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來日方長
細碎金黃的花瓣落了她滿頭滿身,顯然已經是坐了許久了。
照顧她的侍女說,他不在的時候,她基本就是這樣安靜地坐着,該喫飯的時候喫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乖巧得過分。
若是侍女不去叫她,她能這樣坐一整天。
情蠱讓她的心智混沌懵懂,只有在見到他時,眉眼纔會稍稍生動,笑容也會明媚起來。
可是那生動和明媚也和曾經的她大不一樣,眼裏總是帶了幾分怯生生的不安,他語氣稍微嚴厲一點,她便會很害怕。
岑七說,情蠱本就是強留之道。
受蠱人體內的蠱蟲,天然便會畏懼施蠱人體內的蠱蟲。
有畏懼纔會卑順,卑順纔會無所不從。
是所謂強留之道。
蕭尚言從不後悔強留她,可有時看到她這個樣子,卻也忍不住心疼。
而今他已與秦素菡大婚,順利迴歸大秦朝廷,身居大秦大將軍之職,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勢力要剷除,太多的佈局要謀劃。
他要的不是一朝一夕,他要的是和她長相廝守。
而這種長相廝守,是需要有足夠的實力與能力捍衛的。
在大局徹底定下來前,他甚至不能讓她的存在,被任何人知曉。
除了每七日匆匆回來一趟,他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
他默默看了女孩好半晌,這才朝着女孩走去。
感知到身後的腳步聲,秦落羽微微回過頭來,小臉上露出幾分驚喜:“尚言哥哥。”
蕭尚言儘量將聲音放得溫柔:“等我很久了?”
女孩點了點頭,眸中並無半點怨言,只有單純見到他的喜悅。
蕭尚言擡手輕輕幫她拂去發上和肩上的桂花花瓣,牽着她的手進屋。
她而今早已習慣了每七日的飲血之期,無須蕭尚言說什麼,便乖巧地坐下,微微仰着小臉等候着。
蕭尚言掌心數道傷口尚未癒合,然而刀劃下去的時候,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手掌覆在女孩的脣上時,那過分溫軟的觸感,彷彿在他的掌心點起了一團火。
這團火順着他的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漸至於令他身體裏涌起一股莫名的躁意。
他收回手掌,胡亂扯過布條裹了裹,卻發現女孩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裏帶了幾分關切。
她從來都沒有問過,他爲何要這樣做,爲何一定要她每隔七日便飲一次血。
她看着他的時候,明澈的眼中是絕對的信賴和順從,彷彿他便是她的全部,他要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合理的。
蕭尚言被她這種眼神看得心口發熱。
明知她這樣看他,不過是因爲情蠱,可是身體裏那股躁意卻控制不住地沸騰起來。
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抹去她嘴角殘留的一點血跡,到底還是沒忍住,低頭便要吻下來。
在他的脣觸碰到她的剎那,女孩好像觸電一般,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本能反應般,突然擡手用力推開了他。
推完後,她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有些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中帶了幾分糾結,幾分疑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會推蕭尚言似的。
她有些慌亂地看向蕭尚言:“尚言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蕭尚言臉色微微沉了沉。
她對他的話,順從得緊,然而對他身體的靠近,哪怕是擁抱,也會反應甚是強烈。
就好像是來自這具身體本能的排斥似的,每一次靠近,她都會哆嗦得厲害,到最後,會忍不住推開他。
若非看到她懵懂茫然甚至近乎自責的模樣,他幾乎要以爲,是不是情蠱出了什麼問題。
侍女在門外送來晚膳,蕭尚言沒有再做什麼,陪着秦落羽吃了晚飯。
他本來是打算離開的,軍中還有事務要他處理,然而此刻卻突然改了主意。
蕭尚言對女孩笑了笑:“公主,今晚我留下來陪你,好嗎?”
秦落羽想了想,點了點頭。
她晚上向來都是一個人睡,有人陪,總是好的。
然而,當蕭尚言掀開被子與她躺在一起,當蕭尚言居高臨下將她覆在身下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不可控制地慌亂害怕起來。
說不清楚是爲什麼,彷彿是心底一種本能的反應。
記憶裏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她依稀記得曾經也有一個人對她這樣過。
那是陵國的皇帝。
她想起那個人時,並沒有特殊的感受,有關他的所有記憶,都是平淡無波的。
就好像是一幀幀黑白的畫面,早已成了過去式,沒有半點生氣,也不能在她心裏泛起半點波瀾。
腦海裏,唯有蕭尚言這個人,纔是彩色的,鮮活的,才能令她的情緒有所起伏。
她覺得自己是該喜歡蕭尚言的,該順從蕭尚言的,該對蕭尚言毫無保留地信任,對他的任何舉動,任何要求,都不該,也不能拒絕。
可是當蕭尚言的手指觸到她的肌膚時,她的身體哆嗦得如同狂風驟雨裏的一片秋葉,眼淚幾乎是洶涌而出。
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一般,再一次推開了蕭尚言,蜷縮到角落裏嗚咽不止。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
身體裏好像有兩個自己,有一個自己很是疑惑地看着另一個哭泣的自己,不知道她爲何會做出這樣怪異的舉動。
“怎麼可以違背尚言哥哥呢?”
那個疑惑的自己對哭泣的自己說,“那可是尚言哥哥呀,你爲什麼要哭呢?”
爲什麼要哭,她真的不知道。
好像......只是一種本能。
無法控制的本能。
蕭尚言目光變幻地沉默看着她,那一點浮動的旖旎情思,被她的眼淚和抽泣弄得徹底沒了。
岑七說過,現在的她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可她這個反應,他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是上一次,他喝醉後強行闖入她房中,害得她情緒崩潰,不惜刺傷他,甚至自傷,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嗎?
否則,怎麼解釋,她對他的靠近,會如此不由自主地排斥。
蕭尚言的確很想要她。
可是,他不願她對於牀笫之事有不好的記憶,更不希望自己和她的第一次,留給她的只有恐懼和哭泣。
他沒有凌虐強迫女子的癖好,何況這個女子,還是他喜歡了那麼久的女孩。
她是要一輩子留在他身邊的人。
他和她,來日方長。
蕭尚言低低地嘆了口氣,“公主,別哭了,過來睡吧。我不碰你便是。”
她淚眼朦朧地看他一眼,到底還是過來,乖乖地躺下了,只是眼睫仍帶着淚花。
蕭尚言爲她蓋好被子,和衣而臥,果然再沒有再靠近她半分。
翌日,秦落羽醒來的時候,蕭尚言已經走了。
她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隱約覺得自己昨夜犯了很大的錯誤。
可是當時好像就是很分裂的一個自己,明明心裏想的該是這樣做,真正面對起來,卻又成另外那樣了。
秦落羽也很有些困惑不解,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這樣。
她心裏很是不安,擔心蕭尚言會因此生氣。
她想,等尚言哥哥再來的時候,她一定一定不能再推開他了。
中午的時候,秦落羽隱約聽見門外有人和院外看守的侍衛發生了爭執,到後來,竟有打鬥之聲傳來。
秦落羽從窗戶探頭望出去時,就見四公主秦素菡帶着十餘名宮衛,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秦素菡冷冷地看着她:“昨天尚言哥,是在你這裏過夜的嗎?”
秦落羽認得眼前的人是四妹妹,半點也沒隱瞞地點了點頭。
秦素菡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扭曲,盯着秦落羽的目光,充滿了憤恨。
“我跟尚言哥大婚不過半個多月。”
秦素菡咬牙切齒地說,“他如今是我的夫君,你留他在你這過夜,你到底想幹什麼?”
秦落羽側頭,有些好奇地瞧着她:“你和尚言哥哥成親了嗎?”
竟是渾然不在意的語氣,好像成親這個事根本不算什麼似的。
秦素菡不知道她爲什麼能這樣鎮定,這樣沒事人一樣的坦然。
“我與尚言哥的親事,是皇兄親自賜下的,前些日子滿城鑼鼓震天,我不信你在這院中沒聽到!”
秦素菡冷笑,不知是氣還是恨,眼眶都漲紅了,“你早就嫁了人,而今還覬覦勾引別人的夫君,今天這件事,咱們必須說個明白!”
她上前扯着秦落羽的衣袖就往外拽,“皇兄在溫泉別院回不來,咱們就找太后評評理去!”
“四公主!”得到消息的岑七飛奔着進來:“三公主身份特殊,不能出去!”
秦素菡扯着秦落羽不放,厲聲道:“我看今天誰敢攔我!”
她帶來的宮衛嘩啦上前攔住了岑七等人,呈半圓圈狀將秦素菡護在中間。
秦素菡如今是蕭尚言明媒正娶的夫人,岑七不敢硬來,只能眼睜睜看着秦素菡將秦落羽拽出了院子。
秦素菡繃着臉,拉着秦落羽出了院子,上了停在府邸門前的馬車,吩咐馬車伕直奔皇宮而去。
皇宮岑七自然是進不去的,只能趕緊讓人去通知蕭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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