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錯覺
光明騎士團的隊伍浩浩蕩蕩,整裝出發,離開了聖庭。
走在最面前的是騎士,一個個都身穿着華麗輕薄的祕銀鎧甲,鎧甲上刻着光明陣法,在保持美觀的同時兼顧了一定的防禦力。
在騎士的身後,是八匹白馬並肩拉着馬車。
馬匹通體潔白,身上找不到一點雜色,細軟的鬃毛被細心的信徒編成了馬尾的發樣,下方還墜着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寶石。就連穿着的繮繩都是藏着縷縷金線,走動間,發出清脆的“叮噹”聲響。
拉車的馬都打扮的這樣的精緻華麗,更不用說是身後拉着的馬車了。
馬車的大小和一間房間差不多,窗戶上鑲嵌着透明的玻璃,窗明几淨,清澈倒映出了人影。
四周鑲嵌着昂貴的魔法石,在輪子轉動間,馬車如履平地,連一點震動都沒有。
窗戶推開。
黑髮少年從中探出了頭,好奇地向外張望着。
馬車邊上跟着的侍女聽見了動靜,緊張地提醒着:“聖女大人,不能怎麼做的。”
聖女是光明聖庭的門面,每時每刻都要保持着神聖優雅的姿態,一出場就讓人想要匍匐下來高頌光明的偉大。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端着。
還要時時刻刻地端着裝逼。
以往的聖女都很好的做到了這一點,完美的當了一個門面裝飾,成爲光明神偉大的點綴。
從未有過聖女是像林喬這樣,動不動就做出粗魯的動作,要是讓別人看到了,對聖女的幻想都要碎了一地了。
面對侍女暗暗的嫌棄,林喬絲毫不在意,挑了挑眉,明知故問:“我是聖女,還是你是聖女?”
侍女愣了一下,低垂着下頜:“當然您纔是聖女。”
林喬半倚在了窗前,恍然大悟:“原來我纔是聖女啊……”他的話鋒一轉,眉眼凌厲了起來,“我還以爲你當過聖女,不然的話,怎麼會這麼懂聖女應該做什麼?”
侍女:“我……”
林喬:“既然我是聖女,那我做的事情,就都是聖女應該做的,你懂了嗎?”
林喬:沒有人比我更懂聖女jpg
侍女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喬擺了擺手:“其他的,等你當上聖女再對我指指點點吧。”
侍女:“……”
解決了煩人的侍女,林喬終於有空往外面看了。
光明騎士團的隊伍很長。
除了那些光明騎士以外,還有一些預備騎士,不管是那種騎士,都要有備用的馬匹,還有照顧馬的侍從,修武器的鐵匠……隊伍一下子就臃腫了起來。
因爲光明聖庭的特色,一羣人都穿着白色系的衣服和鎧甲,一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直閃瞎了人眼。
林喬眨了眨眼睛,擠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
他正要關上窗戶,縮回到馬車裏休息。
這時,窗外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騎士的身形筆挺,肩膀寬闊,身上披着的祕銀鎧甲花紋格外別緻,動作間,流動着璀璨的光澤。
就連胯-下騎着的白馬都與衆不同,頭頂着一根半透明的水晶角,顯然是有獨角獸的血統。
騎士勒住了繮繩,停在了馬車的旁邊。擡起頭,頭盔往上擡起,露出了一縷璀璨的金髮。
安迪問:“有事嗎?”
林喬:“我就看看,沒什麼事……”
安迪的面容沉靜,目光落在了林喬的身上。
大概是在外面的原因,林喬沒有穿聖女標誌型的裙子,而是換了一身象牙白的長袍,一串金色的細鏈掛在肩膀上,最終聚在了胸前的一枚寶石上。
更顯得下頜線條精緻秀氣,皮膚純白瑩潤。
安迪的眼瞳一沉,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底下的白馬感覺到了主人的躁動,不安的動了動馬蹄,從鼻子裏噴出了一股灼熱的氣體。
林喬覺得安迪有點怪怪的,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投來的視線:“你有什麼事嗎?”
安迪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關注林喬,但是看到窗戶後的那道身影,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過來。
他拉緊了繮繩,聲音低沉:“我過來看看。”
林喬:“……”
安迪:“……”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在說廢話。
安迪側過臉,輕咳了一聲,似乎在掩飾着什麼:“這裏距離深淵還有很長的路途,要是有事,可以讓人來隊伍前列找我。”
林喬:“……哦。”
安迪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就僵硬地扔下了一句:“就這樣。”然後他拉緊了繮繩,默默地離開了。
走出去沒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關窗的聲音。
他回過頭一看。
馬車窗戶緊緊合攏,再也瞧不見黑髮少年的身影。
……
光明聖庭距離深淵很遠。
騎士團的隊伍臃腫龐大,再加上每經過一個城鎮,都要在當地的教堂停留一夜,所以行進的速度並不快。
林喬在沿途遇見了很多的風景。
有大腹便便,一擲千金只爲獲得光明神恩賜的大貴族。
有衣不蔽體,骨瘦如柴,連飯都喫不起,只能待在路邊靜靜等死的奴隸。
有被污衊成女巫,掛上絞刑架的可憐少女,也有貪婪的人被惡魔纏上,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
對於有的人,林喬會選擇漠視,而有的人,他會選擇伸出援手。
他拒絕了獻媚的貴族,救下了被人認爲是卑賤的奴隸。
給無辜的少女證明了清白,也讓貪婪的人得到了應有的代價。
憐憫仁慈。
但又沒有濫用這一切。
安迪看着黑髮少年所做的一切,目光微沉。
旁邊有人竊竊私語。
“真的是不體面,怎麼能拒絕一個貴族的要求?”
“聖女竟然去救了一個卑賤的奴隸,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聖子大人,您應該去制止聖女的行爲,再好好教導……”
安迪一擡手,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他的目光冰冷,掃過這一羣人,平靜而冷淡地說:“我也曾是一個奴隸。”
這沒什麼好不承認的。
在以前,他會將奴隸的身份當做是一個污點。但現在他已經站得足夠高了,高到讓那些人都將污點吹捧成讚美。
正因爲這段經歷,他更能瞭解奴隸。
所有人都覺得,奴隸是更第一等的生物,卑劣、愚蠢,無法交流,只有鞭子纔會讓他們聽話。
這是一個謊言。
如果奴隸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是怎麼站在這裏,成爲光明聖庭的聖子的?
因爲安迪的態度放在這裏,其他人立刻換了一個姿態,從鄙夷變成了諂媚的討好。
“真不愧是聖女大人。”
“這麼的仁慈,就算是奴隸也能沐浴到光明神的恩澤。”
“我們也應該向聖女大人學習……”
林喬也聽到了這些閒言碎語,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在救助完一個受傷生病的窮苦平民後,他直接上了馬車。
他在想自由村裏的那些人。
在他和阿瑟消失以後,那些人會怎麼樣,會不會再度流離失所?
不過,既然月亮女神已經發明文承認了這個國度的存在,那麼一時半會兒也不敢輕易地反悔。
再說了,月亮女神正在忙着吞下知識之神的遺產,在消化掉那些信徒之前,是沒有空來找這些人的麻煩的。
更何況深淵之主還在,再怎麼樣,月亮女神也不敢第一個當出頭鳥。
林喬稍微安心了一些。
有了生存的空間,那些人應該能在夾縫中找到一條活路。
……
經過一番波折,一行人終於接近了深淵。
再次看到那一片熟悉的鬼霧森林,林喬竟然生出了一種“回家了”的感覺。
陰風吹過,枯枝搖晃,如同鬼影一般。
森林間霧氣濃重,就連光明神的光輝都無法驅散。
安迪走在最前面,低聲吩咐着。
很快,就有一隊神父走了過來。他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口中振振有詞,一團又一團的瑩白光團冒了出來,勉強照亮了前路。
這動靜有點大,林喬推開窗往外看,發現有點不對勁。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從這條路進來以後,沒過多久就能見到一座破舊衰敗的城堡。
那是剝皮女巫的住處,佈下幻象誘騙過路的行人上門來,剝下他們的皮,來使得自己的青春永駐。
當時林喬一離開深淵,就和剝皮女巫打了個照面,可以說是印象深刻,怎麼樣都不會記錯。
可現在前方霧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別說城堡了,連路都不見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原本灰霧只是在靜靜地流淌着,光明元素一出來,霧氣像是發了瘋一樣,不停地蠕動着、吞噬着光明。
甚至還有人不小心被拖入了灰霧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
“媽媽……媽媽你怎麼在這裏,這裏危險,你快過來!”
“艾麗,你爲什麼要嫁給別人?我一直在等你……”
“格雷!我的兄弟!我不是故意把你丟在魔獸森林裏的,對不起……”
在這一刻,他們看見了死去多年的媽媽,嫁人多年的青梅竹馬還有親手背叛了的隊友兄弟……
一個個都在灰霧中,朝着他們揮手微笑。
這些人恍恍惚惚,不顧別人的勸阻,執意走到了霧氣裏面。
其他人想要去追,安迪厲聲:“別去!”
他拔出了神聖之劍,一劍用力劈下去。
鋥——
一道弧光落下。
霧氣震盪,稍稍散開了些許。
剛纔至少有幾十個人進入其中,可現在卻看不見一道身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一般。
光芒一閃而過。
灰霧再次席捲而來,比之前更加地猖狂。
安迪將光明之劍擋在了面前:“深淵……活過來了。”
林喬靠在了窗前,直直地望着灰霧的深處。
他也在灰霧裏看見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挺拔,背生雙翼,鱗片閃爍,一條蛇一樣冰冷粗-壯的尾巴盤旋在身後,高高地昂起。
他隱於霧氣中,紅髮張揚,看不清神情。
唯獨一雙眼瞳豎起,流動着噬人的金色光芒。
冰冷,無情。
就算是黑暗也在祂的面前俯首稱臣,不敢僭越。
這是……出現在林喬夢中的男人。
林喬有一種跳下馬車追去的衝動,只是還沒來得及這麼做,神聖之劍的光輝先一步落下。
他的眼前一花,男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耳邊傳來的,是安迪威嚴的聲音:“別亂動,這是迷霧女妖。”
霧氣中,穿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若有若無,若近若遠。
像是一個小鉤子,緊緊地勾住了每個人的注意力。
當即就有意識薄弱的人露出了醜態,一臉恍惚,要離開隊伍。
安迪見狀,手握住劍柄,豎在了面前。劍刃光芒流轉,一點寒芒從劍尖冒了出來。
“光明永恆——”
一束日光直直墜落下來,轟開了附近的霧氣,將隊伍裏的人都籠罩其中。
信徒們雙手合十,吟唱着頌歌。
在朗朗歌聲中,一切隱晦混沌都被驅散。
光暈流轉。
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光罩,如同一個倒扣着的玻璃碗。
被蠱惑的人清醒了過來,死裏逃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些光明騎士一向傲慢,在他們的心中,根本沒有將深淵當成一回事。
結果現在連深淵都沒有到,只是在外圍,就折損了上百個人。他們的傲慢轉爲了畏懼,一個個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安迪掃過這些人,將神色收入眼中。
連敵人的面都沒見到,士氣就先泄了大半,恐怕還沒到深淵,隊伍就先散了。
安迪心念一動,朗聲道:“其他人待在原地,騎士團第一小隊,和我出去驅趕迷霧女妖。”
“是!”
隊伍中分出了一列騎兵。
安迪在隊伍的最前方,昂首挺胸,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了迷霧中。
迷霧一陣動亂,從中傳出了一陣淒厲的悲鳴聲。隨後,馬蹄聲靠近,“唰”得一下,一道身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通體灰白的女人,她的頭髮蓬亂,臉頰凹陷了進去,有些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神經質。
她一手撐在地上,揚起了纖瘦的脖頸,口中發出短促而古怪的哨聲。
像是在呼喚她的同伴過來營救。
噠噠——
安迪從迷霧中走了出來:“這是迷霧女妖,靠着霧氣驅趕獵物。”
說着,他拔出了神聖之劍,揮手劈了下去。
迷霧女妖尖叫了一聲,化作了一縷煙霧,消失在了神聖的光芒之下。
在迷霧女妖死去之後,四周的霧氣有所散去,隱約能看見一條前進的道路。
安迪收劍入鞘,身形依舊筆挺,連額前的髮絲都沒有凌亂:“繼續出發!”
作亂的根源被解決了。
隊伍恢復了平靜,繼續出發。
林喬靠在馬車車廂上,側頭看向了外面。
陰冷的森林在不斷的倒退,接下來的路一直很平靜,似乎剛纔詭異的迷霧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插曲。
林喬的手指不自覺地屈了起來,緊緊地攥住了衣服的一角。
他有些不安。
總感覺有一道目光正在暗處注視着他。
那目光冰冷隱晦,像是蛇,貪婪而專注地盯着他的後頸,緊緊地潛伏在暗處,隨時準備着露出鋒利獠牙,將獵物整個的吞噬入腹。
一想到這個畫面,林喬的後背就一陣發緊。
尤其是後頸處的那一塊嫩肉,像是真的在被冰冷的蛇信舔-舐過,傳來一陣陣戰慄的感覺。
林喬抿了抿乾澀的脣角,想要找到目光的來源,可每每推開窗出去,只瞧見稀薄的霧氣,以及霧氣後的那張牙舞爪的樹影。
似乎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沒有人在注視着他。
更沒有人……垂涎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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