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莽荒地中海 作者:未知 “我是不是眼花了?或者那面旗帜……不是我所以为的那個意思?” 李克铭放下望远镜,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对他的侍从副官胡英杰嘀咕着。林亮号侧舷大约四百米外,一艘两桅纵帆船正并肩而行,之前高挂在主桅顶端的十字旗刚刚落下,另一面旗帜正缓缓升起。 “如果冈萨雷斯上将沒說错的话,都督应该不是眼花了,而且那面旗帜的意思,也是都督以为的那個意思。” 胡汉山的小儿子,二十出头的海军骑尉胡英杰以近于呢喃的语气回答着,不必用望远镜,他都能清晰看到,那艘比林亮号小了两三圈的纵帆船上,一面黑旗已升到顶端,迎风飘扬。 “快乐的罗杰……老天爷,海盗!活生生的海盗啊!” 其他舰员兴奋地叫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珍禽异兽。黑底白骷髅头下是一对交叉弯刀,再标准不過的海盗旗,這旗的昵称正是“快乐的罗杰”。 “地中海南岸的确有很多海盗,可沒人告诉過我們,海盗会猖獗到把咱们当作洗劫对象,至少阿尔及尔人对咱们可不是這個态度,英杰,你怎么說?” 看着那艘海盗船,不,实质就是艘武装商船,正开启炮门,露出黑森森的一长排炮口,李克铭就觉得匪夷所思。 林亮号此时的位置在地中海撒丁岛港口卡利亚裡西南一百四十公裡处,它并不是独自行动,快速战列舰梁得广号率领另外四艘铁甲蒸汽巡洋舰行驶在东北方向。 依照英华与不列颠所签署的《海军合作临时條约》,李克铭這支铁甲蒸汽舰队进入地中海,承担起袭扰法兰西海上运输线,同时向萨丁尼亚王国施压的任务。 《海军合作临时條约》是英华与不列颠各有所求的妥协产物,不列颠不希望英华海军继续在裡斯本以北的欧洲海域活动,但抱着有便宜就占的心理,又希望這支舰队为這场战争出力,地中海正是最适合的去处。英华舰队可以在地中海牵制法兰西海军,打击法兰西的重要盟友:萨丁尼亚王国。 英华对地中海也抱有浓厚兴趣,计划中的苏伊士运河建成后,东西方航路就会转到這裡,为此就需要作若干准备。除了掌握航路的水文、港口资料,摸清奥斯曼土耳其在地中海的势力布局,尝试寻找合适的落脚点外,在地中海获得另一個盟友也非常重要。 萨丁尼亚王国虽是法兰西盟友,但跟奥地利貌合神离,在這场战争裡持暧昧立场。尽管苏伊士运河還只在纸面上,但不妨碍英华以外交和军事两处下手,跟萨丁尼亚王国单独另开一局。 因此李克铭带着半個舰队前往撒丁岛,准备先行“访问”卡利裡亚,再视萨丁尼亚王国的反应,决定下一步行动。 至于为什么只带半個舰队,這要归功于不列颠人的“友谊”,他们虽然卖煤给英华舰队,却不遗余力地使小绊子,煤全是湿的。李克铭不愿无所事事地在裡斯本晒太阳,整理出一部分干煤后,就带着一半舰队上路了。 舰队将近卡利亚裡,李克铭沒有放松警惕,自率速度最快的旗舰巡查后方海域,在半帆转向时遇到了一艘打着十字旗的纵帆商船。依照地中海的航海惯例,打十字旗就意味着属于欧罗巴阵营,英华舰队虽高挂双身团龙国旗和飞龙行雨海军旗,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打着十字旗。 這艘看上去即便不是盟友国,也该是中立国的商船似乎也是去卡利亚裡的,可沒想到,這家伙突然满帆加速,抢到了跟林亮号并肩而行的位置,升起了海盗旗……地中海南岸的各個据点都是海盗窝,這点常识李克铭清楚得很。从阿尔及尔、突尼斯、的黎波裡一直到班加西,這些据点名义上由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但实际权力却尽归头衔为“帕夏”的当地统治者。帕夏们所辖疆土物产贫瘠,唯有民风彪悍,精于航海,于是发展出了海盗经济。早在两百多年前,欧洲人就将其称之为“北非海盗”,列为谈虎色变的恐怖之敌。 葡萄牙、西班牙以及后来的荷兰、不列颠和法兰西等国为什么会掀起大航海的热潮?原因之一就是奥斯曼土耳其阻断了丝绸之路,所谓的“阻断”,不仅体现在陆地上,也体现在海路上。北非海盗的兴起,让地中海航路风险剧增,這才有了好望角海路的开拓。 虽然作好了与北非海盗遭遇的心理准备,但上到李克铭,下到普通一兵,都沒预料到会被海盗主动找上门来。舰队路過阿尔及尔附近海域时,那些来历古怪的海船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绝不敢在舰队的视野裡稳稳呆着。 胡英杰楞了好一阵,才喃喃道:“除了那些家伙昏头涨脑外加眼花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可能姓。” “海雷丁”号的舵台上,裹头络腮胡子船长擦了擦眼睛,对副手兼会计阿卜杜拉-格法尔嘀咕道:“我沒看错吧,那是烟囱嗎?” 阿卜杜拉也在揉着眼睛:“這艘船是铁板搭起来的嗎?還是故意漆成铁色的?” 船长皱眉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這真是艘商船嗎?” 阿卜杜拉努力瞪大眼睛,再掰起手指头,最后肯定地道:“一侧只有八個炮门,绝对是商船!头尾那四门炮有些奇怪,不過也就只是四门而已。至于船舷那些小炮,沒必要算进去吧。” 船长疑惑顿消,叉腰笑道:“天底下怎么会有這样的白痴,把船造這么大,却只装這点炮!等咱们抢来了這艘船,怎么也要装個七八十门,安拉在上!這船真他妈的大啊!” 這么大的商船,就算船上只装着裹尸布,都能换来无数金币。想着以后吃香喝辣的曰子,阿卜杜拉也豪气翻腾,催促道:“他们還沒停船!他们根本不理会我們的警告!” 船长吐了口浓痰,脸肉拧成狰狞沟壑:“升旗!再升旗!” 一面红旗冉冉升起,船长拔出弯刀咆哮道:“开炮!” 当红旗再起时,李克铭对胡英杰道:“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们……” 寒光在李克铭眼中并射,让他后半句话显得格外冷冽:“活得不耐烦了!” “开炮!” 胡英杰沒有請示,直接握住通话器,用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早在這艘船出现时,林亮号就已进入到战备状态,而当它并行时,舰首舰尾四门四寸炮,以及一侧船舷的八门两寸炮就已经对准了它,炮弹也已经入膛。 “快乐的罗杰”升起,示意马上停船,只抢不杀,而当红旗升起时,表示鸡犬不留。红黑两旗才构成了完整的海盗旗号,這是地中海的航海常识。当海盗船向林亮号发出死亡信号时,林亮号也就对它宣判了死刑。 咚…… 海雷丁号的船长一声令下,不到三秒钟,整個船身就猛烈一颤,船头位置喷发出大片碎木,焰光闪烁中,還能见到弹跳的青铜火炮和飞升上天的人体。 “炸膛了!?” 船长大惊,眨眼间,像是有一头巨大的隐形海怪猛然从海底裡钻出来,从海雷丁号左舷直蹿到右舷,船板撕裂,桅杆倾倒,直接将海雷丁号的炮甲板劈出一條深痕,原本所在的火炮和船员尽皆化作零碎,上天入海地喷溅着。 “炮!是那艘船的炮!” 第三次震动来自船身下方,巨大的水柱高高拔起,水柱還沒拍下来,引发的海浪就已让不到四百吨的海雷丁号露出了船肚子。阿卜杜拉趴在船板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直直面对着猎物,清晰无比地看到那艘怪异的大船上,首尾四门炮正喷着硝烟。 他的呼喊被第四次震动盖住了,那隐形海怪似乎又甩头狠狠咬了船尾一口,海雷丁号方方正正的船尾顷刻间化为漫天碎屑。船板一直撕裂到阿卜杜拉脚下,吓得他惊声尖叫。 “安拉在上,這他妈是什么怪物——!” 船长用弯刀插在船板上稳定身形,他的脑子被這一连串震动急速碾過,本该有的恐惧似乎也被碾碎了,他直接进入到歇斯底裡状态。 “靠上去!接舷!禁卫军……杀——啊!”【1】 船长振臂高呼,最后一個音节拉成长长尾音,被一股凌厉劲风瞬间推出几十米外,除了這余音之外,還留下了一篷混杂着碎筋烂肉的热血,浇了阿卜杜拉满脸。 水柱狠狠拍下,将海雷丁号的船身压正了,让人魂飞魄散的巨震暂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噗噗闷响。阿卜杜拉看到一個禁卫军刀盾兵的上身骤然消失,两條腿却被缆绳牵着砸在舷炮上,变成裹了番茄酱的扭曲面條,此时他才明白船长刚才得了什么遭遇。 阿卜杜拉两眼几乎快翻白了,他艰辛地扭头再看对面那艘大船,就见船舷上那些被他当作“不必计数”的小炮正不断喷射出硝烟时,满腔热血几乎撑炸了他的胸膛,這不科学!连炮门都沒开啊! 接着再看到的情形让他更是咽喉腥热,海雷丁号上不乏英勇之士,在最后关头,依旧轰出了一发炮弹,可当那发12磅实心弹砸在对方船身上时,就只听到嗵的一声闷响,然后像是小石子丢在橡木酒桶上,干脆利落地反弹落水。 “接舷……” 同样看得下巴都快掉了的大副還在下意识地朝猎物……不,猎手打舵,阿卜杜拉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踹开了大副,抢住舵盘,疯狂地转着。 快逃,這是不沉的魔鬼之船…… 直到又一轮巨震,将海雷丁号撕裂成几截,阿卜杜拉依旧死死把住舵轮。而他被拖上林亮号时,依旧两眼发直,一個劲转着仅存的舵盘,绝不肯松手。 “林老将军若是地下有知,怕也会笑醒過来……来這欧罗巴一趟,不仅打沉過法兰西的战舰,還打沉了不开眼的北非海盗船。” 审讯之后,胡英杰啼笑皆非,這艘来自突尼斯的海盗,难道不知道英华铁甲蒸汽舰队的存在? “阿尔及尔人知道,不等于其他人知道,对他们来說,两百多年都是這么過来的,怎么会想過遇上咱们英华舰队,而且驾的還是铁甲蒸汽舰。” 李克铭是彻底明白了,之前阿兰沃海战,英华铁甲蒸汽舰队的威名已经传到了阿尔及尔,却還沒传到突尼斯,這帮突尼斯海盗還以为碰上了一條肥鱼呢。驾着四百吨的薄壁小船,仗着船上三十来门最大不超過12磅的老式火炮,竟然向接近三千吨的铁甲蒸汽战列舰发动攻击……“船长和大副都死了,就剩這個会计還算是头目。” “砍了脑袋,吊在残骸上,做成浮标,让這一带的海盗都洗洗眼睛。” 胡英杰招呼舰上的伏波军把阿卜杜拉押過来,李克铭随意一挥手。如果俘虏是军人,不管是欧洲人還是中洲人,依照海军传统,都会善待,可海盗么……沒有人权。 阿卜杜拉本還迷迷糊糊的,那位黄皮肤将军的语言他也听不懂,可那個手势他却看得懂。求生的勇气狂涌,他挣脱了士兵,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用拉丁语哭喊道:“我会說法语,能当翻译,我還是会计,迪亚博罗阁下,让我当您卑微的仆人,为您征服人类效力吧!” 迪亚博罗,拉丁语裡意为恶魔,众人都呆住了,好一阵后,李克铭才哈哈笑出声,用拉丁语答道:“我不是迪亚博罗……” 阿卜杜拉此时也大致清醒過来,感应到周围都是活人,不是传說中那些沉于海底的海盗先辈,這时又见将军指着一個年轻军官道:“不過他的父亲,就是迪亚博罗。” 胡英杰的父亲胡汉山先是被西班牙人称呼为迪亚博罗,而后靠三次锡兰海战,也被不列颠人视为恶魔,作为他的儿子,自然以此称号为傲。胡英杰顺着李克铭的话尾,朝阿卜杜拉露齿一笑,被那冷森森的白牙惊住,阿卜杜拉两眼一翻,又晕了過去。 “会计,還懂拉丁语,北非海盗的事,地中海贸易的事,都应该知道一些吧,就留他一命。” 李克铭转念之间,就决定了阿卜杜拉的命运。 這桩“海上奇遇”,很快就变作了茶余饭后的话题,一直延续下来,成为海军圈子裡的老段子。沒几天后,李克铭的心思就已转到了萨丁尼亚王国,舰队与卡利亚裡港口的接触表明,英华在地中海寻找盟友的打算就是空中楼阁。 “是啊,开通苏伊士运河至少要三十年的時間,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会为三十年后的画饼而牺牲眼前的利益。” 卡利亚裡港内,李克铭在旗舰上揉着脑袋,觉得沒带通事院的官员就来這裡是桩绝大错误。不過他相信,即便是欧洲副院的蔡新,恐怕也沒办法完成這么高难度的忽悠。 萨丁尼亚绝不会为三十年后的承诺,而让自己置身于法兰西和奥地利的怒火之下。鉴于赛裡斯舰队的强大,卡利亚裡港只能“被迫”为舰队提供补给,但關於赛裡斯与萨丁尼亚的合作,這事真沒得谈。 此时李克铭总算明白,为什么不列颠人会那么爽快地同意英华舰队在地中海活动,甚至不列颠人为什么会在苏伊士运河上摆出合作姿态,背后的小算盘,李克铭也已隐约猜及。 地中海与英华无关,英华在這裡找不到盟友,东端是强敌奥斯曼土耳其,西端又是最恨英华的欧洲国家法兰西。南岸還是如杂草一般割不尽的北非海盗,就算苏伊士运河通了,英华也握不住這條航路的后半段,就如好望角航路一样。 “沒有基础,确实沒办法啊。” 李克铭重新审视自己這支舰队在欧罗巴的作用,他沮丧地发现,在這盘棋局裡,他的舰队除了充当不列颠的棋子外,很难走出自己的步子。 “都督,那個阿卜杜拉說,米斯尔(埃及)的亚历山大港【2】還能通到尼罗河时,有不少阿拉伯商人从红海而来,载运丝绸瓷器贩卖到地中海。后来奥斯曼人统治了地中海南岸,而且亚历山大港与尼罗河的运河也断了,這條商路才中断的,阿卜杜拉的祖辈就是這條商路的中间商。” 胡英杰的报告引起了李克铭的注意,英华规划苏伊士运河還只是個概念,连详细一些的草案都沒有。大致设想是自苏伊士北上,在疏浚埃及的古运河基础上开凿一條新运河。不仅工程量巨大,而且還沒有可靠的环境保障。 埃及還在奥斯曼土耳其的统治之下,而奥斯曼帝国保守封闭,以阻断丝绸之路为国策,绝不可能允许东西方在它的腰眼下开辟新航路。因此英华的构想還得建立在跟奥斯曼人来场大决战的基础上,可行姓实在太低。 如果能找到柔和的切入点,那么這项工程也不是空中楼阁了。 如果能靠现有地理條件,开拓一條陆海兼有的贸易路线,比如說以苏伊士为起点,陆路通向开罗,再沿水路经亚历山大港入地中海,這样的路线,既不会大兴土木,又足以让埃及当地人分润到贸易利益,让当地人能顶住奥斯曼人的压力,這未尝不是一條可行的阴攻之策。 李克铭的想法渐渐成型,“亚历山大港?据說是欧罗巴上一代文明,马其顿王国的国王,在华夏战国年代,向东攻灭波斯,征服埃及和天竺,然后以他为名建的港口?” 胡英杰显然作了准备工作,摊开地圖,指住地中海东端南岸的一個小点:“那裡现在差不多已经荒废了,几乎就是個小渔村。” 李克铭决然道:“派一艘巡洋舰赶紧回裡斯本通报通事院,让他们派人過来商讨地中海方略!他们不是正头痛苏伊士运河计划该怎么入手嗎?” 他拳头砸上地圖:“就从這裡,亚历山大港开始!” 胡英杰年纪虽轻,也知拍马屁:“我觉得,這個名字该换换了,就叫……都督港?” 李克铭嘿嘿笑着轻锤胡英杰的肩膀:“要拍就该拍俐落点,为什么不直接叫皇子港或者殿下港?” 接着他敛容道:“苏伊士运河是改变东西贸易棋局的关键,握住這裡,就能握住运河,這裡就是彻底颠覆寰宇两极旧局之地!两千年前,西方人的亚历山大来了這裡,成就霸业,现在该轮到我們东方人了。我們不仅要立下比亚历山大還宏伟的霸业,還要稳稳占住這裡,不让霸业昙花一现!” 李克铭深沉地道:“這样的伟业,岂是我能背负得起的?我只是区区一個小卒,這地方,就该献给父皇!” 胡英杰豪情升腾,低低念道:“圣道……港?” 李克铭点头:“圣道港!” 胡英杰皱眉:“恐怕欧洲人,尤其是不列颠人,還会照他们的习惯称呼吧?” 李克铭冷哼:“那我們也取個不列颠名字,规定他们必须這么叫!” 圣道港,在欧洲被称呼为SaintDoor,這名字就是這么来的。尽管苏伊士运河建成后,這座港口不再复往曰“红海丝绸之门”的地位,但依旧牢牢被英华掌握在手中。当英华因中洲和天竺之变,丧失苏伊士运河的控制权时,這座城市也沒有丢失。 “等我們握住了這裡,跟红海就只有一墙之隔了,真希望岳胜麟在交卸红海都护前,能见到我們从北面而来。” 想到能以這座港口为根据点,联通红海和地中海,李克铭心中就一片火热。 胡英杰道:“那么,我們应该先为亚历山大港,不,圣道港,找一位新的帕夏。那個阿卜杜拉有当地人血统,我看他很合适。” 李克铭点头:“只要他有野心,敢去坐那位置,就算沒本事,咱们也能扶着他坐上去!” 九年之后,身为英华代理人的阿卜杜拉,坐上亚历山大港的帕夏之位时,他满脑子裡转着的不是李克铭的仁慈,而是他的上司,英华海军红海分舰队都督胡英杰的露齿一笑。 “最开始以为他们是死人,接着觉得是活人,可胡将军一笑时,那白得晃眼的牙,又推翻了我的念头。海上的活人,怎么可能有那么白的一口好牙呢?” 阿卜杜拉对他的大群妻妾讲述他投效英华的光辉歷史时,吐露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心声。 “昨天抓的犯人?杀!全都杀了,脑袋挂到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看到,北非海盗已经成为歷史,谁敢再对商船动一根指头,不!吐一口唾沫,谁就得死!” 接着他朝前来請示的官员如此指示道,身为英华在圣道港的代理人,他的存在价值就是,将北非海盗吸纳入红海丝绸之路的贸易体系中,而坚持以海盗为生的那些据点,那些帕夏,就是他和胡英杰所率舰队的敌人。 九年之后,也就是西元1770年,英华在地中海所进行的北非战争,背景就是這么来的。 此时李克铭脑子裡還沒有向整個北非海盗宣战的计划,他想的只是怎么拿下亚历山大。有了這项全新计划,他的舰队也不再流连于萨丁尼亚,包括胡英杰在内的舰队官兵们,揣着七分火热和三分失落踏上了征程。卡利裡亚港口挤满了粟发、棕发乃至红发姑娘们,向她们的赛裡斯情人挥泪道别。 舰队驶過突尼斯,這下再沒有不开眼的海盗船凑上来,可当舰队驶過西西裡岛,靠近马耳他岛时,开路的巡洋舰诧异地发现,一艘装备精良的三桅横帆船朝他们驶来,一面画着一個人与一具骷髅共舞的黑旗升上主桅……马耳他海盗,名声虽不如北非海盗大,也不如北非海盗那样精于肉搏战。但他们有马耳他骑士团撑腰,更擅长枪炮,习惯以精湛的艹船技术制服猎物。 作为自命基督教世界的守护者,马耳他海盗与北非海盗相爱相杀二百多年。当然,双方极少相遇,即便相遇,基于“职业道德”,也不太会爆发战斗。北非海盗的猎物只是基督教世界的商船,马耳他海盗的猎物只是奥斯曼商船。但偶尔饿极了,或者觉得猎物不太可能是本方阵营的商船时,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升红旗了……” “开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