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飯局
李連呈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去看一名年輕人。婁恩的表演並沒有太注重細節——沒有矯揉造作的媚眼，也沒有故意添加傳統中“女性化”的部分，而是像一名普通的工作者般，幹練而直接。
他本以爲像這樣的年輕人，即使演得不錯，演技也應該更外露。李連呈甚至做好了對面人用力過猛的準備，更想好了到時候該怎麼在老友那邊圓場。
對於好友的推薦，他並沒有絲毫信心——如果婁恩演得將就，就給個幾分鐘的角色；如果演技稀爛，乾脆讓人走個片場，露下臉就算了。
但現在，婁恩的演技，顯然超出了李導的預計。
對面人並沒有在呈現演技上花太多時間，短短一瞬便迴歸正常。看見李導探究的眼神，婁恩有些緊張。
“這樣可以嗎？”
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入李導的眼，畢竟圈內有這麼多優秀的人才，若自己條件不行，李導完全可以去找別人。
中年男人久久不說話，捏在茶杯上的手緩緩收緊。婁恩有些失望，他小小地垂下眼，還沒來得及自我安慰，就聽李導壓着嗓子說了句。
“……還不錯吧。”
聲音又輕又快，在喉間嘟噥而過，婁恩完全沒聽清楚。他歪過頭，還沒開口，就聽門吱呀一聲。
二人同時轉過頭。婁恩立即起身，有些緊張地喊了男人一聲：“祁影……祁哥，你來了。”
掀開門簾，祁連宇眼神冰涼，看了二人一眼。見李連呈雙手環胸，一副抗拒的模樣，而一旁的婁恩臉上還殘留着遺憾，似乎遭受打擊，他不由眼睛一眯。
“抱歉，來晚了。”一筆帶過自己遲到的事實，祁連宇上前。喫飯的地方大概十幾平米大，燈光色調偏黃，落在精心搭配的乾花上。落座的地方一面是沙發一面是木椅，婁恩此時就坐在木椅上。
眼見影帝一步步走近，他有些侷促的起身，坐下，又起身。祁連宇本打算坐在少年身側，結果就眼睜睜看見他僵着揹走開，溜到櫃檯前拿起茶壺，又慢慢挪回來。
祁連宇仔細望着他。少年縮着脖子，眼睛到處飄，都不太敢看人：“祁哥，你喝茶嗎？”
祁連宇沒急着回話。婁恩手上一輕，茶壺已經被男人輕輕拿走；他還在愣神，肩膀一片溫暖，有人微微施力：“坐。”
把小兔子般的少年按在自己身邊，祁連宇仔細望過，眼神從他細軟的髮梢劃過。看清少年眉宇間的失望，他動作一頓，轉過頭。
李連呈頓覺不妙，下一秒，預感果然應驗了。
“你說什麼了？”
仿若沒在質問，祁連宇隨手將茶壺拿起。李連呈滿目黑線，眼睜睜看着男人把茶壺放到了自己面前，擋住大片夾菜的空間。
“……幹嘛呢……”他剛嘀咕半句，就聽祁連宇直接開口：“你手長。”
李連呈沉默片刻，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意思是他被擋住也不影響夾菜咯？
二人是舊友，這麼擠兌兩下，完全是家常便飯。倒是婁恩覺得不好意思，伸手想把茶壺抱在自己懷裏，又被祁連宇攔住了。
剛剛的問話被李連呈無視，男人乾脆轉頭來問他：“你剛和李導在聊什麼？”
想到自己搞砸了，婁恩不太敢看他古井無波的眼神：“祁哥……我剛纔和李導討論了一下演技，收穫挺多的。”
哪來的收穫？李連呈極少指點新人的演技，更何況飯席上竟然還要問對方演技，一聽就不怎麼禮貌。
中年男人面色一變，心知這事是跑不掉了。婁恩說得含糊而柔軟，但祁連宇幾乎瞬間嗅到了異常，瞬間轉向李連呈。
李連呈感覺到一股壓力——投在他臉上的目光冰涼，充滿責備，一點情面也沒留。
“別這麼看我……”自知理虧，李連呈揉了一把絡腮鬍：“一個小測試而已。”
“然後呢？”祁連宇冷着嗓子問。李導咳嗽一聲：“小夥子做得還不錯，哈哈……哈。”
聽到“哈哈”，婁恩愈發覺得對面人是在說客氣話，頭埋得更低；祁連宇卻知道，好友不會隨意誇獎別人。
他眸底浮現出笑意，手虛虛在少年頭上拂過。察覺到頭頂暖呼呼的溫度，婁恩還沒回過神來，身旁男人已經收回手，雙手交疊：“準備給他怎樣的角色？”
李連呈差點把茶水噴出來——即使自己是誇了兩句，也沒有現在就把角色定好的意思吧！
婁恩也很惶恐：“祁哥，我覺得還是等等再……”
他只知道網上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一直在十八線混的婁恩，還不能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演技，在當代年輕明星裏到底有多稀有。
“停，你演得不錯，真的，挺棒的。”意識到少年的不自信，李導乾咳一聲。對面人驚訝的目光中，他撓撓紅鼻頭，目光落在桌面上，假裝在等菜：“角色的話，我這裏有兩個推薦的，要聽聽嗎？”
婁恩心下驚訝，雙眸微微睜大。對面人身姿歪斜，眼裏卻滿是認真。
“一位是畫家的助手，一位是畫廊老闆。畫家助手相對來說出鏡時間更長，不過沒什麼可塑性；畫廊老闆的鏡頭有限，但是個挺有趣的角色。”
頓了頓，李連呈又補充道；“這樣吧，先喫。喫完了我看看你的潛力。要是適合呢，我會把小傳發到你郵箱裏，到時候準備參加試鏡；要是不適合……咱再斟酌斟酌。”
對於這部片子，李導無疑十分看重，從選角就開始重重把關。即使對婁恩觀感不錯，他依舊嚴守着心中那一套流程。
說話間，桌上已多了不少好菜。香氣在空間中飄蕩，婁恩鼻子抽了抽，正襟危坐。
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面上表情十分豐富，激動中夾雜着緊張，躍躍欲試中還帶了點兒……餓：“謝謝李導！”
聽清少年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一旁的祁連宇雙眸微彎，忍住將手搭在少年軟乎乎頭頂的衝動，他率先拿起筷子，開了個頭：“喫飯吧。”
婁恩這才意識到，男人還坐在自己身邊陪着餓肚子。把碗端起，婁恩小心翼翼刨着飯：“謝謝你祁哥。”
祁連宇搖頭。少年一頭棕發蓬鬆的搭在耳邊，因爲剛纔激動，耳根微微泛紅。祁連宇看得出神，眼神直勾勾在少年身上劃過，連手中什麼時候被塞了只酒杯都不知道。
“老祁，來這麼晚就是你的不對了吧。”餐桌對面，李導聲音粗獷，邀請對面人乾杯：“是不是該罰一杯？”
回過神來，祁連宇舉杯，鼻間是醇厚的酒汽；他正要抿下，少年有些擔心的歪過頭。
按理說婁恩不該插嘴。可只要一想到前天酒店裏是怎麼和祁連宇相遇的，他就無法保持沉默。
“祁哥，別喝多了。”少年小小聲說：“當心又喝醉……嗯？李導，您怎麼了？”
祁連宇手一頓。桌對面，李連呈一張臉憋得通紅，捂住嘴搖了搖頭。
想起網上那些頭頭是道的傳言，他嘴裏的酒都差點噴出去。祁連宇喝醉？
他和這位新晉影帝認識三年了，酒席不說上百也有幾十，就沒見這人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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