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路重行友作伴

作者:北海一島
“這個死老三,讓他不殺不殺,偏偏不聽話,待會那女人還不撒潑上吊?”

  胡秀英趕着腳來到門檻外眺望,表情顯得有些擔憂。

  從言語中不難聽出,她對這個三兒媳婦意見頗深,同時也埋怨兒子的敗家。

  對此李亞東只能無奈一笑,身爲老幺,在沒有成家立業之前,他在這個家裏是沒有太多發言權的。

  “娘,我看沒大礙,待會兒我去跟三嫂說道說道,小東考上大學了總歸虧待不了她。”李冬梅在一旁安慰着,自古婆媳是天敵,這句話近乎真理。

  她不假思索的信心也令剛剛回房的李亞東一陣汗顏,趕緊抓起手邊的一本《高中生物第三冊》,一頭紮了進去。

  胡秀英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繼續拾掇老母雞去了,這毛都鉗了一半,救是救不活了。

  按理說李亞東明天高考,二姐李春蘭應該回來看看,可這個點還沒見着人,八成是回不來了。她婆家距離這裏有些腳程,眼下又正值“雙搶”,能不能抽出時間還真不好說。

  晚飯是老母雞燴手擀麪,滋味自不用提,就是放在三十年後都是挺俏皮的東西。

  一隻三斤的老母雞隻吃了一小半,另一半就着一鉢麪條讓李冬梅送到了李亞軍家,竈上瓦罐裏還餘下一些,隨後被胡秀英放在桶中吊進了屋後的水井裏。

  凌晨四點的時候,李亞東被胡秀英從牀上拖了起來,一碗雞湯麪下肚,瞬間活力滿滿。不大會兒功夫,門外蒙蒙的夜色中有了動靜,他的專職司機到了。

  “小東,都收拾好了沒?”伴隨着聲音,在煤油燈微弱的光亮下,勉強能看清是一個身材敦實的小夥子走了進來。

  這是李亞東的發小,村裏會計家的二兒子,張春喜。

  倆人一般年紀,小時候一起樹上掏鳥、河裏摸魚,長大後結伴上學,從小學到高中。很不幸的是張春喜在一月前的預考中落榜,寒窗十載,還未走進高考的考場就被刷了下來,也是夠鬱悶的。

  這個年代由於大學還沒擴招的緣故,錄取名額十分有限,在高考前的一個月還有一次預考,預考的難度絲毫不亞於高考,近乎三分之二的學生會在這場考試中敗北,出師未捷身先死。

  也並非每一個學生都有復讀的機會,在這個遍地文盲的時代,絕大多數的家長沒有這個決心,他們大約瞭解到自家孩子不是那根蔥後,就會選擇放棄,不願再供,這樣可以極大程度的減輕家裏的負擔。

  畢竟供孩子讀書實在太苦了,有些人家裏養了好多年的豬,可一到開學就得讓食品公司的人直接牽走,連豬肉是個什麼味道都不知道。

  因此許多這個年代的高中生,其實根本沒有機會體驗高考的滋味。

  “春喜來了呀,趕緊就着喫幾口吧。”胡秀英看清來人後,從竈臺上端過來一碗麪條,裏面還有幾塊雞肉。

  她雖然很會過日子,但不是小氣的人,人家孩子放着覺不睡大老遠的送她兒子去縣裏考試,她沒有捨不得幾塊肉的道理。

  “嬸兒,不……”

  張春喜其實已經喫過,剛想說句“不用了”,可看清碗口的東西后,嘴巴里就開始冒水了。他爹雖然是村裏的會計,但這年頭誰家也不比誰家好過多少,肉這種東西也就逢年過節打打牙祭,能不饞嗎?

  “熊樣兒,趕快喫吧,喫完好上路。”這貨屁股一翹李亞東就知道是什麼味兒的,一巴掌將他拍在長條板凳上。

  “嘿嘿……”張春喜一陣狼吞虎嚥,喫得滿嘴流油,好半晌後才悠悠的回過神兒來,“你剛纔咒我。”

  “哪有?”李亞東略一回想,好像還真有那麼回事兒,不過嘴上卻不承認。

  “明明有!”

  “……”

  “哎呀,兩個小祖宗嘞,就別拌嘴了,再耽誤下去天都亮了。”胡秀英將一捆用茅草繩繫好的衣物和被單什麼的,塞到李亞東手裏後,就開始趕人了。

  張春喜的交通工具是一輛二八大槓,他爹的寶貝疙瘩,雖然不是“永久”牌的,但一樣賊拉風,飛馳在鄉間的小路上不比日後的奔馳寶馬檔次差。

  從村裏到縣城很有些距離,這也是倆人早起的原因,巴士倒也有,只是不太方便,要走老半天的路到鄉里才能坐得到,而且還要錢,有那功夫張春喜顛着車已經把人送到了。

  他也挺願意幹這活的,主要這輛車他平時眼饞得緊。一輛自行車騎了兩年還跟新的一樣,如此也能看出他爹張會計大概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

  張春喜一邊悠哉悠哉的蹬着車,一邊扯着嗓子狼嚎着這首春節晚會後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曲,自我感覺良好。

  李亞東默默地注視着兩旁不停倒退的景象,這條路他已經走過不下千萬遍,如今再走一遭,竟有種走進了黑白電影裏的感覺,令人唏噓不已。

  也不知什麼時候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浮雲從最開始的灰白色變成雪白色,然後又被朝陽染成了一片火紅,旭日東昇,新的一天到來了。

  倆人趕到縣裏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多,這個屬於中國六七線的小縣城,也漸漸從微涼的晨曦中捕獲到了一絲生氣。

  這年頭的高考遠沒有日後那麼備受關注,什麼張燈結綵、交通管制之類的一概沒有,大街上的人們各自忙碌着,與以往的每一天並沒有什麼不同。

  馬路上也不擁堵,小轎車是完全不存在的,偶爾一輛“大東風”駛過時,總能引起一片關注,更多的還是人力拉動的板車,以及最常見的牛車。

  趕車的老漢會在牛尾巴後面綁好麻布袋,或是隨車攜帶一個竹簍子,那是收納牛糞的工具,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即使大糞都是好東西,能當柴火能當肥,作用大了去。當然,最主要還是擔心警察叔叔會找麻煩。

  大家對於制服的敬畏遠勝後世,敢懟警察的八成是活膩了,被批評教育一番都是丟人丟到姥姥家的事情。

  當街拋糞的行爲就很惡劣了,明顯是給社會主義抹黑,逐漸可以上升到搞資本主義做派的程度,反正這年頭大概不受歡迎的事情都能歸納爲這一類。

  萬惡的資本主義,沒毛病。

  “嘿!兩位小同志,趕緊下車!”

  怕什麼來什麼,張春喜自認爲觀察得已經足夠仔細,可還是在一個拐角處被神出鬼沒的警察叔叔逮了個正着。

  自行車違章搭人,在日後看來簡直無理取鬧,可在這年頭卻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警察叔叔,我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倆人趕緊原地站好,稍息立正,等待警察叔叔的檢閱,同時主動承認錯誤。我黨向來提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冥頑不靈那是自討苦喫。

  “我說兩位小同志,知道不知道剛纔的行爲有多危險?車速還那麼快,這完全是置人民羣衆的生死於不顧嘛……”

  “對……對,警察叔叔您說得很對,我們太過自私了,缺乏社會主義精神,我們深刻反省,一定好好改正!”倆人頻頻點頭,如同小雞啄米般。

  正義感爆棚的警察叔叔苦口婆心的批評教育了十來分鐘,約莫是看他們態度還不錯,倒沒有較真罰款的事情,這讓倆人不禁長出口氣。錢雖然沒罰,但檢討書和保證書是少不了的,認認真真的寫完後,火急火燎的逃離現場。

  “我的個媽呀!”張春喜推着自行車趕着腳跑,甚至都沒敢騎,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之前蹬了快兩個小時的自行車都沒見他出汗,這會兒身上的海魂衫卻汗溼一片,可見遭了多大罪。

  李亞東同樣好不到哪裏去,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漬後,心裏默默地給剛纔那位警察叔叔點了個贊。

  要是日後的每一位交警都能像他這樣,不以扣分罰錢爲目的,逮着一個違反交通規則的先在耳邊法教半個小時,然後再200字的檢討書和保證書各來一封,估摸着再不差錢的主兒以後也得服服貼貼的。

  “你小子慢點,不着急,時間夠。”

  李亞東望着他浸溼的後背倒是有些過意不去,拿着省下來的一毛錢罰款買了兩根綠豆冰棍,算是給自己和春喜兄弟壓壓驚。

  冰棍的材料極爲簡單,綠豆加紅糖,可李亞東卻意外的吃出了幸福的味道,一口甜蜜中裹滿了兒時的記憶,待到一陣涼意沁入心脾後,說了一句讓旁邊的張春喜摸不着頭腦的話。

  “一九八四,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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