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於小桃不敢晾着應琪，飛快的回答:“我不怕您。”
她的大腦已經無限趨於空白，她手忙腳亂的整理着地上的文件夾，低頭不敢看她。
“今天的資料有點多，不小心倒下來了，下次我會注意。”
道歉過後，於小桃才悄悄擡眼，觀察着應琪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是，她發現應琪在笑。
不是冷笑，不是嘲諷，不帶任何負面的意思，反而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饒有興致的看着她。
於小桃甚至覺得，應琪對她很好奇。
我真是昏了頭了。於小桃在心裏暗罵自己，應琪這種令全公司聞之色變的人，怎麼會對她有興趣。
“不怕我？”
一雙高跟鞋出現在於小桃的眼前，應琪緩緩在她的面前蹲下，手指按在文件夾上，示意她暫停一下。
於小桃戰戰兢兢的擡頭，這一回她看清楚了，應琪確實在笑，而且笑得相當好看。
她又一次不合時宜的發現，應琪微微低頭的時候，髮絲順着她的脖頸落下，襯得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應琪問她:“不怕我，那你爲什麼要用敬語？”
她覺得很有意思。於小桃緊張得都快要不會說話了，居然還能義正言辭的說不怕她。助理部來她這送過資料的人那麼多，從來沒有誰這麼有意思。
像以前流行過的冒險遊戲，勇士救出公主，一切圓滿落幕之後，屏幕上忽然跳出的驚喜彩蛋。
於小桃被她問住了。她設想過無數個應琪會問她的問題，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應琪問她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會是這個？
“禮貌，”於小桃索性破罐破摔，“這是對上司的禮貌。”
應琪撲哧一聲笑了，她順手將那疊資料撈上辦公桌，又從抽屜裏摸出一盒酸奶，遞給於小桃。
於小桃愣愣的站着，不知道這是什麼路數。
“送你的，”應琪溫聲道，“禮貌的回報。”
她接過那盒酸奶，冰涼的感覺沁入指尖，於小桃出神的想，原來那個抽屜裏藏着冰箱，應琪好會玩。
於小桃回到辦公室後，景露迫不及待的湊上來，問道:“怎樣怎樣？”
她看着於小桃一副神思恍惚的樣子，就覺得她一定是在應總那裏吃了癟，更何況，剛剛姚靜還在羣裏發消息，說是應總的辦公室裏一聲巨響，估計是於小桃把資料掉地上了。
景露拍着於小桃的肩膀，同情的說:“沒關係，應總就是那種難搞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別搶着幹這喫力不討好的活了。”
於小桃卻驟然回過神來，對景露搖搖頭:“她不是那種人。”
“我理解你，一次失敗不要緊，下次別去就行了。”
景露以爲於小桃是死要面子，不肯跟她說實話，眼中的同情更多了幾分。
她溜着椅子回了自己的工位，幾秒鐘後又轉了回來，拿着自己的手機，興致勃勃的跟於小桃說:“點杯奶茶壓壓驚，你喝什麼？”
景露把手機遞給於小桃，眼神瞟到了桌上的酸奶，瓶身上凝結着晶瑩的水珠，一看就是剛剛纔從冰箱裏拿出來，景露心下詫異，問道:“小桃，你去便利店怎麼不叫我們，這就不夠意思了。”
“我沒去便利店，”於小桃從外賣軟件裏擡起頭，看見景露正盯着她的酸奶，只好解釋道，“是應總給我的。”
景露呆了一瞬，她指指那瓶酸奶，又指指於小桃，問:“應總給你的……酸奶？”
不是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這件事太離奇，已經超出了景露的理解範疇。
入職以來，景露去過幾次應總的辦公室，每次都心驚膽戰，生怕哪裏做得不對，惹得應總不高興。
應琪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上司，大多數時候，她表現得很溫和，但是，在景露她們看來，應琪的溫和是一層亙古不化的冰面，而在這層堅冰之下，潛藏着洶涌不息的暗流。
一旦她們工作出錯，應琪便會輕輕皺眉，每當這種時刻出現，景露總會感覺到奇異的難受，彷彿應琪的失望化作了石塊，重重的壓在了她的身上，讓她無法承受。
景露覺得，這不能怪她心理素質差，實在是因爲應總的氣場太強了，光是站在她的辦公室，景露都覺得自己要被低氣壓擊倒了。
更何況，又不是她一個人這樣覺得，而是所有同事都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景露很難想象，應總會在辦公室給人一盒酸奶。
“爲什麼啊？”景露不禁問道，“應總幹嘛給你酸奶？”
於小桃遲疑的回答:“大概是因爲我比較禮貌？”
景露更疑惑了。應總真的會因爲這種理由送別人酸奶嗎？她不相信。畢竟，她在應總面前也很禮貌，每個同事在應總面前都很禮貌，但她們從來沒有收到過應總的酸奶。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東西。
景露心裏滿滿都是疑惑，正想多問幾句，主管卻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她只好轉着椅子，溜回了自己的工位。
於小桃悄悄鬆了一口氣，如果景露非要追根究底，她也答不上來爲什麼。
她清晰的記得應琪給她酸奶時的每一個細節。脣角若有似無的笑意，手心的溫度，以及帶着一點涼意的指尖，劃過她手背時的觸感。於小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記得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但她唯獨不知道應琪那句“禮貌的回報”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打開酸奶嚐了一口，清新的白桃味在她的舌尖綻開，起初是微微的酸甜，很快變成濃郁的奶香。很好喝的一款酸奶，於小桃特意記下包裝盒上的品牌，準備有機會去買。午休時間，祕書室裏變得喧鬧了起來，所有人都在討論午餐喫什麼。
景露將工牌塞進包裏，過來招呼於小桃:“走，我們一起去食堂。”
於小桃應了一聲，跟着景露下樓。早在入職之前，於小桃就對星韻娛樂的食堂有所耳聞，作爲公司福利之一，食堂菜色豐富，價格便宜，還能用工牌刷卡，在網絡上頗負盛名。
景露介紹道:“雖然沒法跟外面的飯店比，但我們食堂味道還是挺不錯的，關鍵是不要錢，不喫白不喫。”
“網上都說我們公司的食堂是網紅餐廳，”於小桃對食堂充滿期待，“好喫還免費，難怪大家都不去外面吃了。”
正值飯點，食堂裏熙熙攘攘全是人，於小桃放眼望去，幾百張桌子竟然都找不出一個空位。
景露端着餐盤，一邊找位置，一邊說:“再好喫，喫久了也膩味，偶爾還是要出去換個口味的，更別說那些嘴巴挑的了，根本就不在食堂出現的。”
她擡起下巴，示意於小桃看窗邊，那裏有幾張連在一起的桌子，坐的盡是西裝革履的中年人。
景露撇撇嘴，壓低了聲音:“看見沒？那就是總監們的固定位置，沒事別去那摻和就行了。”
於小桃忍不住在那一羣人裏面找起了應琪，她的視線掠過一個又一個油光滿面的中年男人，他們坐在食堂的方桌前高談闊論，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很顯然，應琪不在，她的氣質那麼惹眼，與這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一樣，如果她在的話，她應該能一眼就看到她。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纏上了於小桃的心，她在想，應琪大概就是不會在食堂出現的那種人。
氣質出塵的冰山美人，想來也跟食堂不搭邊。
於小桃默默嘆了口氣，果然，二十八樓和她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
於小桃和景露邊喫邊聊，不知不覺之間，午餐時間已經過去大半，食堂的各大檔口開始收餐，阿姨們端着餐盤往裏間走，喫完飯的職員們三五成羣往外走，整個食堂呈現出一股忙碌與冷清交織的奇異氛圍。
景露已經喫完了，坐在於小桃的對面玩手機，於小桃不好意思再磨磨蹭蹭，三兩口喫完後，和景露一塊收拾餐具。
將餐具放進回收處的時候，於小桃莫名有些失落。
她本來在想，如果喫午飯的時候能碰到應琪，她就找個機會去感謝她送的那盒酸奶。
誰知道應琪根本就不來食堂。
於小桃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在她看來，應琪是這家公司裏第一個真正對她表現出善意的人。
她上午站在應琪的辦公室裏時，渾身上下都被緊張包圍了，那種感覺彷彿一個巨大的繭，令她動彈不得，甚至有些沮喪。有那麼一個瞬間，於小桃覺得她的上班第一天真的是糟糕透頂，幾乎完全沒有挽回的餘地，但應琪的笑容拯救了她，將她從拉出了難堪的境地。
那盒酸奶只不過是這種善意的承載工具。
誠然，景露對她也不錯，但這種不錯多少帶着點工作性質，帶她熟悉環境本來就是景露的工作。
但應琪卻不一樣。
應琪根本就沒有遷就她的義務，相反，聽景露她們的意思，應琪還是個相當不近人情的上司。
這樣一來，那盒酸奶……就顯得非常特別。
離開食堂之前，於小桃又回頭看了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麼，但她確實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逐漸冷清的食堂裏，有個熟悉的人影逆流而上，冒冒失失的衝到檔口前，大聲叫着準備收餐的食堂阿姨。
是她上午見過一面的姚靜。
姚靜的面前放了好幾個飯盒，滿臉笑容的對食堂阿姨說:“麻煩您了，我們趕着出活動，只能過來打包了……”
注意到於小桃的目光，景露從旁邊湊過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好慘，又要來打包。”
於小桃疑惑的看着她。
景露解釋道:“她們趕着出活動，只能在車上喫飯，應總不喜歡喫外賣，所以姚靜經常過來打包。”
她在手機上點來點去，調出內網上的日程表，遞到於小桃面前，說:“你看，光是今天下午，應總就要去三個活動，這都是她自己的活動，還不包括陪藝人的活動，這一下午估計要跑七八個地方吧，晚上肯定得加班。”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對姚靜的同情。
於小桃問:“這些活動，姚靜都要跟着去嗎？”
“是啊，”景露回答道，“姚靜脾氣好，平時不會拒絕人，所以，當時應總要助理的時候，她就被推出去了。”
不遠處，姚靜將打包好的餐盒裝進便當袋，又風風火火的跑走了。
景露看着她的背影，感嘆道:“不知道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小桃，萬一姚靜辭職了，應總找我們主管要助理，你千萬別跟今天一樣傻乎乎的，專屬助理和送資料不一樣，那是要一天到晚待在應總身邊的。”
說罷，景露誇張的打了個寒顫，她一想到和應總坐在同一個辦公室，還要每天跟着她跑活動，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於小桃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她知道景露是出於好意，但是…
…
她隱隱覺得，成爲應琪的專屬助理，好像沒有那麼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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