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作者:辰冰
少主人手持利刃,他的目光有如刀鋒一般堅定,對對手勇猛的進攻無動於衷,似乎這些攻擊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雪狼少主反應敏銳,動作機警利落,反而讓對方節節敗退。

  不久之後,他一招削掉了對方的武器!毫無懸念地贏得了勝利。

  雪狼少主收了雙劍,從容佇立在仙台上,身材挺拔,神色尋常,好像情緒對這一戰並無波瀾。

  相反,他的對手此時卻顯得有些狼狽,經過激烈一戰,腿膝已經不穩,只能勉強站起。

  少主人對他略一彎腰,算是與他互相道謝行禮,便轉過身,慢慢走回華座之上,重新將錦裘披到身上。

  雅雀無聲。

  雪狼少主安坐回座椅上。

  “多謝少主!”

  那名對手此時才堪堪回過神來,連忙向少主人回以一禮,只是剛剛戰鬥中收到的震撼還未消散,他竟有些不敢直視對方。

  他和少主人比試過多次,但還從未敗得如此快過。

  少主人又變強了。

  少主人變強得好快,遠遠超過他們同輩中的任何人,難怪這麼早就到了一個境界的頂峯,甚至比起當今狼王也不遜色,簡直看不出他至今仍在忍耐時不時發作的病痛。

  雪狼少主似乎有短暫的沉吟,才說:“我亦要多謝你。你比上回進步很大,我們兩人應當都從此戰中有所收穫。”

  說罷,他擺擺手道:“我累了,先行回去了。你們繼續吧。”

  “是!”

  在衆人的目送之下,雪狼少主支起身體,單手扶了下肩上雪白的裘衣,往走下仙台的方向離去。

  狼仙見少主人離去,將現場交給其他人,便跟了上去,細心地看了眼少主人的神色。

  雪狼少主目不斜視,直直地往前走。

  今日是狼境內同齡的狼仙弟子較量排行的日子,每半年會有一次。今日一戰,會決定每位弟子在狼羣中的地位、受尊敬程度,故而雖是切磋,但所有人仍會竭力爭取,然而少主人似乎對此並不關心,比試纔剛過半,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狼官不禁問道:“少主人,你是不是還在爲即將破境的事心神不寧?”

  雪狼少主的步伐滯了一剎,但並未爲此停留,仍繼續往前走着。

  少主人馬上就要迎來一次境界突破了。

  仙界之人修道,修爲每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有一次飛躍般的提升,飛躍一次便爲一境,而飛躍的過程則爲破境。破境時仙氣會劇烈變化,破境者通常要面對天道設下的重重考驗,經歷尋常修煉中不可能經歷的磨難,是故破一境便猶如歷一劫,但破境中獲得的感悟能讓人頓時醍醐灌頂,立即到達一個全新的層次。

  以少主人目前的實力,正常來說突破一重境界並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事。但破境畢竟兇險,少主人的寒病是很大的隱患,破境時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若是少主人的寒病恰巧在那時發作,後果不堪設想。

  爲此,少主人近日一直費心修煉,儘可能在破境之前提升修爲。

  狼官嘆聲安慰道:“少主人莫要太過焦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以少主人的修爲,破開這一重境界,是十拿九穩的事。狼王和狼後亦早就在爲此準備了,幾乎不可能有什麼紕漏。能做的已經都做的,剩下的,唯有看天命。”

  雪狼少主沉默片刻,說:“我知道。”

  說話間,兩人已一同進到少主人日常修煉的道室中。

  道室寬敞,屋內點着爐火,有淡淡的燃香味,地上鋪着席,牆上則掛了畫。

  道室四面掛得是星宿神獸圖,九重天上掌管星宿的神獸原型盡在其列,唯有九尾狐那一幅像被墨筆塗過,畫上浮了一個大大的叉,在一衆栩栩如生的神獸中顯得格外刺目悽慘。

  九尾狐本也是九重天神獸之一,然而在千年之前,九尾狐先祖帶領全族遷移仙境,中途不知出了什麼變故,忽然全部失去了蹤跡,屬於九尾狐掌管的大小仙境也全都沒了蹤影。當時許多仙人神獸都試圖去尋,可是一無所獲,此後九重天上再也沒有出現過九尾狐的仙氣。

  一轉眼,九尾狐竟已在世間絕跡千年。

  因爲失了仙氣,九尾狐的星宿神獸圖上全部自然浮了叉,掌管之星黯淡,仙卷半除名,凡間的靈狐妖狐失去了自己的神狐庇護,只能依賴其他獸神照顧,這些年來開靈智的都比過去少了許多,修煉成功的更是沒有,處境相當悲慘。

  狼官一進道室,自是第一眼就瞧見那幅浮了叉的九尾狐圖。

  只見神圖上繪着一輪彎月,雪白的九尾狐棲月而臥,九尾如雲彩一般輕盈垂下,姿態慵懶自在。

  只可嘆隨着時光愈久,神圖仙氣漸散,不止浮了叉,連色彩都逐漸暗淡。

  狼官看着這幅圖,不由心生感慨道:“我過去聽曾祖父說過,當年的九尾狐族,無論男女都是比月逐華般的美人,如今有人爭論九重天中玉兔族的純麗和雉鳥族的華美誰更勝一籌,第一美多年決不出勝負,都是因爲他們不曾見過九尾狐罷了。”

  雪狼少主脫下厚重的裘衣,順着狼官的話,視線落在那幅九尾狐神圖上,但只是從褪了色的九尾狐上拂過一眼而已,並未在意。

  九尾狐消失已逾千年,對他們這些出生才十七年的新仙人來說,九尾狐存在的時光早已太過久遠,現在的情況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必多費心神。

  他現在心中,只有破境。

  雪狼少主在道室中間坐下,身旁就是燒得通紅的暖爐。

  他對狼官道:“你回去吧,離破境的日子不遠了,我想獨自在這裏閉關修煉一段時間,若無要事,不要讓人打擾。”

  “是!”

  狼官忙迴應道。

  事實上他也待不了多久了,現在已是暖春,但爲了防止少主人寒病復發,他的屋室內總是常年燃着炭火,少主的體質是不要緊,可其他人就不行了。

  狼官才走進來這麼一小會兒,額上就已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春衫後背被浸溼了一大片。

  狼官不得不抹了把汗,方說:“少主人,那我就不久留了,你若是有事再叫我。”

  “嗯。”

  狼官退出道室後,道室中只餘下年輕雪狼一個人。

  雪狼將手慢慢伸到暖爐邊,感受熱氣噴吐出的和暖溫度,他的眼印着紅紅跳躍的爐光。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即使在三伏酷暑沒有犯病的時候,他也從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感到炎熱。無論何時待在多熱火爐邊、無論其他人如何拼命逃離,他都只會覺得溫暖。

  唯有拼命修煉,唯有不斷突破將修爲提高,寒病對他的影響纔會越來越小,他能盡最大可能像個正常人一般。

  雪狼少主輕輕垂眸,他擺袖收手,坐到地上,合眸凝神,開始打坐。

  雪狼少主破境的日子,就在三日之後。

  這三日他幾乎閉門不出,抓緊最後的時間潛心修煉,只盼不要出變故。

  三日後,少主人打開道室之門,披着白裘走上九霄雲臺。

  雲臺之上,狼王與狼後早已在雲臺入口處等他。

  狼後握住他的手說:“子嵐,娘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破境時務必要萬事小心,不要急躁。爹孃會一直守在雲臺邊,等你順利歸來。”

  子嵐的目光移到雲臺邊,只見雲臺上目之所及之處四角都佈置了懸浮的火爐,這是神火爐,爐中火不減不滅,無炭而燃,風吹不熄,且可保佑平安,父母拳拳愛子之心盡在細微之處。

  子嵐迎上狼王狼後深含關切的目光,撩開衣襬,重重一跪,誠切地向父母俯身擺下,雙袖曳地,發冠對天。

  狼王狼後眼中有淚光盈盈,但都忍着不曾落下。

  “爹,娘,我過去了。”

  一家三口拜別之後,子嵐到了應當赴劫的時辰,狼王狼後終於依依不捨地鬆開了他的手。

  雪狼少主再度對父母抱拳分別,終於轉身踏入九霄雲臺之中。

  他的靴子踏上雲臺的一剎那,雲臺面如鏡水一晃,漣漪從靴底一圈圈漾開,逐漸化成雲海三千,浮雲千里。子嵐踏着漣漪一步步走到中心,只見原本的雲臺正中心筆直浮着一座手掌長的小塔,塔心泛着澄澈的金光。

  子嵐將手放到塔上。

  這便是破境用的雲臺金塔,打算破境之人需要踏出虛空,觸摸金塔,由金塔判斷自己的修爲水平,若符合條件,便可以看到自己突破境界需要跨越的關卡命劫,有時是天雷,有時是千里冰封,有時是幻境。

  雪狼少主的手觸到金塔之上,頃刻間,一瞬間塔內靈氣的流動就衝起了他的黑髮,子嵐閉起眼眸,待再睜眼,雲臺上的一切已盡數消失,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無盡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發光的一副棋盤。父母隨不能與他同至,但四盞神火爐卻依然懸浮在四角,橙火彤彤,緊隨着守護而來。

  是破棋三十六陣。

  子嵐看到眼前之景,立即明白了是什麼仙劫,心中稍安。

  仙劫雖然多樣,但絕大多數都有長輩經歷過,雖不能將經驗全然代入,可也能憑此推斷破解之法。想要突破境界,考驗的多半逃不脫修爲、心性、領悟六字,等在破境過程中有所感悟,離下一個境界便也不遠了。

  正如雷劫通常是八十一道主雷外加小雷若干,這個棋陣通常爲三十六局,每一局棋之後都會有一種幻獸出現,讓破境者與之搏鬥。

  子嵐心中有數,他一撩衣襬在棋盤一側坐下,執黑,率先落子。

  他的黑子剛一落下,立刻便有白棋“咔噠”一聲落在棋盤上,宛如有人在對面對弈。

  狼善隱忍,子嵐更是其中佼者,他耐心極好,適應得了這種漫長的棋局,饒是這棋陣詭招頻出、屢屢挑釁,他也沒有絲毫的動搖,潛心蟄伏,暗中佈局,直到關鍵時刻才一擊出動,瞬間絕殺!

  他最後一子落下棋盤,贏下這局的剎那,黑暗之中忽然涌起一陣狂風!只見靈氣如暴風般席捲,逐漸在不遠處勾勒出一頭金豹的輪廓,那金豹剛一成形,立刻咆哮一聲,露出一口鋒利的兇牙!然後四爪飛奔,敏捷地朝他衝過來!

  子嵐神色不變,迅速亮出雙劍,只一招就將那迎面撲來的金豹劈中!那金豹不甘地嚎叫一聲,再度化作靈氣消失在虛無中。

  如此,子嵐又坐回遠處,只見棋盤已經清空,黑白子位置已經調換,他伸手執白,再度開始弈棋。

  就像這般,子嵐一口氣贏了一局又一局,每局後出現的幻獸也從豹子,逐漸變化到了巨蟒、老虎,後來甚至出現了蛟,隱約有了會出現龍的架勢。

  此時已是三十局後,子嵐一直在心中默默記着數,但即使如此,他也從最開始的遊刃有餘,漸漸變得喫力起來。他的額上冒出了虛汗,身體也難以抵禦疲勞。

  破境畢竟是很困難的,子嵐已經感到在經歷過這麼多棋局以後,他回到現實中專注力定然會有很大的提升,但此時他卻已明顯感到支撐喫力。

  終於,在第三十二局棋後,出現了龍。

  子嵐手持雙刃,有力還擊,但他經過這麼多輪車輪戰,早已筋疲力盡,與金龍交戰數個會合之後,終究忍不住現出了原形!

  子嵐的原形是神獸雪狼。

  只見銀光一現,一匹極爲高大的狼獸便出現在了黑暗中。他足足是正常公狼的十多倍大,渾身的皮毛雪亮,有如銀月般光潔,雙目灼明如映晨星,四爪鋒利踏風,形態威武。兩者都是神獸,子嵐這等渾身彷彿泛着光華的形象一出現,氣勢竟絲毫不輸面前這第三十二局棋的金龍,甚至隱隱還勝了幾分。

  他們這些神獸的戰鬥力,通常都是獸身比人身要強,但光用人身也分得出勝負,因此雙方交戰,若是有一方被硬逼出原形來,是技不如人的丟臉之事。原形也能保存更多的體力,故而通常都是留到最後再用。

  子嵐靠人身已經撐不住了,不得不顯出原形,但他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金龍,胸口起伏劇烈,喘着氣。

  他迅速地撲了上去,一狼一龍纏鬥起來!

  子嵐用人身尚且能夠維持住勢均力敵,化作原形後,馬上就佔了上風。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了一絲非常微弱的異樣氣息,轉瞬即逝。子嵐目光一動,下意識地覺得有異,但是金龍不斷吼叫着發出進攻,戰況激烈,他根本分不開神。

  下一刻,子嵐胸口流入一縷寒氣,他突然渾身一顫,險些跌落在地上!

  寒病發病了!

  偏偏真的在這種時候!

  然而轉瞬之間,一角的一盞神火爐“噗”的滅了,緊接着“噗”“噗”“噗”三聲,三盞爐火盡數熄滅,只餘下一縷青煙。

  子嵐頓時渾身凍得戰慄起來!

  他體內的寒病十分兇險,一旦發病就會影響得很快,剛剛還能支持,便是靠着神火爐的守護,此刻神火爐熄滅,子嵐立刻發現整個棋陣竟然冰冷刺骨,宛如置身冰窖一般。

  可是神火爐怎麼會熄滅?爐中是仙氣之火,可相隨赴劫,尋常來說應當是不減不滅……

  趁着他寒病爆發喫痛的一瞬間,那金龍狂吼一聲,飛出利爪,在子嵐的身上狠狠一撕,頓時撕下一大片血肉!

  子嵐無暇再多想,他咆哮一聲,極力壓耐着寒病,奮勇向金龍衝出!

  他寒病發作,但金龍也很虛弱,子嵐頑強抵抗,幾經周折終於重新將金龍按於爪下!

  金龍發出一聲餘吼,終於化作金絲消散。

  子嵐喘息不止,渾身刺骨冰寒,正要化成人身重新去下棋,卻突然感到一道巨力從後面出現,彷彿將他重重往下一推——

  子嵐狼眸一凌,但還不等他反應,視線已然倒轉,身體徑直墜落,腳下空蕩一片,無處依憑——

  轟!

  “雪梨!”

  雪梨正在和白鹿、兔子們一起在森林中玩耍,開心地追着小兔子的尾巴,但就在這時,森林深處忽然傳出轟鳴一聲,像是重物墜地的巨響。所有動物被響聲驚動,都停了下來,豎起耳朵看向發出巨響的方向。

  只見那個地方靈樹狼狽地倒了幾棵,還有高的在半途折了,半掛在其他樹上。

  白鹿着急道:“我剛剛看到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

  “嗷嗚?”

  雪梨當然也聽到了響聲,她的尾巴緊張地翹得高高的,但看到滿臉緊張的白鹿,還有嚇得縮在一起的小動物們,她想了想,便道:“你們先留在這裏,我過去看看!”

  雪梨是所有人裏修爲最高的,而且持有仙境之匙,在仙境中主動權很強。

  小兔子們擔心地道:“你要小心呀!我們就在不遠的地方等你。”

  “嗷!”

  雪梨應了一聲,便往樹林深處走去。

  她拖着尾巴,一路輕快地咚咚咚往發出轟聲的地方跳去,輕車熟路。

  說來奇怪,她的確在仙境中感覺到了一抹新的仙氣,比仙境中的所有人都要強,但她並不覺得害怕,反倒是新鮮好奇的感覺更多。

  很快,她就到了巨響所在的地方,這裏的樹果然折了好多,樹林一片狼藉。她小心地頂開樹葉探出頭去,卻發現森林中那塊地方躺了一隻沒見過的動物,他體型巨大,形態似狼,渾身雪色長毛。

  雪梨歪了下腦袋,放輕步子,邁着小爪子蹦了過去。

  子嵐這個時候還沒有失去意識,他不知道自己從九重天下落下來到底落了多久、到底在哪裏落了地,只覺得好像撞到了許多東西,再加上寒病,他整個人處於非常虛弱痛苦的狀態。

  他勉強撐開眼皮想要看看情況,就看到一隻雪白漂亮的小狐狸拖着九條尾巴,忐忑好奇地從樹林中冒出頭,小心翼翼地朝他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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