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終結

作者:小樓花開
秦落羽隨着陵君行重回岱山行宮時。

  陵承稷和那些北地蠻人已經被一網打盡。

  陵君行將那一腔沒能對秦落羽發出的隱忍怒意,盡數施之餘這些北地蠻人身上。

  除了陵承稷,那些北地蠻人一個不留。

  交戰的山林裏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山澗的溪水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陵承稷頭髮散亂,身上遍佈血跡,狼狽不堪地被帶到陵君行的面前。

  扎合柔在岱山獵場的飲食中,意圖下毒,未能成功。

  駐守岱山獵場的驍騎營好像早就有所防備,薛玉衡將計就計,讓他們誤以爲得手。

  而秦落羽被劫後。

  衛無忌的人來得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驍騎營的反應,也比他以爲的要神速得多。

  這一場戰爭,他輸得一敗塗地。

  驍騎營大軍來攻時,他試圖自殺,但被左將軍方謙一箭射中手腕,阻止了他輕生。

  方謙讓人將他綁了,“劫持了娘娘,意圖謀反,你也配死得這麼容易?還是回去聽候皇上發落吧!”

  此刻,他被送到了陵君行跟前,眼裏如死灰般沒有半點生氣。

  大殿之中,陵君行俯瞰着陵承稷,想起年少時那些舊事,目光晦暗難明。

  陵君行不到一歲便搬出宮中,孤零零住在昭王府,除了每三個月進宮一次探望鄧太后,鮮少踏出府邸。

  五歲那年,老管事領着陵君行送他去太學時,遇到了陵承稷。

  彼時陵承稷不過十來歲,但已然被冊封爲太子。

  少年眉眼生動,意氣風發,帶着三弟和四弟在殿外玩蹴鞠遊戲。

  陵君行靜靜地從他們身邊經過,陵承稷卻攔在了他面前。

  他擡頭,就見陵承稷笑着道:“聽說今天我二弟要來太學,你,就是我二弟?”

  二弟。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稱呼他。

  年幼的陵君行沉默着,沒有說話。

  陵承稷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晃了晃手裏的蹴鞠:“要不要一起玩?”

  陵君行冷漠地說:“不。”

  陵承稷沒有生氣他的態度,上下打量着他:“你總是一個人住在昭王府?一個人呆着,多無聊啊。”

  陵君行看了他一眼,陵承稷不像是嘲笑或譏諷,目光坦誠。

  他說:“你以後可以來找我玩啊?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陵君行沒理他,繞過他的身邊,頭也不回進了殿中。

  他自然不會去找陵承稷。陵承稷說來找他玩,他也沒放在心上,以爲不過是說說而已。

  然而幾天後,陵承稷真的來了,不但來了,還帶來了三弟四弟。

  陵君行一個人獨處慣了,向來少言寡語,府裏一向清冷得很。

  乍然多了這麼多人,他不習慣。

  看着那幾個人在他的書房裏亂晃,他握着書卷的手無意識緊了緊,表情很有些冷。

  陵承稷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大哥來了你都不知道倒茶,哎,我只好自己倒。”

  他喝完了茶,笑嘻嘻看着他:“看我做什麼,這才幾天,不會連大哥都不認識了吧?”

  陵君行抿着脣,一言不發。

  陵承稷走過來,扯過他手裏的書,拉他起來:“天氣這麼好,看什麼書啊,走,大哥帶你到外面抓蛐蛐兒去。”

  他拉着陵君行,帶着三弟和四弟,在昭王府裏瘋跑,爬樹,掏鳥窩,抓蛐蛐兒,鑽石洞,什麼都玩。

  陵君行很不適應,卻也沒有拒絕,任由這個大哥去哪兒都拽着他。

  那天陵承稷走的時候,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我問過我母后了,她說你母妃一心念佛,四大皆空,怕你擾她念佛,都不怎麼讓你進宮。你不能進宮沒關係,以後大哥常來找你玩。”

  陵君行只當陵承稷是一句戲言。

  然而出乎他意外,陵承稷此後果然時不時就會來昭王府,哪怕爲此惹得先帝生氣,他也照樣我行我素。

  先帝寵他,便也由着他。

  昭王府內,陵君行從此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

  從他五歲那年,一直到十二歲,陵承稷洛城出事那年。

  整整七年,他的生命裏,多了大哥,後來,多了鍾姑娘。

  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何爲親情,何爲愛。

  他不慣與人交往,也不懂怎麼與人交往,陵承稷足足陪着他快一年,他才終於肯叫他一聲大哥。

  那聲大哥,他本來以爲可以叫一輩子的。

  可他們到底是怎麼,就走到了而今這步田地。

  “當年四弟謀反,口口聲聲是爲了陵國。”

  陵君行低啞的嗓音,終於打破這殿中壓抑的沉默,“大哥你謀反,卻是爲何?”

  陵承稷淡淡道:“事已至此,何必多問。我既敗了,皇上還是早點賜我一死。”

  陵君行眉眼有些冷,陵承稷謀反的理由,他多少猜出一些。

  他說:“大哥莫不是以爲,肅王府那場大火,是我的授意?”

  陵承稷沒有否認。

  不是陵君行的授意,還有誰,能在肅王府放那麼一把大火,那麼殘忍地一個不留。

  他擡頭望着陵君行,“三年前,我在眉城放那把火,是爲了陵國。那件事跟慕蘭沒有半點關係。”

  想到慕蘭還有她腹中的胎兒,陵承稷心頭更塞,“你若恨我,大可以衝着我來,爲何一定要如此無情,非要以牙還牙。”

  陵君行瞳眸微震,不可思議地看向陵承稷:“眉城那把火,是大哥放的?”

  陵承稷以爲他明知故問,“皇上不是就早就知道了?”

  陵君行猛地站起身來,眼底黑沉冰冷一片,聲音都變得冷厲:“火燒緣空寺,定要逼她於死地,也是大哥的手筆?”

  陵承稷淡淡道:“她不是什麼都記起來了。皇上火燒肅王府,難道不是爲了替她出氣?”

  陵君行身形都晃了晃,俊臉彷彿剎那間被抽去了所有血色。

  陵承稷對上他的目光,心下不知爲何,有不好的預感。

  陵君行死死盯着陵承稷,咬着牙道:“這件事,她從來不曾對我說過。她當時懷了六個月身孕,大哥,你怎麼能,你怎麼忍心!!”

  她只說眉城那場大火波及緣空寺,她逃生不得,後來意外回了她的世界。

  她帶着孩子歸來,也從未提及那場大火的真相,決口沒有提過陵承稷半個字。

  絕影當日被北地蠻人圍攻身受重傷,他一直以爲那場大火,與北地蠻人有關,這才下了那場屠殺令,卻不知,真正的兇手,卻是這個他始終視作親人的大哥!!

  陵承稷如遭重擊,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秦落羽,從來不曾將緣空寺大火的真相告訴二弟嗎?

  那肅王府那場大火

  “肅王府大火的真正凶手,是扎合柔。”

  隨着衛無忌的聲音響起,幾個比陵承稷還要狼狽,滿身血污幾乎看不出本來面貌的人,被五花大綁着推了進來。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扎合柔。

  衛無忌看了眼爲首的一名北地人:“告訴肅王殿下,肅王府那場大火,到底是誰放的。”

  那人掙扎着跪下,也不知是怕的還是身上的傷疼的,哆嗦着道:“是,是柔姑娘讓我們放的......殿下不肯共謀大事,執意辭官歸隱,柔姑娘說非如此,不能逼殿下下決心......”

  陵承稷只覺熱血衝上頭頂,眼裏猩紅一片,死死瞪着扎合柔:“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扎合柔並無半點心虛地對上陵承稷的目光,“是。”

  但凡她做過的事,從來不會後悔,更不會感到歉疚。

  她殺慕蘭,只是因爲慕蘭該死。

  陵承稷再也忍不住,在扎合柔話落音的那一瞬間,已然衝了過去,狠狠一腳將扎合柔踹倒在地。

  他瘋了一般又踹又踢,整個人完全喪失了理智。

  扎合柔初時還咬緊了牙關,到後來,脣齒間也不由溢出低低的慘呼,很快就奄奄一息,昏迷了過去。

  衛無忌總算拉開了陵承稷,“殿下!”

  陵承稷恍惚站了一會兒,似乎終於回過神來。

  他幾乎不敢正視陵君行的目光。

  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裏,他從小最喜歡的,就是陵君行。

  或許,是因爲他和其他皇子都不一樣,小小年紀便搬出宮外居住,他一直對這個弟弟存了好奇之心。

  十餘歲在太學見到陵君行時,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弟弟。

  初時不過是覺得他可憐,父皇不疼他,他的母妃也不要他,所以想要多盡一點哥哥的責任,多照顧他。

  可是後來,卻發現這個弟弟,是他所有弟弟裏最沉斂最內秀最有文韜武略的那一個,那同情,漸漸變作折服。

  他年幼時便被封爲太子,父皇母后寵他至極,太傅教導卻也甚嚴。

  他與陵君行一樣,從小便以陵國與天下爲己任,但凡爲了陵國,他可以不惜一切。

  然而唯有這次謀反,卻是背離了他的初衷,只是爲了一己復仇的私慾。

  而這復仇,竟也是大錯特錯。

  因爲到頭來,他連仇人是誰都沒有弄清楚。

  他神色頹然至極,啞聲道:“二弟,對不起。”

  陵君行看着他,沒有說話,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陵承稷也並沒有指望陵君行原諒,他沉默着跪下磕了三個頭,跟着衛無忌的人走了出去。

  然而,才一走出殿外,他便一頭撞上了盤龍石柱,竟是選擇了與當年的丞相皇甫延一樣的死法。

  衛無忌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陵承稷血濺當場。

  陵君行對陵承稷的死,反應甚是淡漠。

  至於扎合柔,後來被陵君行下令製成了人彘,扔在了不夜都的勾欄夜市中,任人圍觀捉弄譏諷嘲笑,數年間生不如死,飽受折磨後慘死街頭。

  當然,這是後話了。

  因了秦落羽,陵君行刻意隱藏收斂了不好的一面,可一旦真正被觸怒,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更冷漠殘忍。

  秦落羽一直以爲《暴君是怎樣煉成的》那本書中,提到鄧太后被做成人彘,是薛玉衡因薛家滿門被滅一事對鄧太后積怨難消,是以虛構了這一環節。

  她卻不知道,薛玉衡並非完全虛構,鄧太后誠然沒有過這種遭遇,但的確有人被陵君行做成了人彘。

  陵君行不想嚇到她,從頭到尾都瞞住了她。

  是以扎合柔的下場,秦落羽始終一無所知。

  只是無論她知不知,這場叛亂到此,總算是終結了。

  寢殿內,秦落羽一直沒有睡,也睡不着。

  陵君行進來時,她還想這次她瞞着他做下那麼大的事,終究不對。

  怕他還生她的氣,本想再哄哄他。

  豈知才迎過去,就被男人一把抱進了懷裏。

  他抱得那般緊,秦落羽不安地問:“怎麼了皇上?”

  陵君行沒說話,手掌捧起她的臉,毫無章法地,幾乎是顫抖地吻着她的額頭,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帶了無限的憐惜,珍重,疼愛,也帶了不可言說的心悸,後怕和萬般慶幸。

  他的聲音異樣低啞,他說:“對不起。”

  傷害她的人,是陵承稷,是他的大哥。

  她知道他對陵承稷始終難以割捨兄弟之情,所以對緣空寺那場大火的真相,半個字都不曾提過。

  她從另一個世界歸來,她明知道陵承稷可能會謀反,卻仍舊不惜以身試險,設下這場局,只爲了向他證明,陵承稷是真的有罪,只爲了他,不會因爲陵承稷的死,有任何愧疚之心。

  這句對不起,是替陵承稷說,也是,爲他自己說。

  秦落羽不知陵君行爲何會說這句話。

  其實她更想跟陵君行說對不起。她害他擔心了。

  不過以後,不會了。

  她輕輕伸手抱住他,一如他那般珍惜溫柔地,在他輪廓堅毅的下巴上親了親。

  她柔聲說,“以後我不會再讓夫君擔心了。”

  迴應她的,是綿綿密密憐愛溫柔的吻。

  窗外秋月正明,照着房中一對相擁相吻的有情人。

  秦落羽突然想起,這一生他們的重逢與廝守,是陵君行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換來的。

  她忍不住黯然落下淚來。

  縱然她與陵君行還有這一生可相守。

  可第一次,覺得這一生未免太短,不夠她回報陵君行深情之萬一。

  這一世之後,她與他,便如行雲無定,不知重會是何年。

  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

  只願他和她,可以再相逢。

  哪怕拼將一生休,也要盡君一日歡。

  ------題外話------

  晚上實在趕不及了,雖然是一更,但劇情需要,內容放一起了,一共四千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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