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婢女赶紧应道:“還沒呢,就等着這花回来,翁主快进去吧。”
是啊,再不进去這花就该谢了,郗薇捧了幽昙往门口走。
一进大门,暖阁前厢的两名侍婢就迎了上来,行礼之后就想替郗薇将花盆抱過去,被她止住了。
她要亲自捧了花盆进去。
方才她跟婢女的对话母女俩都听见了,知道她刚回来两人放下了心,看郗薇捧着洒金青花盆进来,太皇太后敛了面容,含笑朝她望来。
“陛下回延福宫了?怎么這么快就回了来?”
郗薇点头,大长公主柳眉微挑,“你跟陛下一处?”
沈嬷嬷顺手接過郗薇递過来的花盆,阁内光线比御花园那边可强多了,必须得小心保护,她一边蒙着黑纱,一边含笑解释,“殿下,今儿個陛下過来坐了会儿,暖阁的幽昙早就谢了,怕太皇太后晚上睡不好,奴婢斗胆就請了翁主去御花园取,陛下回延福宫,正好顺道。”
太皇太后含笑补充了句,“哎,别再蒙了,拆开,就放床头吧,哀家也困了。”
沈嬷嬷应了声,指了两名侍婢上来小心翼翼拆着黑纱罩。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力比不得从前,大长公主跟郗薇也不打扰她休息了,說了几句就出了来。
此时夜已经有些深了,宫人掌灯行在前面,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
郗薇看着大长公主高傲的背影,裙角被她攥得死死的,這是郗薇重生后第一次跟她单独接触,但她沒想到是在這样的场景下。
从前为了能讨母亲欢心,她总是叽叽喳喳說着京中趣事儿,大长公主得了趣味,偶尔也会问上两句,那個时刻,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心中有太多的不平与愤懑,但她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大长公主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才厌恶她的,在那之前,她虽对她不是特别关爱,但在她努力经营下也算母慈子孝,但是若真的母慈子孝,她又怎么舍得默认让人给她下药?就算逼着李亘娶了他会好好对她嗎?或者在她眼裡這些都不重要?
她永远记得在知道她真实身份后大长公主那嫌恶的眼神,也永远不会忘记丝萝冒雨敲门求救被打出来的场景。
即使如此,她也尽量试着去理解她为她找理由,但现在郗薇觉得大长公主真的不配让她再有一丝的感情。
往常叽叽喳喳的小喜鹊沉默着不发一语,大长公主却有些奇怪了,停下脚步回头忍不住问道:“今儿個這是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說?可是谁惹你不快了?”
郗薇扯了扯嘴角,随口撒了個谎,“也沒什么,就是昨日跟那個于灵犀争执了两句,今日被父亲說了。”
大长公主還当是什么事儿,冷哼了声,“這事儿本宫也耳闻了,她故意挑事儿,你怼回去也是应当,沒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咱们府上。”
“不過有一事倒确实,你除夕宴那晚上到底干嘛去了?我一直陪着你外祖母,可沒见着你過来,你不是当真跟李亘那小子出去了吧?”
本来按照计划是這样,可是那晚之后,两边都沒有动静,郗薇也沒有說起請婚的事儿,她就有些觉得不太对了,這会儿只母女二人,她就开始试探起来。
郗薇看她脸上神色笃定,也知道私下给李亘传信的事儿瞒不了她,但是之后的事情,她定是不能說那天跟李亘在一起的。
她决定了,大长公主越想的事情,她就越要让她不成功。
她索性装傻,“母亲,那晚上我确实想找临江王說些事情,但是我在水榭等了很久他却沒有来,我饮酒多了头晕,就先去配殿了,谁知道這一睡就睡到了宴毕,那于灵犀处处挑衅,不得已我才說去慈宁宫堵她嘴巴。”
大长公主听闻此语倒是有些诧异,郗薇向来什么都跟她說,又一心嫁给李亘,沒道理会对她撒谎,难道那天沒中那药?
就知道那两婆媳不靠谱,大长公主心下不屑,不過她并不关心,今日她先是在慈宁宫应付了一圈姐妹,后来又去了英国公府处理馆陶公主的那一摊子烂事,這一来一回的,還是有些疲惫,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单独跟郗薇待太久。
于是她按了按眉心,边往前边道:“原来如此,你知道轻重就好,明日還要出宫,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郗薇闻言松了一大口气,告别大长公主,她自去歇息。
可惜,這一夜她翻来覆去的一直沒有睡着。
自以为的朋友结果是给她下药之人,自以为的亲人视她如工具,而太皇太后,虽则对她疼爱有加,但实则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上,甚至为着保障大长公主的利益,一心把她往李赢那裡凑。
原来在這上京城,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一個援手。
郗薇看着缠枝忍冬纹的薄纱帐,生出了巨大的愤怒。
大长公主夫妇、张太后、江太妃、李亘
他们凭什么左右她的前路?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死?
她不仅要光明正大的好好活着,還要用最真实的身份好好活着。
想让她嫁给李亘?她偏不,也许太皇太后說的是对的,跟李赢一道确实能留條后路,不過這路不是给大长公主他们留的,而是给她自己留的,不仅如此,還要堵死他们的后路。
只可惜之前才被李赢嘲讽了,怎么修补呢?早知道就不說那些话了!她很尴尬。
沒关系,她给自己打气,之前她在假山洞求他帮忙他不是也应了么,他应该也不那么讨厌她吧?
只要让他看到她的价值,就有谈判的余地,但对皇帝来說她的价值是什么呢?
郗薇沉吟下来。
得先偷偷把养父跟产婆接到上京,這样才能打他们一個措手不及脱身,并且她也要趁這断時間多攒些家底,這样离开上京之后,也能好好生活。
下定决心之后,她终于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大长公主就带着郗薇回了郗府,郗薇心中有事,回府之后沒多久就换了衣裳溜出了府。
平乐坊在上京外城边了,与内城的繁华不同,這裡住了很多普通农户百姓,還有西域杂胡,虽得杂乱了些,不過很是热闹,大早上已经叫卖吆喝不绝。
這片坊市街道较为狭窄,郗薇過了州桥就下了马车,让车夫跟丝萝留在原处,她则一路步行进了坊市,对這一片她還算熟,七弯八拐就进了一條小巷子,要是丝萝看见,只怕要目瞪口呆。
行了大越一刻钟,她在一座深褐色的木门前停了下来,犹豫片刻,上前轻轻敲了两声门。
“咚咚咚。”
“是谁呀?大清早的敲门,莫不是来买花的?进来吧,门沒栓。”
小禾苗嘟囔一声,哒哒哒跑上前来开门,耳听“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郗薇就看见一個半人高的小姑娘探出脑袋,而她的后面站着一衣着朴素却难掩风华的小少年。
少年手中捧着一盆兰草,看见来人,他的眼睛似有微光一闪,他放下花盆想上前,又担心手上的泥巴会沾到郗薇身上,犹豫一瞬還是退了回去。
“翁主!”声音带着几丝变声期的尴尬。
看见郗薇站在门口,小禾苗倒是蹦蹦跳跳迎了上来,大声朝裡面叫嚷,“奶奶,是翁主姐姐,翁主姐姐来看我們啦,您快出来!”
這院子還跟从前一样,中间是大三开的房屋,前后各有一個小院子,呈环抱姿势将其围绕在中间,虽不符合当下大越人惯住的房屋格局,但胜在便宜宽敞,且前面青砖院子日照好,适合养花。不仅正屋前的石阶上,還有围墙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裡面养着各色不一的兰花。
郗薇跟着小禾苗迈了进去,看蓝序還在发愣,她不禁想起前世,似乎是秋分时节,一身澜衫的少年,站在别庄的侧门口,鼓起勇气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虽心中感动,但不忍耽误他的前途,于是微笑着鼓励他,若是他来年能高中状元,她就离开那座别院跟他走。
可惜后来她沒能等到来年,李亘既不肯放她下堂,也不愿让她活下去。
看郗薇神色不对,蓝序唤了声“翁主”。
郗薇回過神来,看這一大一小的他俩,不自觉的,她的声音都带了几丝温柔,“怎么大過年都還在忙着搬花?”
蓝序脸一红,正要說话,忽然屋内传来了一阵惊喜的声音。
“是翁主来了,你俩還不快让开,把翁主請进来,倒茶呀。”
蓝老太自侧厢出来,将郗薇往堂屋裡請。
郗薇今日過来本就有事,当下也不客气,跟着蓝老太就进了屋。
蓝序与蓝老太是亲祖孙,他们兰家前些年在京中也還算是個有名的花农,但是随着前年当家的父子相继去世,不仅家裡手艺失了传,還欠了别人一屁|股债。
李亘爱兰,郗薇当时本是为了博他开心才找到了祖孙俩,看债主纷纷上门,還扬言要让蓝序当小倌儿,她因得从前的经历心中很是愤怒,直接花了千金将他们祖孙连人带花买了下来,不仅替他们還了债,也避免了蓝序的惨剧。
当时满上京都在传衡阳翁主千金买花,拿银子砸人,她也沒出来解释一句。
“学堂這两日是休沐么?蓝序怎么在家。”
“我有些日子沒去学堂了,以后也不打算再去。”
“怎么了?”郗薇不解,蓝序勤勉好学,是块读书的料子,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這不去学堂就太可惜了。
蓝序抿唇,“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好意的,那些功课我都在学,只是沒去学堂罢了。”
“姐姐,学堂裡的书生不学好,說蓝序哥哥漂亮得像個女人,总欺负哥哥。”小豆苗趴在窗子边,适时告状。
蓝序抿唇,几步走至窗前,“砰”的将窗户给关了上,脸色一时有些不太好看。
郗薇知道蓝序生平最厌恶别人拿他的外貌說事儿,于是宽慰道:“不去就不去吧,等過些时日我给你重新找個夫子,上门来教你。”
蓝序诧异,蓝老太赶紧摆手,作势就要跪下来,“這怎么行?翁主,您为我們已经破费良多,這万万使不得了。”
郗薇赶紧扶她起来,“阿婆,我此番也不是白請的,這次過来就是想找你们帮個忙呢。”
“帮忙可不敢当,但凡咱们能做到,您有事不妨直說。”
郗薇琢磨過了,当初就是她的养父跟那個产婆进京,她的身份才被拆穿,安陆州快到大越的西南边境了,离上京千裡,這一来一回只怕至少月余,她必须先一步找到他们作出安排。
她看了眼蓝序,“我想找一個绝对信得過的人去安陆州办点事。”
只需一眼,蓝序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說千裡,即使万水千山,只要她一声吩咐,他也定会为她去办。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