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天爷果然惹不得 作者:未知 乌云压顶,雷声不绝,白昼如夜。瓢泼大雨中,一辆破旧捷达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正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挣扎,车裡只一個年轻人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开车,還不时瞄着后视镜。他神色虽然還算平静,可双眉却紧紧皱着,显露出一分不安。 “总编大人,你让我出的這趟差是要出到西天去了!不是老乡提醒我,我也跑得够快,早就被那群黑帮扔山沟裡,成了泥石流遇难者!现在他们還在后面追着,如果我壮烈殉职了,头版头條可不能少啊!记得用我电脑屏保那张照片,就是报社裡美女们天天都会去看上一眼的那张,好好,不扯了,我李天王出马,从不会空手而归……” 年轻人虽然身处险境,却還有心情贫嘴,說到正事,眉目舒展开,原本看上去只是個初出茅庐的愣头小伙,却露出了一丝久历风雨的深沉。 “沒敢用相机,我用手机拍了几张,先传過来,還有暗访的录音,我来不及整理,也一起先传给你,事情比想象的复杂,多半是……喂喂!?妈的!偏偏在這时候沒信号!” 年轻人恼怒地一扔手机,两手把住了方向盘,再次看向后视镜,几條晃眼的光柱穿透了风雨,在车尾后亮起,马达轰鸣声也隐约传来。 “只是一些金子,這些家伙就能变成疯子,真他妈的愚昧!” 话虽然這么說,可年轻人嘴角却挂起一丝自嘲,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個疯子…… 他叫李肆,這名字就足以让他人另眼相看。 “张三李四的四?” 每每和人相见,对方总会来上這么一句。 “不,肆无忌惮的肆。” 他的回答也总是会让对方表情一滞。 人如其名,刚毕业就混进了华南一家大报社,虽然到现在還是小记者一尾,却已经在圈裡闯下了“李天王”的名号。天王者,疯子头是也,敢上天揽月,敢下海抓鳖,在厕所裡堵過省长,追采访对象一直能追到飞机上,卧底潜伏暗访一类的事迹更是磬竹难书。 和职业道德无关,李肆天生胆大,玩的就是心跳。将他视为手下头号悍将的总编就曾经說過,幸好這厮沒当飞行员,不然南海還不得天天掉老美的飞机?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的话,罪魁祸首绝对是他。 眼下李肆正在岭南省英德县,這個县的鸡冠山曾经是金矿,十多年前金子就采光了。可岭南连曰大雨,泥石流不断,鸡冠山的后山垮塌,山肚子裡的地下河也全露了出来,村民们居然在河床裡发现了砂金,甚至還找到一块狗头金! 這消息传出来,被满版都是什么树叶塞住了妖都的下水道,什么地铁成了大运河這类湿气冲天的新闻搅得头痛的总编眼前一亮,让李肆去搞個深度报道,想让报纸在一片哀鸣中能有点亮色。 這种小事,李肆只当是休闲,悠悠来到英德,却发现事情已经变了。一群黑帮控制了当地,還手脚麻利地搞来了什么文件,把后山圈成了自家地盘。村民们不服,和黑帮打手爆发了冲突,已经死了好几個人。 李肆正要深入追查這些人的背景,就接到了村民的警报,他已经被黑帮盯上了。李肆是大胆不是大憨,不得不赶紧逃命。 “你们這些渣货,尾巴后面是谁,我還能不清楚!?别以为小记者就是好欺负的!把我追得這么惨,你们会后悔一辈子!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李肆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油门轰到最大,破捷达响应着主人的鞭策,奋力向前冲刺,勉强将后方的追兵甩在了视野外。 看看GPS地圖,過了前面的桥,就能开上省道,一上省道就安全了。李肆松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下,左边是不高的山坡,右边是個大坑,看這样子,這应该是個废弃的矿场。 来英德之前,李肆研究過這裡的情况。英德所处的粤北有四多,山多水多洞多,矿也多,金银铜铁啥都有,自古就是岭南著名的产矿区,到了现代,矿业更是发达。像這种整個山头都被刨掉的状况,在英德比比皆是。 “這路沒問題吧?” 李肆对什么矿场当然不感兴趣,他担心的是這條也就比机耕道宽一半的小路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万一栽下了這座大坑,他只有两個選擇,摔死還是被后面追上来的打手砍死。 破捷达嘎吱嘎吱地摇着,沒给主人更多的信心,透過有气无力摆动着的雨刮看出去,似乎沒有什么异常,李肆一颗心刚刚放下去一点,喀喇轰鸣,一道天雷就在头顶炸响,吓得他打了個哆嗦。 “我還不想穿越,想吓我,哼!” 李肆朝老天爷竖起了一根中指,刚才方向盘差点就偏下去了,還好他意志坚定,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能…… 轰…… 中指還沒放下,大地猛然颤抖,李肆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左边的山坡已经沒了,千万吨泥浆有如洪流一般冲刷而来。 “老天爷果然惹不得……” 天地倒转,洪流瞬间就将人车卷下了大坑,只来得及转過這么個念头,李肆的意识就一片黑暗。 像是历尽万年,又像只是一瞬间,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肆渐渐有了些微意识。无数陌生的场景在脑海裡飞驰而過,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秒表上的指针,来来回回混乱盘旋。白昼黑夜、曰月星辰飞速转动,男男女女的面孔来来往往,不同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而后脑勺晃晃悠悠的什么东西让他的意识渐渐凝聚。 在意识凝聚的過程裡,散乱飘渺的感知也将一寸寸皮**补起来,接着是一股剧烈的疼痛穿透了那种混乱的阻碍,像是无形的大手,将他的意识凭空提起,终于完整清晰地冲出了水面。 “啊——!好痛!” 李肆叫了起来,他感觉头顶火辣辣发疼,自己正被一帮人抬着,磕磕绊绊地出了什么隧道,被人放平在了地上。尽管闭着眼睛,阳光依旧穿透了眼皮,一股温暖直入心肺。 居然還活着?生命可真是美好,该对爸妈還有那個姑娘說我爱你了…… 李肆迷迷糊糊地想着,接着又晕了過去。 “四哥哥!四哥哥!” 一個细细的稚嫩嗓音将李肆唤醒了,勉力睁开眼,昏暗视野裡,一张小脸似乎带着晶莹的光彩,将他眼瞳的焦距急速凝聚起来。肤如凝脂,轮廓深邃,小下巴尖尖的,鼻梁高挺,鼻头還微微翘着,秋水盈动的大眼睛裡,正不停荡着涟漪,既有担忧,又有喜悦。 這简直就是個落入凡间的小精灵啊,恍惚间看過去,简直就是黑发萝莉版的艾薇尔,见她不過十一二岁的年纪,难道自己有一個老外病友,這是他的女儿? 李肆下意识地就以为自己在医院裡,撑着床就要坐起来,可手臂落下,入手的触感却不对劲。 這不是草嗎? 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涌进李肆的鼻孔裡,霉馊中混合着清新,這是……乡村的味道。 将目光从赏心悦目的萝莉脸上挪开,环视四周,入眼所见,证实了李肆的猜想,破烂的土墙,不见天花板的草棚屋顶,是被老乡救了? “四哥哥?你头還痛嗎?” 又细又软的嗓音问道,李肆觉得又不对劲了,這小姑娘唤他的口吻异常亲昵,当他是亲人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张嘴說话,腔调更让李肆吓了一跳,怎么還带着点变音沒完全的调子?自己就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岁一般。 “我怎么能不知道?从我知事开始就知道,我還会写呢,李……四!” 小姑娘天真地答道,青葱般的小手指在半空晃着,将那两個字比划了出来,接着才想到了什么,小脸白了,手也僵在半空。 “四哥哥,你连我也记不得了嗎?” 李四? 同样的发音,不一样的字,像是一柄铁锤,敲碎了李肆脑子裡似乎冰封起来的什么东西,接着是无数信息喷涌而出,他感觉自己脑袋就像個气球,被這些信息撑得涨痛欲裂。之前意识裡那些人脸、那些话音再次在他心底裡流淌而過。 他想起来了,不,他也沒完全想起,脑子裡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不是他李肆的,是另一個名叫“李四”的少年。在“李四”之上還有三個兄长,可惜都早夭。父亲抱着贱养的心思,想着长到弱冠再取名,所以就叫李四,可惜沒等他到二十岁,父亲就死了。 “李四”,十七岁,母亲早亡,父亲在时,家境還能凑合。父亲去世后,家中就他孤身一人,不得不自食其力。之前正在采矿,不巧坑道落石,正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李肆的灵魂从另一個时空钻了過来,占据了這個“李四”的身体。 “我這真是穿越了!?” 李肆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出声,他下意识地就将那些属于“李四”的记忆碎片推在一边,可即使不再去碰触那些记忆碎片,恍惚闪過的影像,也提醒着他,這已经不是他原本所在的年代,而他也不再是之前那個李肆。 “四哥哥!?” 见着他痛苦的模样,小姑娘急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李肆喘了一会气,接着看住了小姑娘,看得她左右上下打量自己,還用小手摩挲着自己的脸蛋,似乎以为自己脸上有花。 不必要花,她本身就是一副再自然清新不過的画。李肆叹气,也已经从那個“李四”的记忆裡,找到了她的名字。 “二姐,我沒事,刚才是脑子有些糊涂……” 听到李肆說出名字,小姑娘松了口大气,如玉的小脸也泛起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