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佳人奈何做神棍 作者:未知 “嗖”的一声,长枪破空电射而去。 恭义营的新兵们都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向花教主,不知道他又会施展什么惊世骇俗的法术。在他们想来,花教主定能轻易破解這一枪,甚至還会使出雷霆手段,狠狠惩罚汪克凡。 四少爷只是個年轻秀才,怎能和活神仙作对呢? 出人意料的是,花教主竟然非常惊慌,手忙脚乱地向后一仰,嘁哩哐啷地栽到了地上,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那柄飞枪,却结结实实地摔了個狗啃屎,模样狼狈之极。 众人瞬间被惊呆了,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眼尖的,分明看到花教主的身下掉了一块什么物件,那根绿竹杖虽然脱手,却以一個诡异的角度翘在地上。 花教主摔得重,爬起来的也快,大家還在愣神,他就翻身蹦起,一手扶着撞扁的冲天冠,一手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指着汪克凡尖声叫道:“此人竟能破我五雷正法,分明是天煞孤妖转世!诸位信徒,快拦住他,待我取护教法宝来降服此妖……” 恭义营的新兵们轰的一声,一個個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向汪克凡的眼神又已不同。天煞孤妖转世,那不就是天煞星下凡嗎?四少爷原来這么大来头,难怪能打败這花教主! 四合教的教徒却又惊又怒,沒想到天煞星会杀上门来,而且比传說中更加凶恶,连自家教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沒办法,只能豁出姓命,拼他個你死我活! 呼啦一声,教徒们纷纷举起手中刀剑,红着眼睛冲了上来,花教主却突然抬手扔出一物,砸在地上冒出滚滚浓烟,身影一晃退进了后宅。 汪克凡扔出长枪之后,跟在身后的京良又递上了一柄长枪,他接過来平端在手,带着新兵和四合教的教徒杀在一起。 堂屋中地形狭窄,這些教徒又是情急拼命,一時間不好对付,伤了两名新兵才把他们制伏,新兵们捆绑俘虏,救护伤兵的工夫,汪克凡来到花教主刚才凌空坐着的地方,仔细查看其中的原因。 地上铺着一块方毯,那根扭曲变形的绿竹杖翘在上面,顶端崭新的断口处露出金属质地,手指一弹铮铮有声,原来是根漆成绿色的精铁杖。旁边還有一块带长柄的铁盘,脸盆大小,长柄的尽头也有個断口,和绿竹杖正好能连在一起。 汪克凡已经明白了,花教主当时就坐在這块铁盘上,他一身长衫宽袍大袖,手搭在绿竹杖上正好挡住了连接的铁柄,旁人看上去就以为是凌空而坐。 但這根绿竹杖远离身体重心,花教主为什么不会摔倒呢? 京良弯腰下去,掀起那块方毯,忍不住“哎哟”叫了出来,方毯下是一块更加硕大的铁盘,边缘处和绿竹杖浑然一体,在方毯的遮掩下却丝毫看不出来。 真相大白! 汪克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花教主還真是個理工科的人才,這套机关设计的非常精巧,简直可以拿到物理课上做教学演示。 “跟我来,决不能让花教主跑了!”汪克凡向史阿大一摆手,带着新兵们闯进内宅。 内宅又是一进院落,正中一间正房,两旁四五间厢房,不断有教民从厢房裡冲出来拼命,都被新兵们一一刺倒。汪克凡眼神一扫,看到正房窗户裡有個熟悉的身影,上前一脚踢开房门,平端长枪闯了进去。 长枪不适合在室内使用,汪克凡进屋后非常谨慎,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厮杀搏斗。 突然间人影一晃,汪克凡举枪便刺,却发现面前是個清丽高挑的年轻女子,咬着嘴唇满脸惊恐,好像吓傻了一样不躲不闪。 汪克凡收招不及,只得尽力偏過枪头,长枪“笃”的一声,刺在了柱子上。 那女子越发惊恐,惊声尖叫,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個不停,汪克凡沒有理会她,手下猛一使劲,把长枪从柱子上拔了下来。 屋子裡面摆着一张架子床,床前摆着一双男人的鞋子,床上却帐幔低垂,裡面隐隐绰绰的好像睡得有人,汪克凡端起长枪,向架子床小心地走去。 就在這個时候,那年轻女子手腕一翻,无声无息地拔出一柄短刀,寒光闪处,猛然刺向汪克凡的后心! “不好!” 汪克凡惊觉不对,刀风霍然已经到了后背,危急中只能勉强侧侧身子,希望避开背心要害,受伤轻一点。 “贱人,好大胆!”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這一刀竟然刺了個空,只听“扑通”一声有人摔倒。汪克凡转身看去,京良死死抱着那女子,在地上翻来滚去搏斗着,旁边還扔着一柄锋利的短刀。 史阿大冲进屋内,上前帮着制伏那女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汪克凡转身来到床边,伸手挑起床帐,烛火照耀下看得清楚,床裡躺着個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昏迷不醒,病容憔悴,眉眼间還带着几分稚气,和那女子倒有几分相像。 汪克凡心中一动,回身向那女子看去。 那女子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和汪克凡对视,汪克凡捡来那柄短刀,“呲呲”两声,割下了那少年的一缕头发。 那女子发出一声凄切的惊呼,奋力挣扎着想要冲上来,俏脸憋得通红,等到看清只割了一缕头发,才陡然松了口大气,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惑不解。 他割头发干什么? 汪克凡来到她的面前,把手中的头发排成三缕,放在她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 “花教主,我們又见面了。” 那女子的面庞瞬间变得惨白,迎着汪克凡的目光对视良久,松开了紧咬的嘴唇,唇角上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就是刚才跌落铁盘时摔破的。 她,就是女扮男装的花教主! 史阿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汪克凡命他守住门口,不许其他人进来,然后冷冷地看着花教主。 “如果我沒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花老教主的女儿,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兄弟,刚刚被你从武昌府衙中救出来,对么?” 沉默,花教主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不语。 到了這個地步,還想装聋作哑蒙混過关?汪克凡懒得和她废话,一指床中那少年,对京良吩咐道:“把他带出去,送武昌府衙门。” “等等——”花教主尖叫着冲出两步,却被史阿大一把拖了回来。 汪克凡一抬手,叫住了京良。 花教主喘息片刻,情绪稍稍平静,才黯然說道:“我叫花晓月,他是我弟弟。” 摘掉花教主的面具后,花晓月谈吐间也转成了平民女子的口吻,不再满口道法神仙,装什么得道高人。 “他叫什么名字?”汪克凡追问道:“你们到底谁是四合教的教主?” “跑江湖的沒個大名,大家都叫他花小弟。”花晓月抬眼看看汪克凡,突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我才是四合教的教主,既然被将军抓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弟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放過他?” 汪克凡沒接這個茬,自顾又问道:“你是女子,怎么会当上四合教的教主?你手下的教民不知道么?” “两年前我爹被官府害了,教中的老人沒剩下几個,我和小弟无依无靠,只好以治病行医维生,慢慢把四合教恢复起来……” “你懂医术?”汪克凡心裡一动,搞邪教的往往都会两手医术,比如汉末的张角就是個好医生,活人无数以至信徒如云,以太平教为班底发动了黄巾起义。 “我是家传的医术,不過小弟只喜歡刀枪,武艺還不错……”压在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人提起,花晓月被擒后自知将死,一开口滔滔不绝,把四合教的過往经历全說了出来。 和吴知府讲述的版本不太一样,在花晓月口中,四合教并沒什么恶迹,花老教主医术精湛,传法布道之外,還经常治病救人,不料却遭到官府无情的剿杀。 花晓月逃過這一劫后,女扮男装慢慢收拢信徒,重新建立了四合教,花小弟却被官府抓住判了個死罪,她百般营救都不能得手,武昌府中却突然大乱,這才调集教民攻打衙门,把花小弟救了出来。 史阿大是個爽直汉子,京良是個热情少年,两人都被花晓月的经历勾起了同情心,目光中的敌意淡了不少。 汪克凡却面无表情,接着盘问:“四合教既然被定为邪教,你们就该隐姓埋名安生度曰,为何還要重建四合教?” “我們要报仇!”花晓月眼中闪過一丝浓浓的恨意,說道:“我爹创立四合教后沒做過任何坏事,却被左良玉那個恶贼生生害死,我和小弟哪怕不要姓命,也要报了這血海深仇!” 左良玉两年前就已是湖广总兵,一力剿灭了四合教,把花晓月的父亲花老教主斩首示众。花晓月姐弟重建四合教之后,一直想要刺杀他。但是左良玉位高权重,出入都有大量的护卫亲兵跟随,花家姐弟根本无法得手。 左良玉身为当事人,恐怕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对姐弟仇家,天天都在谋划如何杀他。 花晓月讲完這段恩怨故事,压抑多曰的仇恨得到了宣泄,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转头看看昏迷中的花小弟,脸上的神色越发黯淡。 汪克凡考虑了片刻,到床上取了一個枕头,掏去枕芯然后一撕两半,给花晓月姐弟戴在头上,遮住相貌。 “汪将军,您這是……?”京良和史阿大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许和外人接触。”汪克凡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严厉:“還有,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许走漏半点口风,不论哪個敢說出去,你们两個的脑袋我一起砍了!” “是!”史阿大和京良一起答应,叫来几名士兵抬着花小弟,押着花教主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