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暗中的心思
整個城裡现在除了钟楼、海边的灯塔、街道上的路灯、城堡周围的固定岗哨和巡逻士兵手上的油提灯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光亮。当然,从城堡书房窗户上透出的灯光要算例外。
這是安娜成为阿伦戴尔女王之后,书房裡第二次亮灯到這個点。上次是前天凌晨她与财政报告较劲的时候。而這次要面对的事情,可远比批阅厚厚的财政报告要难上几万倍不止。
仍身着一身女王服的安娜眼神有些呆滞,正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靠在办公桌边上沉默不语。放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位于她墨绿色的王服衬衫下侧边缘上的挂坠。
马提斯则是蹲在地上,正紧皱眉头,对着挂在一個书柜的金属把手上的地圖在研究着。
凯伊则圆瞪着双眼站在书房的大门边,丝毫也不敢打瞌睡。
书房裡的气氛显得非常压抑。
“我們,能把這次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嗎?”
最终還是安娜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我的安危是小,但我不想阿伦戴尔的六万军民因为此次事件而全都陷入危险之中。”
就在马提斯接到凯伊的紧急通知而赶到城堡的时候,阿伦戴尔城的东郊军营裡至少有两個团约两千人的驻军已经出现不稳之象。一旦這些霍顿下属的亲信部队向城裡发难,不管到最后能不能平息,城裡的百姓们势必都会遭到战祸的影响。這是安娜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毕竟都是阿伦戴尔人,如果因为此次事件的不断发酵而最终发展成为阿伦戴尔的内战,让整個王国陷入更大的危机,则更会令安娜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而无法原谅自己了。
阿伦戴尔全国六万民众的安危,此刻都已经系在了安娜的手上,让她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背负上了一座北山一样,快要压得她喘不過气来。
“女王陛下,以目前最坏的打算来看,臣最多只能保护您和一众大臣的安全。”
马提斯直起腰扭头对安娜說道,脸上的眉头只是稍稍有所舒缓。
“现在在阿伦戴尔王城裡,臣手底下能完全听从臣指挥的部队只有臣从北地森林带出来的五百多“番红花团”的人,再加上您的直属卫队,总共也就七百余人。如果再算上律政司的执法队,加起来能勉强凑够一千人。而据臣所知,霍顿勋爵手裡现在掌控着阿伦戴尔全国大半的军力。总兵力少說也得有四千多人。而且這些人之中的大小军官基本上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出身,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战斗力也非常强。”
“虽然臣现在持有您赐给我的令牌,但臣非常不确定在目前這种情况之下,在阿伦戴尔剩下的军队裡還会有多少人能听从我的指挥和调动。如果局势真的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余的部队有很大几率都会倒向霍顿那边。”
“什么?”
安娜抬起头,用水汪汪的浅蓝色眸子看着马提斯,脸上透出些许失望的神情。
“难道這场危机真的就沒办法避免了么?”
自己沒想到对霍顿的贸然抓捕会引起這么大的波澜。而且也沒想到自己对阿伦戴尔军队的掌控力竟然会這么弱。作为女王来說,自己的威信和姐姐比起来,显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当然,這個威信并不是单单指姐姐那强大的冰雪魔法力量。
姐姐在之前和自己關於政事的交流中也沒告诉過自己应该怎样面对和处理现在這种状况,這件事来得真是太突然了。
“女王陛下,我想现在也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试试了。”
凯伊看到一脸愁容的安娜,小心翼翼地說道。
“什么方法?”
安娜赶忙扭头看向凯伊。
“我們去地牢,找霍顿谈谈。”
“啊?为什么?”
安娜听了之后感觉很吃惊,其实她有些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缘由。明明霍顿是被合理合法地抓捕的,如果真的因为他手底下的一部分军队对他表现出的“绝对支持的态度和行动”而向他妥协,那阿伦戴尔律法的威严何在?
但是就之前凯伊从那份单独的财政报表中发现的新线索来看,霍顿有一定几率是被冤枉的。但在此事被彻底查清之前,自己也不能就這么放掉霍顿。可是刚才也想過了,如果霍顿的亲信部队真的发难了,那带来的可就是整個阿伦戴尔王国的大灾难。
“现在主要矛盾已经不是霍顿到底和鸦片事件有沒有关系的問題了,而是他手下那些已经出现异动的部分军队。”
凯伊开始对安娜說出自己的分析。
“我們现在急需要探知到霍顿的真实想法。就算情况真的糟糕到要因为霍顿打算借机夺取王权而在阿伦戴尔打一场内战的话,我們至少也得站住法理,让阿伦戴尔全体民众都站在我們這边,同时也在国际上获得声援和支持。”
“如果他此番就是被人利用的,我們也可以让他出面直接稳住他手下出现异动的部队,顺便還可以查出在背后唆使他们的人,让真正的内鬼浮出水面。”
“无论怎样,霍顿,他现在都是解决目前這個危机的中心和关键所在。”
“好吧。我們這就去地牢。”
安娜犹豫了一下,還是决定采取凯伊的建议。于是她让凯伊和马提斯一同随自己前往城堡的地牢,去好好会一会霍顿這位颇具城府的老勋爵。
“对了,你们谁看到克裡斯托夫和雪宝了?”
刚刚走出书房来到走廊上的安娜突然想起了她的爱人和小雪人。从昨天清晨在王宫的殿门前与他们分开之后,自己就沒再见過他们了。
在姐姐离开阿伦戴尔之后的這段日子裡,克裡斯托夫和奥拉夫除了在白天会外出之外,在早晨和晚上基本都会陪伴在自己身边。至少会自己一個嗓门之后,能在五秒之内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算因为有什么事情,他们俩至少也会有一個過来陪着自己,顺便說明另一個沒来的原因。
但是昨天克裡斯托夫和奥拉夫一整天都沒有踪影,這一点因为自己遇到的一件件麻烦事而被忽略掉了,直到现在才忽然想起来。
想到這裡,安娜不由地担心起来。她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凯伊和马提斯,期望从他们那裡得到答案。
马提斯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沒看到過他们。凯伊则是眼神闪烁。
安娜注意到了凯伊的表情,马上就想起了昨天早晨的事情。他拦阻自己外出去暗中调查鸦片事件时和克裡斯托夫還有奥拉夫眉来眼去,随即意识到這位长辈肯定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凯伊看到安娜看向自己的眼神,知道自己需要說些什么了。
“克裡斯托夫和雪宝他们也出去调查鸦片事件了。”
凯伊对安娜說道。
“昨天早晨是克裡斯托夫偷偷让雪宝告诉老臣,說您偶然发现了雪宝在城裡捡到的鸦片,非要拉着他们出去查這件事情。老臣担心您的安全。這才在赶到王宫门口阻拦您的。”
“等等!什么?”
安娜睁大了眼睛,一脸黑线。但随即又换成了担忧的神色。显然是因为克裡斯托夫给凯伊打小报告這個行为有些不满,不過现在更多的還是对他,還有奥拉夫所处状况的忧心。
“您拦着我不让我去,但是却让他们去了?”
“老臣起初也不同意他们去,還告诉他们說如果非要去的话就再带上一些人一起去。但是他们婉拒了我的建议,說是他们会考量危险性之后再决定是否去做這件事。现在看来,他们還是去做了。”
凯伊解释道。
“那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凯伊叔叔!”
安娜下意识地跺了一下脚,這险些让她踩到自己的王服长裙。
“他们到现在都沒回来,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陛下别着急,傍晚您去霍顿家的时候,老臣已经派人出去找他们了。”
凯伊這样說着,谢顶的脑门上又有汗珠冒了出来,随即又安慰安娜說:
“克裡斯托夫是采冰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而且身手也不错。雪宝又聪明又机灵,他们一定不会有事情的。”
“好吧好吧……我希望他们不会有事情。不,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安娜抬头望了望走廊尽头那扇黑漆漆的窗户,担忧的神色又加重了几分。但现在自己眼下马上要做的事情已经关乎到整個王国的安危,只能是祈愿自己的爱人還有奥拉夫都平安无事了。
随后她沒再继续說什么,转過身快步朝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去,马提斯和凯伊紧随其后也都跟了上去。
此刻在阿伦戴尔城裡,有两支身着阿伦戴尔军服的小分队的人正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接近着城堡。
其中一支有着二十人的小分队的领队边走边拽了拽自己的右手袖口,似乎是在遮掩着什么。另一支有着十五人的小分队的领队则是带着冷峻和警惕的眼神,时刻注意着自己身边的变化。
而在城堡西北侧角门外的海湾裡,也有十来個身影缓缓从翻着矮浪的黑色海水裡浮了出来。這些人身穿的羊皮连体防水毡服的腰际,都各自别着一把锋利的弯刀,水滴一点一点地从刃尖上滴落,无声地落在他们脚下积着些残雪的岩石之上……
☆
“我和雪宝现在必须马上要回到阿伦戴尔城堡去找安娜报平安,顺便告诉她我們遭遇到的事情。一整天沒我有和雪宝的消息,她一定急坏了!”
在阿伦戴尔城东北部山区的某條小路上,在確認已经摆脱掉那群抓住自己和奥拉夫的坏家伙们的追击之后,克裡斯托夫对自己的地精养母布尔达說道。
“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帕比爷爷說的,让我找到你之后必须尽快把你带回到地精谷去见他!”
布尔达带着些许愠气說道。
“什么?帕比爷爷要找我有事?”
克裡斯托夫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
“是的。为此我从今天上午就开始满阿伦戴尔地到处找你。我把你平时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甚至還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阿伦戴尔中心城区,都沒有找到你的踪影。”
布尔达說。
“要不是今天傍晚我在山路上偶然看到了斯特,它寻着雪地裡的脚印和气味儿带我找到了隐匿在半山腰密林中的那片废弃的房舍,我還不知道你和雪宝竟然被那群坏人们抓住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帕比爷爷這么着急地找我呢?”
克裡斯托夫问道。
“我也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非常非常地重要!”
布尔达回应說。
“那我也得先去城裡告知安娜一声才行啊。”
克裡斯托夫還是觉得自己必须先得让安娜放心,才能跟布尔达前往地精谷。
“那你可以让雪宝进城先去告诉安娜啊,你跟我去地精谷不就行了?!”
布尔达一脸黑线地說道。
“噢……我感觉我……”
“嘿!伙计们!我們前面的路上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物体!”
正当克裡斯托夫還想要說什么的时候,骑在斯特背上的奥拉夫打断的他的话。而斯特也就此停住脚步,望向前方的黑暗。
克裡斯托夫和布尔达也停止交谈,望向前方的路面。也确实在漆黑中隐约发现有個物体一动不动地横在他们前方不到十米的路面上。
奥拉夫飞快地从斯特背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边走去。布尔达从自己身上长长的枯草裡摸索出一串闪着品红色荧光的水晶串,便和克裡斯托夫、奥拉夫一起走了過去。
几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奥拉夫发现的這個“物体”竟然是一位昏倒在雪地上的人。
布尔达举起发光的水晶串朝那人照過去,這才看清楚对方的全貌。
這個人是位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她的脑袋枕着右臂,呈侧躺姿势面向克裡斯托夫他们来的方向倒卧在雪地裡。
她的上半身穿着已经敞开怀的乳白色棉布外套。表面遍布或黑色或灰色的污迹,還有一些已经冻结成冰的雪块。衣服上有的地方還不知被什么物体挂破,有许多棉线耷拉在外面,衣服前面的扣子也已经全部被拽坏。
她的外套裡面是一身浅橘色的棉布连衣长裙。一副绣着些花朵纹路的精巧的白色娃娃领从连衣裙的领口处探了出来。但是這件连衣裙上同样也有被弄脏和挂破的地方,裙子的领口和裙摆下方還有几处像是因为外力撕扯而留下的破痕。
一头已经粘上了许多泥土、雪屑和冰屑的棕金色长发凌乱地摊在她背后的雪地上。已经沒了血色的脸上赫然有几道像是被锋利的物体划過而留下的伤痕,同时還有些刮擦伤。
脸部伤口外翻的皮肉上已经因为周遭环境的寒冷而冻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但是也遮掩不住那些刺眼的血痕。同时她的脖子上還留有明显的被手掐過的痕迹。
女孩褐色的眉毛和睫毛上同样也已经布满了小霜粒。紧闭的双眼下有一個小巧的鼻子。一抹薄唇已经在午夜的寒风中被冻成了青紫色。
她的双手沒有戴手套,手腕处有一圈很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绳子一类的物体紧紧捆绑而造成的。這個女孩双脚的脚腕处同样也有很深的勒痕,她右脚上的鞋子也已经不知所踪。
“我的天呐!這個女孩都经历了些什么!?”
布尔达看着眼前的這位女孩不禁自言自语道。虽然躺在地上的女孩已经是伤痕累累,但作为一只年长的雌性地精,布尔达能看得出這個人类女孩绝对算得上是一位身材修好,眉清目秀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大难而变成了现在這副样子。
“她還活着!”
克裡斯托夫先是用手指探了探那位女孩的鼻息,随后又摸着女孩的惨白色的脖颈說道。
“我們必须得救救她!”
奥拉夫紧接着說。
“现在我們得去地精谷了吧?从這裡去地精谷的時間应该比返回阿伦戴尔城区的時間要短一些。”
布尔达插着腰对克裡斯托夫說道。
“而且你知道的,地精谷附近有温泉,也有我們地精搭建的半地下的石室,当然,我們那還收藏着不少用于治疗外伤和内伤的草药。”
“好吧好吧,布尔达养母,我們先去地精谷就是了。”
這样說着,克裡斯托夫赶忙把那個女孩抱起来向后紧跑了两步,让她呈趴卧姿势稳稳地待在斯特的背上。并从搭在斯特后背后端上的一個布袋子裡拿出了一张毛毯盖在了女孩已经冻僵的身体上。
随后他赶忙招呼着奥拉夫和布尔达,一起向地精谷的方向赶去。
☆
“现在城裡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阿伦戴尔城内一处临街建筑物的三楼的一個房间裡,有一個坐在窗边的身影对一個站在他旁边的身影說道。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
這是一场有些奇怪的对话。說它奇怪是因为這间屋子裡正在交谈的两個人竟然沒有点灯,而是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各自說着各自的话。
“热闹得很呢。将军阁下。”
站着的那個身影回答道。
“北乌卓人、威士顿人、還有替我們卖命的阿伦戴尔人。噢,還有那個什么霍顿的亲信部队,现在都动起来了。相信马上就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不错嘛。”
被称呼将军的那個身影把咖啡杯端起来送到自己嘴边正轻轻地吹着气。
“看来阿伦戴尔這個美丽的地方将不再是一方净土了啊。哈哈!”
“不過我們倒是沒发现南埃尔斯人活动的迹象。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沉得住气,還是他们隐藏得太好了。”
站立的身影又說道。
“又或者說他们根本就沒有往阿伦戴尔這边派人過来。”
“应该不可能。以那個汉斯的秉性,南埃尔斯方面肯定已经暗中派了人過来了,我們现在還沒有发现他们的活动,說明他们還是有两把刷子的。”
坐着的那個身影稍稍呷了一口咖啡,然后又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不過不管這些人再怎么表演,也都是小打小闹而已。等帝国的铁象之脚踏进阿伦戴尔和北地森林之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沦为帝国的奴隶。”
“嗯嗯,我坚信這一点。无论是我們的坚船利炮還是勇猛的士兵,還是斯提姆首相他老人家那超凡脱俗的蒸汽魔法力量,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征服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
“嗯嗯。一切为了帝国!”
“一切为了帝国!”
窗前那個人突然将桌子上的那杯咖啡端起来一饮而尽。一股滚烫的感觉顿时由他的口腔开始,沿着食管径直冲进了他的胃裡。
他似乎很享受這种被热咖啡灼痛嘴巴与喉咙的感觉。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裡也散发出了一股充满野性的气场,其中尽透着征服的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