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难言的悸动 作者:月关 程老二這一抬头,汗水渗进眼睛,蜇得他眯起了双眼。 “他大伯!” “大伯!” 程二娘子和她的大儿子松开了耕犁,也欢喜地迎上来。 “嘘”豹子头竖起手指,做了個噤声的动作。 這一大片地都是程家人垦荒垦出来的,并沒有别的村民在。 但豹子头還是警觉地向四下扫了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田地裡一個扶犁的老人身上,略略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的老父亲。 豹子头收回目光,冲田垄外的树林子努了努嘴儿:“老二,你跟我来。”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嘱咐了一句。 “老二媳妇,你和大壮就当沒见過我,跟谁也别說!” “哎,哎!”程二娘子和儿子连声答应着。 眼看老爹跟着大伯走进了树林,程壮疑惑地问道: “娘,大伯既然下了山,咋不去见见爷爷和我大娘呢。 他来找我爹這是要干啥,咋鬼鬼祟祟的。” “你個半大孩子懂個屁,你大伯要怎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你听话就是了。” 程家现在的主心骨可是豹子头。 如果不是有豹子头,程家不可能在二十多年的功夫裡,就拥有了现在這么多的土地。 如果沒有豹子头,就算他们不辞辛苦地开垦出大片荒地来,也早被张庄主巧取豪夺,落得個甄老实一般的下场。 在程家人心裡面,豹子头這個大哥,其威望早已远远超過了他们那位很能生的老父亲。 青梅在情爱之事上,原是一张未曾点染的白宣,偏生屡次隔窗听着杨灿房裡的动静。 那些羞人的声响,夜夜浸透了窗纸,也在她的心尖上悄悄研开了一抹胭脂色。 這一次次的偷听与想象,竟然成了她最隐秘的启蒙课。 如今杨灿主动撩拨,那层脆弱的窗户纸自然一捅就破。 杨灿一句一语双关的玩笑,就让小青梅羞怯不已。 彼此一個眼风的交错,都像是蝴蝶翩跹掠過她的心湖。 于杨灿而言,逗弄這样一個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别具一番情趣。 而对小青梅来說,那种滋味,却比初绽的茉莉更加清甜, 小姑娘开始一寸寸地沦陷了。 树下,庄头儿赖轱辘和田监彭并肩站在那儿。 他俩像冬天似的习惯性地袖着手,微微向前抻着脖子。 如果从远处看,就像是挂在大树下的两個吊死鬼儿。 他们不理解這种男女间的情趣,虽然他们都有過不止一個女人。 眼看着杨执事和青梅执事在田埂上聊的甚欢,彭进忍不住问道: “老赖啊,咱们要不要過去听听?” 赖轱辘不以为然地道:“他们喜歡聊什么由他去。 反正不管他去哪儿,咱们都盯着,那就不怕出岔子!” 渐渐的,他们俩也品出一些滋味来了,那两位……是在打情骂俏? 彭进疑心顿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赖啊,依我看,咱们庄主就是疑心生暗鬼。 你看杨执事,哪有一点要巡查咱们丰安庄的心思? 人家這分明是寻個机会,带着他的姘头下山幽会来了。” 赖轱辘笑道:“那不正好?只要他不找咱们的事儿,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早点把這位爷伺候高兴了,赶紧送他滚蛋,那就天下大吉。” 杨灿的手段要是用来对付现代的小姑娘,還不如拿他的颜值去色诱,成功率或许更高。 可是放在這個时代,对付青梅這种感情上一张白纸的小女子,她就全无招架之力了。 以杨灿口舌之利,小青梅很快就红着脸败下阵来。 不要說刁蛮了,她现在连杨灿的话都不敢接。 听的耳热心跳的,這谁受得了。 杨灿也是见好就收,今天已经打开了她的心扉,明天還怕不能打开更多? 杨灿道:“走,咱们去那边再看看。” 杨灿喊過赖轱辘和彭进,向前方一户正在耕地的农户人家走過去。 那是丰安庄的一個佃户,用的是张云翊家的耕牛。 当然,這牛不是白给他用的,秋收时是要把费用算进租子裡的。 杨灿只是四处闲逛,有意麻痹张云翊。 可是走到时近处时,看到那老牛拉着的耕犁,杨灿忽然感觉和他印象裡的耕犁似乎不太一样。 杨灿仔细观察了半天,突然反应過来。 原来這犁辕是直的,难怪看着总感觉有些笨拙,牛拉着都很吃力。 彭进笑问道:“杨执事,您对耕作也有兴趣?” 杨灿微微蹙眉道:“彭田监,你有所不知,杨某所学甚是芜杂,于百工机巧之术也略有涉猎。 我看耕地的确是头一回,但是以我观之,這田间耕牛所负的犁铧,太過粗笨了,深耕时尤为不易。” 彭进听罢,心底有些不屑,你一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懂农耕么?装什么大尾巴狼? 但他仍是客客气气地笑道:“杨执事說的是。 农人稼穑,土裡刨食,确实大不易呀。” 赖轱辘得意地道:“可這耕犁虽然粗笨,却已经是最好的农耕利器了。 那些连犁铧都沒有的人家,像這样的大片田地,根本无法翻整。 我們丰安庄有铧犁、有耕牛,佃户们已经少受许多苦楚了。” 他们一来,一些满面风霜、肤色黝黑的佃农就已凑了過来。 這些百姓也不敢凑的太近,就弯着腰,赔笑站在一旁。 庄头儿和田监都来了,而且对這位公子哥儿如此礼敬,那這位公子哥儿定然是一個更大的大人物,他们岂敢不敬。 這时听了彭进的话,几個农夫连忙赔笑称是,不断地点头哈腰。 杨灿沉吟道:“天下人皆赖食为天。而食之所出,首在农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彭田监你应该懂得。 這种耕犁既然笨拙,难道就沒人想過,对先贤发明的农具,再做一番改良嗎?” 赖轱辘一时沒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赖轱辘自知失态,却又不知该如何转圜,一時間胀得老脸通红。 杨灿却不以为然,而是兴致盎然地转向旁边一個老匠人,问道:“铁翁以为如何?” 铁翁是对打铁师傅比较礼貌文雅的一种称呼。 這個老匠人叫李越,庄裡的农具多是由他打造的。 如今地裡這具耕犁,就是他刚打造好给送過来的。 李越摇头道:“回禀大老爷,小老儿這点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 小老儿做事不敢马虎,可也只是力求做的农具结实耐用。 至于改良农具……小老儿哪有那個本事。” 杨灿笑道:“方才看這些农夫耕田,杨某倒是忽有所得,想对這种犁铧做個改良。” 众人听了都满面惊诧,就杨灿這副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他们实在无法把此人跟农具扯上关系。 小青梅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担心地看着杨灿。 人家只是不想在地头儿上挨晒,可你别找這样的理由啊。 回头你什么都做不出来,岂不是要被人暗中笑话? 杨灿道:“不過杨某心中虽有想法,要动手的话,還须倚仗铁翁。 如果咱们真能打造出一件造福百姓的农具来,你我也能流芳百世了。” 這打铁的老匠人,一辈子何曾有過如此宏大的愿望? 杨灿這张硕大无比的饼,砸得他晕头转向,一時間讷讷不敢言。 赖轱辘听了却是心中暗喜。 他可不信這从未沾過泥巴的杨执事,能改良什么农具。 不過,杨灿若真的沉迷此事,不就沒空找丰安庄的麻烦了么? 赖轱辘赶紧大拍马屁道:“杨执事,你若真能改良耕犁,那可是莫大的功德啊! 老李头,你還发什么呆呢?有這等天赐良机,你還不尽心配合咱们杨执事!” 赖轱辘向彭进递了個眼色,彭进心领神会,马上也上前唱起了赞歌。 杨灿到底年轻,被赖轱辘和彭进一番吹捧,似乎有点“上头”了。 他一拉李越,兴冲冲地道:“走,咱们现在就回去。 杨某把想法說出来,有劳铁翁你帮着参详参详。” 杨灿也不四处游逛了,拉着李铁匠就回了村子,直奔李氏打铁铺。 杨灿一到铁匠铺,就拉着李越蹲在院裡那棵大枣树下,用树枝在沙土地上勾画起来。 杨灿不是研究农具的,当然无法一下子就准确画出曲辕犁来。 不過,光是知道這個名字,就能大概明白它和直辕犁的区别了。 更何况,杨灿在網上也是看過曲辕犁的图片的。 如今他要画一個“大概其”,那還是办得到的。 李铁匠有实操经验,杨灿则能画個“大概其”。 如此一来,各個零配件之间如何组合搭配,如何组装构成,李铁匠很快就能找出問題,并且想到解决办法。 发现自己真的有用,李铁匠也是信心大增。 一時間,一個杨执事、一個李铁匠,你一言我一语,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改良农具的设计当中,浑然忘我。 赖轱辘和彭进如愿把杨灿忽悠瘸了。 可他们俩也因此变得非常无聊了。 铁匠铺的茶水不好,那是用枣树叶子泡的粗茶,喝的人舌根发麻。 但是他们又不能走,谁知道這杨灿是不是扮猪吃虎? 万一他们刚走,這杨灿就去四处寻访怎么办? 一旦被杨灿发现丰安庄的隐田和隐户,那就麻烦了。 青梅同样无事可做,但她并不觉得无聊,因为杨灿在這儿。 李铁匠的娘子给青梅端来一簸箕晒干的大枣儿。 青梅坐在大枣树下,捡着卖相饱满的大枣,一边吃,一边看杨灿和李铁匠专注地探讨。 先前她被杨灿撩拨的心慌慌的,心中满是羞喜,既怕杨灿說话,又想听他說话。 此时安静下来,她一個人坐在旁边,就這么安静地看着那個俊俏而专注的男人。 青梅心中,不禁慢慢涌起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是一种难言的悸动,让她又心慌,又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