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動心
本以爲陵君行願意和她說裴宋的事,是不是已經答應饒過裴宋了。
豈知,陵君行一開口,就讓秦落羽心裏哇涼哇涼的。
“裴家出事後,你知道滿朝文武有多少人給裴家求情?”
秦落羽搖頭,“不知。”
其實她是知道的,她記得書裏說過,剛開始裴元道入獄時,求情的倒還有幾個。
後來裴元道自盡,陵君行判令裴家滿門抄斬時,衆人知道裴家這次是斷難再翻身了,爲裴家求情的幾乎就沒有了。
人人謹小慎微,明裏暗裏與裴家着意撇清關係,更有裴元道曾經的門生,公然上奏摺痛斥裴元道,說他是國之蠹蟲,早就該死。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裴元道任陵國丞相十五年,有功勞,有苦勞,門生故吏遍佈朝野。”
陵君行默了片刻,才道:“真出事了,爲他求情說好話的,卻也沒幾個。”
雖說他能理解朝臣做法,但,也着實爲裴元道不值。
那些人中許多都是裴元道親手提拔,着意照拂,他在位時,這些人對裴家趨之若鶩,一旦出事,俱都避如蛇蠍。
人心若此,思之甚寒。
秦落羽輕聲勸道:“裴家的罪名是皇上親自定的,朝臣也是不願違逆皇上之意。再者趨利避害,人之本性,皇上也不必苛求。”
陵君行側頭看了她一會兒,“你倒是想得通透——若朕有朝一日也身處逆境中,你也會趨利避害?”
秦落羽:“......”
這好好的說朝臣,怎麼又扯到她身上了?
“皇上乃是陵國皇上,九五至尊,怎會身處逆境之中。”
秦落羽露出個笑容,“便是真有,皇上吉人天相,也定會轉危爲安。”
話雖如此說,心中卻不知是該爲陵君行的敏感而感嘆,還是該爲他以後即將遭遇的那些變故而心酸。
他以後不僅會處於逆境之中,還會遭遇常人難以承受的背叛,縱有衛無忌絕影等人陪在身邊,卻終究隔了君臣之分。
有些事,便連君臣,也是不便說,不能說的。
高處不勝寒,箇中辛酸苦楚,也終只能獨自嚥下。
好在陵君行也只是隨口一問,對秦落羽的回答微微一笑,便轉了話題:“給裴宋求情的人,也有兩三個,不過都被朕下令暫時關進了詔獄。”
他頓住腳步,好整以暇地看着秦落羽:“如此,你還要爲裴宋求情嗎?”
秦落羽眨了眨眼:“皇上告訴臣妾這些,難不成是說,若臣妾爲裴宋求情,也會被關進詔獄?”
陵君行板着臉:“關進詔獄倒也不必,只是少不得要受些罰。”
“哦。”
秦落羽看着陵君行,一本正經道:“皇上若要罰我,罰抄罰跪,掌嘴掌臉,杖刑笞刑都行,就是千萬不要罰臣妾禁足。”
她這番話本是帶着玩笑的語氣,陵君行臉色卻黑了:“你也不怕?”
那些刑罰,她哪一個受得住?
秦落羽樂了,“臣妾纔不怕皇上罰。”
陵君行看了她一眼:“爲何?”
“皇上舍不得罰臣妾。”
秦落羽笑道,“上次在洛城,皇上罰臣妾跪,可跪到半途皇上就捨不得,讓臣妾回去了。”
陵君行帶着衛無忌深夜突然來臨光殿,明裏是問她知不知錯,可她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陵君行只是給她臺階下而已。
她只是稍稍服個軟,他立刻就捨不得讓她跪,明明胳膊上的傷那麼輕,卻愣是要拉着她去找太醫處理。
後來她當着他的面喝了避子湯,這樣過分的舉動,陵君行都氣成那樣了,卻也半點沒拿她如何。
她就知道,陵君行是真的捨不得罰她。
陵君行失笑,眼中又是無奈又是寵溺:“知道朕捨不得罰你,以後就乖一點,好歹也讓朕省點心。”
秦落羽“嗯”了一聲,認真道:“皇上,其實臣妾爲裴宋求情,並非單單只是因爲他救過臣妾。”
“臣妾雖不知裴元道一案詳情到底如何,可是,臣妾卻總覺得這裏面有些想不明白。”
“就好像臣妾不明白,爲什麼蕭廣智身爲大秦國大將軍爲了一己私利,非要破壞四國結盟一樣。”
“裴元道身爲陵國丞相,真要破壞兩國議和,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
“臣妾不相信,他做了十五年丞相,連這中間的利弊都權衡不出來。他冒着殺頭的危險做這樣的事,到底是爲何?”
“他日要是皇上查出真兇,若真和裴元道有關,那也罷了,若和裴家無關,那裴家那麼多條人命,又該如何挽回呢?”
“況且裴元道就算有罪,可裴宋未必就有罪。人死容易,可是再復生就難了。就算皇上要殺裴宋,臣妾以爲,也可以留到以後真相大白之時,再殺不遲。”
她說這些話時,是看着陵君行說的。
說完,也並不收回視線,只是認認真真地與陵君行對望着,希望自己這番肺腑之言多少能打動陵君行。
陵君行黑眸幽深,面上不動聲色,看不出情緒。
秦落羽心中略忐忑。
良久,陵君行才終於淡淡道:“想得倒是挺多。”
秦落羽莞爾一笑:“皇上這是在誇臣妾嗎?”
陵君行擡手揉了揉秦落羽的腦袋,“放心,朕沒打算殺裴宋。”
裴元道雖留下認罪血書,皇甫延和絕影也找到了不少證據。
但裴宋其人,卻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捲入了裴元道一案中。
當日裴元道自盡,陵君行極怒之下,判裴家滿門抄斬。
事後冷靜下來,卻也終是覺得有些不妥。
他若要斬裴家滿門,那便不能不清不楚。
裴元道死了,但背後真相還沒徹底大白,裴宋其人,便不能死,留着,總歸還有用處。
秦落羽來找他前,他剛簽了一道手諭,着刑部再審裴元道一案,徹底查清之前,裴宋仍舊關押詔獄。
秦落羽怔了怔,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陵君行根本就沒想殺裴宋,卻反而還忽悠自己半天,又是抱又是親的??
不由氣道:“皇上,你真的好過分。”
她這話本是帶了氣說出,只是聽在男人耳裏,卻似含着幾分嬌嗔意味。
忍不住心念微動,猝不及防擡手,將她攬進懷裏。
秦落羽立刻就要掙脫,卻哪裏掙得脫。
帶着薄繭的指腹掐住她的下巴,陵君行低眸凝視着她,眸中帶了淡淡笑意:“朕,過分嗎?”
秦落羽驚慌道:“皇上,你別......”
沒說完的話悉數被堵了回去,秦落羽瞬間崩潰。
再一次深感男女之間體力的懸殊。
她被他錮在懷中,竟半分反抗餘力也沒有,只能任他這麼爲所欲爲。
好在這吻卻並不同於先前,他只是輕輕淺淺地吻着秦落羽的脣,說不盡的溫柔輾轉,說不盡的旖旎纏綿。
“秦落羽。”
陵君行低聲在她耳畔道,“你先前說怕朕委屈了你和孩子,朕想過了,不若朕這後宮,只留你一人,可好?”
其他女子,他根本無意。空置後宮中,反添麻煩。
一如裴蓁蓁前幾日的跪求大哭,無端令人鬧心,倒不如都散了去,宮裏也清淨許多。
“如此,朕與你的孩子便只能爲太子,無人可以置喙。”
從陵君行說出“這後宮,只留你一人”這句話開始,秦落羽彷彿被點了穴道般,怔怔呆住了。
心裏翻涌着異常複雜的情緒,讓她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說什麼好。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每次只是爲了敷衍他隨口找的理由,他卻都當了真,認認真真地思考後,給她答案。
他是陵國皇帝啊,便是後宮佳麗三千,也是理所應當,也無人會指摘什麼。
而他竟雲淡風輕地就這樣說了出來,這後宮,只留她一人。
雖然知道他這份情意,是因了原主而生,可,而今卻是她生生受着這些情意,說不動容,那是不可能的。
她努力穩了穩情緒,“皇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朕當然知道。”陵君行放柔了聲音,“不必急着答覆朕,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朕。其他的事,朕會處理。”
心裏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再次涌上來,秦落羽鼻子竟忍不住一陣酸澀。
莫名有點想哭。
“皇上,你......”
她很想說,你幹嘛要對我這麼好。
轉念想到,陵君行這麼對她,怕也多少是因了少時情意,話到嘴邊,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冬夜清寒靜謐,小徑兩旁的花枝上還殘留着幾許積雪。
有風吹過時,有梅花淡淡幽香隨風飄來。臨近十五,一輪皓月如銀盤當空。
月色下,依稀可見不遠處幾枝紅梅映雪,清美非常。
秦落羽被陵君行牽着手,幾乎是被他護在懷裏,半點寒風也不讓她吹着。
寂靜冬夜,兩人就這麼攜手並肩而行,竟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安寧與溫馨。
有那麼一瞬間,秦落羽忍不住想,若是,若是她真的以三公主身份留下來,會如何呢?
執意回去,是因爲不能習慣這個世界,捨不得家人,朋友,與原來的生活。
可便是她回去了,也總是要找男朋友,要嫁人,要與一人相愛相守一生。
她曾被陵君行這樣寵在手心裏,以後還有什麼人,能夠順她的眼,入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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