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雪梨把家裏的醬油叼來了，認認真真地給小灰兔澆上。
擺盤的方式是大家事先就商量好的，小灰兔不久就有了一種食物的感覺。
他躺在盤子裏，非常不安地動了動耳朵。
雪梨忙道：“不要亂動嗷！稍微忍耐一下，動的話會被看出來的。”
灰兔子咬了咬牙，僵硬地將腦袋往旁邊一歪，假裝自己已經沒氣了。
雪梨安撫地用爪子拍了拍他，然後叼住了盤子的邊沿。
小動物們亦各就各位，緊張地埋伏在木屋的窗戶、屋檐各個角落。
雪梨拽着盤子，一點一點將小灰兔拖了進去。
子嵐上午在院子裏稍微活動了一會兒，雪梨這兩天剛給他換過藥，他還不適合走動太多，此時正獨自趴在雪梨給他造的“窩”裏休息。
他原以爲小九尾狐是出去找其他開了靈智的動物玩兒了，正隱隱感到寂寞，誰知忽然聽到屋裏有摩挲聲，一回頭，便恰巧瞧見小九尾狐拖了一盤兔子跑到他面前！
子嵐：“……？”
雪梨萬分小心地將兔子拖到子嵐面前，輕輕地端正放好。
小灰兔感覺到自己已經被雪梨帶到那隻巨大雪狼面前，他不由繃緊了身體，使勁屏住呼吸，假裝成無知無覺的樣子。
雪梨對雪狼說：“這個是給你喫的嗷！我已經燒好了，你要不要嚐嚐看呀？”
說着，她還用腦袋將盤子往前推了推。
子嵐看到雪梨叼來這麼一盤擺放精美的兔子當即就怔了。
盤子上的是一隻灰兔，一動不動，看不出是不是死了，但它身上淋了一圈醬油，周圍按照顏色擺放了一圈水果，看得出是拿給他的食物。
雪梨用特別謹慎珍惜的姿態將這盤兔子拖到了他面前，這會兒在他身邊蹦來蹦去，烏黑的眼眸閃着光亮，期待地對他嗷嗷叫。
子嵐修煉多年，當然是不喫動物。
與其說是不喫動物，其實到他這個修爲，對食物的依賴已經很弱。在狼境裏他雖然喫東西，但這種用餐與其說是滿足口腹之慾，不如說是食用仙氣充裕的瓊漿珍饈來輔助修煉、鞏固修爲。
九重天皆是如此，仙人一旦閉關起來，幾個月、幾年不沾食宿，都是很正常的事。
子嵐委婉地說：“不，我不需要喫兔子……”
雪梨沒有聽懂子嵐的“嗷嗚——”叫，她見子嵐半天對兔子都沒有什麼反應，疑心他是不是沒懂這盤兔子是拿來幹什麼的。
雪梨循循善誘道：“你看這個兔子，是我剛剛纔從森林裏抓的嗷，很新鮮，很嫩，很好喫的！喫起來也很簡單，我來教你，是這樣喫的嗷！”
說着，雪梨就對着兔子打算下嘴。
不過雪梨其實也沒喫過兔子，不知道該怎麼表演。
她繞着兔子徘徊了兩圈，最後看他前腳翹着好像比較容易下嘴的樣子，窩下/身，親自演示給雪狼應該怎麼喫，“啊嗚”一口咬住了小灰兔的前腳。
小灰兔：“……”
雪梨當然沒有真的用力，但對兔子來說被這樣咬着已經非常可怕了，他極力控制住才讓自己沒有臨陣顫抖。
“……！”
子嵐看到雪梨一口咬住兔子也是吃了一驚，慌忙地想要上去將雪梨從兔子腳上摘下來。
他們神仙講究求道行善、仙氣清澈，可以吸風飲露，對世間生靈都懷有同情愛護之心，平時喫的那些仙境中生長的靈草果子，甚至包括蘿蔔在內，要不就是靈氣所化不會生出靈智，要不就是摘取果實也不會影響生靈本身氣息，但眼下這隻兔子顯然不是。
喫食血肉有損功業心境，子嵐擔心雪梨一隻小九尾狐住在仙境裏不知道這些事，怕她真誤食了兔子。
不過真要這麼做的時候，子嵐卻頓了一下。
他發現雪梨叼着兔腳，只是輕輕地含着，並沒有真的咬下去。
這些經常和雪梨玩在一起的動物，其實在子嵐面前都露過面，不過要麼是在他剛剛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要麼就是在雪梨給他治傷的時候，再之後他意識清醒一些了，這些小動物們就不再敢靠近，都是遠遠地躲着。
子嵐起先意識模糊，後面遇到的和雪梨玩在一起的動物中兔子又很多，他分辨不出這隻兔子是不是經常和雪梨玩在一起的，但卻瞧得出這是一隻公兔子。
仙境中的生靈不會像凡間那樣輕易暴露自己的隱私部位，但它們自有其他方式分辨，看長相、聞氣味都能察覺得出來。
這個時候看到雪梨這麼親近地小心銜着一隻公兔子的前爪，子嵐忽然莫名從心底生出一種古怪的不愉快來。
但他一時也沒有多想，只當這是擔心雪梨喫錯東西的反應。
子嵐蹙起眉頭，立刻低下頭，生硬地將雪梨和那隻小灰兔分開。
“嗷嗚？”
被突然從小灰兔爪上摘下來的雪梨滿臉茫然。
小灰兔感到那隻巨大的雪狼一下子靠得那麼近，都快碰到他的肚子了，嚇得心臟都停跳了一瞬間。
大雪狼望着雪梨，滿臉嚴肅地說道：“我雖然受傷，但只需要和平時一般喫些靈菜果實就可以了，你不必爲了我專程去尋覓肉食，你若是爲此傷及生靈，會對你的修煉有損。”
他問：“這隻兔子還活着嗎？若是它還有救，我們餵它喫點草藥，先將它放在家裏養起來吧，等它傷養好了再放生。”
然而這番話落在雪梨耳中，就是愈加長篇大論的一串“嗷嗚——嗷嗚嗚嗚——嗷嗚——”，讓她更茫然了。
與此同時，暗中埋伏在小木屋各處的小動物們卻都議論紛紛起來。
“那隻狼沒有喫小灰兔！他還將雪梨和小灰兔分開了！”
“太好了！這是不是說明他不會喫我們了？”
“不過他後面都說了些什麼呀？”
小動物們此時都十分驚喜。
如果說大雪狼沒有喫小灰兔已經足以讓大家安心下來的話，他將假裝要喫的雪梨從小灰兔上摘開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這說明他不僅自己不喫，還會阻止其他人喫。
這下大家都徹底相信這隻雪狼不會傷害他們，等到他在雪梨這裏將傷養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讓他住到森林裏。
守在窗邊偷偷從縫隙裏看的白鹿，用蹄子悄悄敲了下窗戶，提醒道：“雪梨，差不多啦，我們都覺得可以了。”
雪梨這時亦回過神來。
她試探着問大雪狼道：“你真的不喫嘛？確定嗷？那我把盤子撤了嗷？”
大雪狼：“嗷嗚——嗷嗚嗚嗚——”
雪梨：“嗷嗚嗷嗚，嗷嗚嗚。”
兩個人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於是雪梨假裝很失落地垂下了耳朵，重新叼起盤子一角，打算安全地將小兔子撤離出去。
不過子嵐卻愈發蹙緊了眉頭。
他覺得雪梨應該是弄懂他不喫兔子的意思了，但還沒有領會到他想看看這隻兔子還活着沒有、能不能養起來的意圖，於是上前了一步，想要再和雪梨溝通一番。
然而子嵐這一步卻徹底摧毀了小灰兔的心理防線。
小灰兔精神本已繃得很緊，在雪狼爪邊晃了一圈，又被狐狸咬了一下，他的心早就提到嗓子眼兒，好不容易熬到雪梨說要撤盤子了，剛剛放鬆下來，就感到雪狼又走近了一步。
小灰兔當即以爲雪狼可能是反悔了，心理建設全部崩塌，再也堅持不下去，睜開眼撒腿就跑！
雪狼原本是想再和雪梨說說，順便看一眼兔子是否還有氣息的。
誰料說時遲那時快，盤子裏的午餐突然睜開了眼，一個打挺跳了起來！
還沒等子嵐回過神，那午餐就如狂風般一溜煙地跑掉，消失在了門口。
這個變故誰都沒有想到，子嵐和拖着盤子的雪梨都被嚇了一跳，呆呆地望着被兔子撞開的木門，屋內一片寂靜。
子嵐懵了一瞬。
但緊接着，他就急忙看向雪梨。
小九尾狐好像也根本沒有料到會有小兔子跑到這種事情發生，同樣被灰兔突然醒來衝出去的事嚇了一跳，然後她還維持着叼盤子的動作，神情滿是迷茫。
醬油沿着小灰兔跑掉的軌跡灑了一地。
過了好久，小九尾狐才慢慢、慢慢地鬆開了只剩下水果的盤子，讓它空蕩蕩地平放到地上。她依然耷拉着從他拒絕喫兔子起就垂下了的耳朵，縮着爪子，模樣很是落寞。
子嵐愣住了。
其實這段時間觀察下來，雪梨顯然也是不喫葷的，她今天特意弄了一隻兔子過來，很有可能是專門爲了他。
他們彼此還不算很熟悉，他是從外面來的，又互不通語言。
子嵐琢磨了一下，便想到雪梨可能是拿不準他這種外面來的狼到底喫不喫肉，怕他營養不夠傷會很難好，所以掙扎再三，終於還是跑到森林裏想盡辦法捉了一隻兔子給他喫。
看小九尾狐今日端上來的兔子，她應該也挺不擅長處理活物的，但擺盤卻很細緻，明顯是專門費了很多心思。
她可能是一大早跑到森林裏，簡單地抓了一隻兔子回來，努力地摸索着處理好，這才歡歡喜喜地端上來給他喫的。
卻沒想到他根本不喫兔子，最後還不小心讓兔子跑了，一上午的努力都成了白費功夫。
難怪雪梨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
子嵐緩緩湊上去，擔心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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