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全是牛人 作者:未知 “這不是扯蛋嗎?” 把关二姐送回家,跟着田大由去矿场的路上,听他說了刘婆子的来意,李肆第一反应就是,這钟上位不是精神错乱,就是把凤田村人都当成了白痴。 “刘婆子,這裡沒有傻子,你還是别费劲了,瞧着你是女人,不为难你。换了是钟老爷来,身上怎么也得多点唾沫星子,你快走吧!” 两人赶到矿场时,正见到关凤生很不耐烦地对刘婆子挥着手,下了最后通牒,围着的村民也都是一阵起哄。更远处的护卫们都闲闲地抱着胳膊看热闹,赖一品死了,李肆還和他们的上司结好,只要矿场上沒闹出事来,现在他们也都成了木桩。 “关炉头,我刘婆子也只是钟老爷的传话筒,咱们乡亲乡裡的,有点什么口角,那都是小事。现在我是替你们担心,钟老爷真的很着急,你们推了這事,把他逼急了,就只是涨你们的租子,一村人都得受罪。” 刘婆子還不甘心地在劝着。 “今年的契還沒到時間,他拿什么来涨!?是不是要派個赖二品来?” 有了之前解决掉赖一品的经历,关炉头胆气壮了,說话也风趣起来,矿丁和炉工都哄笑出声。 “這……這山场和你们的田终究是他的嘛,他要为难你们,总有的办法,哎呀,你就听我老婆子一声……” 刘婆子胖脸上满是汗水,态度看上去還颇为诚恳,就是不愿放弃。在她身边還跟着几個年轻人,其中一個正是之前李肆在刘宅见過的刘家二儿子。瞧见李肆和田大由走了過来,他扯了扯刘婆子的衣袖,朝李肆的方向努了努嘴。 “哎哟……四哥儿,你是读书人,知道事情的轻重,我跟你說啊……” 刘婆子赶紧朝李肆奔過去,却被李肆挥手止住了,现在他還不想跟刘婆子說话。 走到关凤生身边,李肆一脸凝重,低声问道:“关叔,你真的……会造炮?” 关凤生咬牙点头:“家裡传下的,十多年前帮佛山铁场造過,就被钟老爷记住了。” 李肆微微抽气,自己這未来的岳父,居然真是個炮匠!之前田大由說起的时候,他還不太相信,一定要先在关凤生這得到確認。 钟上位想要干什么? 他要关凤生造炮! 四门六十斤劈山炮,两個月内造好,如果完成,钟上位就会把村人在矿场上的所有积欠一笔勾销。 這钟上位到底藏着什么祸心?他们凤田村搞死了赖一品,他却把生意送上门来了?是個人都不会贱到這种地步吧? 那就是阴谋了,火炮是军国利器,小民私造是死罪。钟上位此举,不仅是把凤田村,连带把自己都送到了铡刀下面,沒见過這么蠢的复仇计划。 非常之事,必有非常的背景,关凤生的解說,让李肆明白了一些。 “钟老爷是韶州总兵白大人的帮衬,他的矿场和铁匠铺,都是跟白大人一起分匀银子的。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可钟老爷帮着白大人造军器這事,整個英德的匠人都心裡有数。” 這钟上位,果然根基不浅啊,居然能攀着白总兵做這么忌讳的事,李肆暗自乍舌。 刘婆子在一边跳脚喊了起来:“关炉头,为了這眼前难事,钟老爷把赖大少的恩怨都放下了,你真要拒了他,惹得他眼急,别說你们凤田村,我們刘村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李肆低声道:“看刘婆子這样子,钟老爷是来真的了呢。” 关凤生摇头:“可這事,我們真不敢碰……” 李肆皱眉:“我們?” 田大由走了過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关叔会造炮,我田叔嘛……会造枪,造枪造炮虽然大不相同,可有些基本的东西却是相同的,所以真要造炮,我還是你关叔的帮手。” 李肆张嘴瞪眼,這田大由,居然又是個枪匠!小小的凤田村,怎么全是高人呢? 田大由接着說道:“可你关叔說得沒错,這事我們真不敢碰。贾狗子和吴石头你很熟悉了,他俩的爹跟我們一样,也是枪炮匠,之前和我們一起在佛山干過。五六年前,也是钟老爷找他们帮着上一任总兵造枪,结果绿营简阅的时候,鸟枪炸膛太多,他们就成了替罪羊。挨了板子,家也破了,人也气病而死,不是村裡人照顾着,那一对小子還根本活不下来。” 关凤生点头:“所以从那之后,我們再不敢跟钟上位有這事的牵连。” 正說到這,刘家二儿子发急,分开村人走了過来。 “我娘之前的确有過错,可你们不能被這点小恩怨蒙了头脑。這次钟老爷真的被逼急了,事情办不成,缴了咱们刘村挂在他名下的田還只是小事,你们凤田村這山场,他只要给白总戎和李知县报個矿徒窃占,你们的麻烦可就大得沒边,四哥儿……” 他看向李肆:“我知道你认识段老秀才,赖一品的事,知县老爷也伸手帮過你。可這矿场的事,钟老爷真发狠割肉捅出去,段老秀才和李知县也护不住,毕竟這可是黑矿场,你们和钟老爷的白契,应该沒說到采矿吧。” 当然沒說到,契书上钟老爷可沒留下什么马脚,真正的租约什么的,都只是口头上的,毕竟是黑矿场。 “赖一品的事,听钟老爷的口气,好像也在怪他自己。如果你们能在這事上帮一把,就算是帮自己吧,之后和钟老爷在赖一品這事上,也能有個回旋不是?” 刘家這二儿子思维清楚,條理分明,利害摆得头头是道,比他那個只知道跺脚干嚎的母亲强多了。 李肆有些讶异的哦了一声,看不出這小子還像個人物呢,“你是……” “刘兴纯,上有大哥讳兴兆。” 這個和范晋差不多大的青年朝李肆拱拱手,李肆還礼,心想刘婆子還算生了個好儿子。 “那后面应该有钟上位的人吧?” 李肆也沒和他细說,只瞄了一眼刘婆子身后那几個伴当,這么问刘兴纯。自从赖一品死了,钟府的人就不敢過来了,矿场上的课长和客长每次都只是蜻蜓点水般地来這裡查验一下,就飞也似地溜掉。 如果钟上位只派自己的人来谈這事,那肯定是沒得谈,所以才要找刘婆子這個中人,但他也不可能不放自己人在场。 刘兴纯也怔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李肆看事這么准,接着才点了点头。 “把他叫過来,关炉头和田镶头都在這,他把消息带回去,钟老爷应该就不会为难你娘了。” 李肆平静地吩咐着,刘兴纯顿时松了口气,听起来似乎還有商量的余地。 趁着刘兴纯叫人的功夫,关田二人看住李肆,都很不解:“四哥儿,你是啥盘算?” 尽管這事只直接跟关田二人有关,可牵扯到的是整個凤田村,关凤生和田大由下意识地就将李肆当作了拿主意的人。 “现在情况不是太清楚,进退都很麻烦,所以先得把事情完全搞明白。” 李肆已经相信钟老爷确实有求于他们,這事不是他设的套。之前在县衙,段老秀才就說到了白总兵有麻烦,不然李朱绶還下不了决心对付赖一品。而昨天跟萧胜聊天的时候,他也說起了白总兵的生意。但是還有很多细节需要確認,不能随便冒险。 一個看起来是钟府家仆的人被刘兴纯带了過来,李肆也不跟关田二人商量,直接道:“钟老爷开的价码太低了,我們要三千两银子。” 那家仆本就在努力掩饰着脸上的不屑,听到這话,差点喷了出来:“三千两!?你以为是造红衣大炮呢!?” 李肆皱着眉头,逼视着那家仆,冷哼了一声,那人笑容敛去,三根指头還犹自比划着。 “你回去禀报就是!啰嗦什么?” 李肆挥手,那家仆下意识地就弯腰打了個千,转身走了,跨了两步,這才醒悟過来,那不過是個穷酸少年,怎么自己還给他行礼!?想着要怎么捞回点脸面,可纠结了片刻,却发现多半是自找沒趣,不得不耷拉着脑袋,快步离开。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李肆是這么想的,就算是钟上位亲自来,他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呵斥走了那家仆,李肆转向关田二人。 “咱们先漫天要价,钟老爷肯定得坐地還钱,趁着這個時間,我去走一圈,把事情搞清楚了。” 关田二人都一個劲地点头,刚才李肆吆喝那家仆的气势,他们想学也学不来,也只能把事情托付给李肆。 第一個找的就是萧胜,到金山渡的时候,张应和梁得广二人看了看李肆,想說什么,却沒敢开口,就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署房。 “李肆!?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萧胜见到他的神情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抱着脑袋呻吟着,等看清他的面目,李肆也吓了一跳,两眼血丝不說,脸颊還像是又瘦了一圈,脸上的疤痕显得更为狰狞。难道就因为自己一句“当今皇上沒有剃发”,他居然一夜未眠? 身子扭着,像是决定不了到底该躲开李肆,還是迎上来直面問題,萧胜挣扎了好一阵,才终于下了决心。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他的决定就是逃避。 李肆怎么可能放過他,自顾自地走了過去,顿时闻到了刺鼻的酒味,眼睛一转,還看到地上躺着好几個瓷酒瓶。 這单纯的娃,看自己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