南防禦,第二機動大隊從水營本部經湖西向南,入撫水,從水面對撫州進行補給,並護送陸戰隊登陸疏山寺截斷敵人與金溪的聯繫。水上也是千五百人。”

  “君這是傾注全力了?”趙重弼微微嘆口氣

  “沒辦法,叫他們逼的!”李丹攤開兩手,但是馬上又說:“您可別看紙面的數字。隊伍擴充太快,這裏也就三成的人有實戰經驗,其他都不好說。所以官軍的助力是必須的!”

  “吾知道、吾知道!”趙重弼點頭:“吾會令進賢的餘部與君部配合,同時請南昌把洪都左衛派出來參加進賢收復戰。他們現在可都待罪哩,豈有不出兵的道理?”

  他停停又說:“另外告訴你個消息,皇上下旨了,命從北邊調來數千官軍進入鄱陽穩定贛東局勢。

  是以知萬知府已經通知我,他已經派了一名千總率兵來安仁聽候調遣,我想這支部隊正好做咱們的中軍後備。

  朱祁鎮部我也交給你指揮,撫州我不敢奢望一舉解圍,能收復進賢、餘江、東鄉,諸君便是大功!”

  次日午時,李丹剛從三清殿裏走出來,迎面看見審傑和審五走來,審五旁邊還有個膚色紅裏透黑,口邊一圈濃密胡茬的漢子。

  審傑見到李丹便站住,行個軍禮說:“大人,舍弟從進賢回來,和他同來的還有那個賴五寶。”

  “哦??就是他麼?”李丹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賴五寶上前單腿跪地大聲地報了名字。李丹扶他起來,招呼衆人到偏殿說話。

  剛進屋,賴五寶就給李丹跪下了。李丹忙轉身將他一把拉起,驚奇地問:“賴兄這是做什麼??有甚話請坐下談。”

  “大人,也不曉得哪個和他說的,說是他的罪能不能免要你說了算,所以……。”審五帶着歉意地告訴說。

  李丹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你且先說說看,是怎樣的經過?”

  賴五寶長嘆口氣,將自己的事情對李丹講了。原來這賴五寶是湖西道袁州府上高人士,自幼習武,後來也曾經隨打鐵匠學徒。

  靖武四年林樟在永豐率領十六礦起事,吉安緊急招募義勇守城並輔助官軍圍剿,賴五寶積極應募並以獨力斬獲五級的戰功被提拔爲義勇隊正。

  不料林樟失敗義勇解散,回到鄉里的賴五寶卻發現自己成了沒有生活來源的“浮浪者”。他心情煩悶,決定到撫州碰運氣。

  到了撫州給人打零工,散工就去喝悶酒。某日撞見有不良少年調戲女子,賴五寶出手相助,不料竟將對方牙齒打落一顆,酒醒一半才知道那人是撫州知州的二公子。

  這事鬧到公堂上,臨川縣令也不敢做主,去向知州求教。好在那知州也素知自家兒子頑劣,擺擺手說年輕人不知輕重,你給個教訓便好。

  縣令便以酒後鬥毆傷人,判他到進賢鐵官所服勞役一年。

  因爲是輕罪,加上他以前的戰功倒讓鐵官大使另眼相看。

  這鐵官所有八品大使和副使各一人,副使主管安全保護正用得着人,因此大使便與副使商量叫他帶了一隊輕罪刑徒彈壓內外不法。

  這本來是件好事,其實本地還有四百衛軍駐守,一般也出不了大事。賴五寶便想着這樣混到一年出去也蠻好。

  誰知上月城裏守備派了個把總來查看鐵官所衛軍的武備和訓練,說是“防寇”。大使等殷勤接待,還給他找來本地最好的姐兒陪侍。

  到夜裏突然喧譁起來,大批工匠涌上街頭。賴五寶這一驚非同小可,向衆人打探才知,這把總不知酒後發什麼瘋,定要夜遊撫河。

  結果在江岸邊遇到個十幾歲出來提水的小娘子,竟當着衆人將她拖入蘆葦叢中,隨行的副使等人面面相覷竟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這把總髮泄完得意揚揚,出來還誇那小娘子皮膚如何滑嫩、如何享受,一面上了馬揚長而去。

  卻不料這小娘子乃是鐵工所軍匠郭金山的女兒,那人還有大匠頭(匠人的最高等級)的身份。他全家遍尋女兒,卻發現人已赤身死在蘆葦地裏。

  查詢下才知這條路上今夜只有這行人路過,他如何能忍??

  他好友制甲所的匠頭王二眉恰好來尋他,聽聞此事立即回去尋了人來加入,一行四百多浩浩蕩蕩去圍了鐵官所要求說法。嚇得那把總便發警訊,調集衛軍來對峙。

  眼看兩邊氣氛不對,賴五寶趕緊出面說和,與那把總商議叫他出錢葬死者,並賠給郭家五十兩。誰知把總破口大罵,指說賴五寶訛詐,同軍匠們串通的。

  開始賴五寶還耐心勸說,怎奈這廝越罵越難聽,還動手用鞭子抽打,賴五寶實在忍不住便搡了他一把。

  也是這傢伙該着命短,被地上一塊石頭絆住,後腦磕在臺階犄角上,當時便沒命了。

  衛軍瞧見一鬨而散,賴五寶卻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便去大使那裏出首。因他平日謹慎、勤勞,大使和副使都不想難爲,可又不好放任,便將他收監。

  次日上報守備府和縣衙,誰知把總的部下們竟連夜逃回去惡人先告狀。

  守備大怒,便又派了個把總帶三百多兵下來,將賴五寶、郭金山、王二眉等林林總總捉了二百人提到縣衙,交給縣令審問定案,要判衆人個聚衆造反的罪名。

  好在縣令是個寬仁、明白的,將衆人收下監牢,卻與守備虛與委蛇。結果還未怎樣,江山軍打來,守備註意力轉移到防務上,便將此事暫時丟在了腦後。

  但縣令又不敢放他們,只得硬着頭皮照顧大家多喫幾天牢飯。衆衙役因聽說了前因後果,感佩他們的冤情,故而倒也不曾刁難。

  “原來如此。”李丹點頭:“所以城破當晚你們都在城裏?是縣尊放你們出來的??”

  “是韓把總派人找的縣尊。”賴五寶回答。那韓把總同情衆人,再說死鬼把總一向作惡與他不對付,死了正好!

  所以韓把總倒暗地裏資助衆牢頭些銀錢被褥,不管怎麼說這大牢可是很久不曾關押這麼多人犯了。

  破城的夜裏,韓把總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這夥人放出來做個援手,所以派人去了縣衙。

  當時縣尊和他老妻均已自殺,那人沒辦法直接到牢裏斬斷門閂鐵鏈放了衆人,又帶他們去取兵器,這纔有後來賴五寶護着韓把總撤退的事情。

  李丹聽完一切明白,其實起因並不是由於賴五寶,他的罪過是失手傷了名軍官的性命。

  不過執意要辦他的守備和護着他的縣令都已死,這事一下子恐怕擺佈不清,只能戰後再論。賴五寶之所以力戰,恐怕也有要證明清白和能力的意思。

  “你手下能用、敢戰的,還有多少人?”李丹問他。

  “鐵工裏的二百人加上七、八十個官軍兄弟,另外還有城裏的民壯大約兩百人。”賴五寶說。

  “官軍不是都和韓把總撤退了,怎麼還有人留下?”後來進門的趙敬子坐在他對面問。

  “這位長官,官軍絕大部分都隨着韓長官撤了,只有來救我等的周總旗率部一直與我等共同作戰,後來又陸續收容些散落的官軍兄弟,跟着我們一起到了楓港。”

  賴五寶不認得趙敬子,但是見他很有氣質,進來敬禮後便坐在旁邊聽,覺得這人應該位置不低,於是聽他問話便趕緊起身叉手回答。

  “四百多不到五百人,倒是夠了。”趙敬子調過臉來對李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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