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荒誕夢境
夢中,一個神色溫柔的青年坐在書桌前,正是剛剛入秋的季節,窗外的銀杏樹葉染上一絲金綠。傍晚時分,金色的陽光透過銀杏樹葉從窗外照射進來,星星點點的落到白色信紙上,青年手執鋼筆,沙沙聲地書寫着什麼。
他正在寫信。
青年似乎很是苦惱,寫寫停停,一會兒表情憂鬱,一會兒又像想起什麼美好的事情,露出甘之如飴的微笑。
終於,他寫好了信,將它仔細摺好,又把珍藏的八音盒從櫃子裏抱出來,輕輕打開後蓋,將白色的信封塞了進去。
八音盒開始播放小提琴曲,西裝小人一卡卡地轉動着。
在縹緲的小星星樂聲中,神色溫柔的青年拿出了白色罐裝小藥瓶,帶着苦笑,把倒出的一把藥片一口吞了下去。
目睹了這一場景後,喻樂終於意識到,這是原主的記憶,他消失前的記憶。
爲什麼他會看見這段記憶?
正感到疑惑時,小房間原本安靜柔和的畫面突然暗沉下來。射進來的夕陽逐漸變得濃稠,透出一絲絲猩紅的血色。青年的影子被漸漸拉細拉長,直到變得漆黑,覆蓋住了大半個房間。
夢境突然變得荒誕滲人。
喻樂站在門口,應該是站在門口。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存在於這個房間。
但此時此刻,書桌前的青年卻突然回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那是一對波濤洶涌的黑色眼球。
憤怒、不甘、嫉妒、怨恨、愛慕……這些複雜的情緒在其中翻涌,透過那雙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波濤詭譎的大海。
回眸的青年表情麻木,語氣森然:“你是不是很得意?你這個小偷!!!”
喻樂正欲開口說點什麼,下一秒,臉頰傳來的真實觸感驚醒了他。
在夢境與現實的邊界,他感覺到黏膩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裹得緊緊實實的被子如同一座大山壓在身上,同時,一雙冰冷的大手正溫柔地拍着他的額頭,伴隨着一個擔憂的聲音。
“喻樂?喻樂?你怎麼了?”
眼前的屋子、怨憤的青年、以及窗外詭異的血色殘陽……這樣的畫面正在迅速消融,喻樂感受到了眼球的聳動,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漸漸浮現出陌生的臥室和天花板,他偏頭看去,窗外的黑夜靜悄悄的,玻璃窗上折射出房間裏柔和的燈光。
“喻樂,你怎麼了?”
把他從夢中喚醒的聲音再次響起,那雙冰涼的手重新搭上額頭,試了試溫度又離開:“摸起來不燒了啊?”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一開口,喻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沙啞,比鋸木頭的聲音還難聽。
下一秒,溫水立刻被送到了嘴邊,他像飢渴的沙漠居民,努力把自己從裹木乃伊一樣的被子中掙脫出來,端起水杯咕嚕嚕喝起來。
“發燒做噩夢了嗎?”男人輕輕把他從牀上扶起,見他猴急的樣子,又不放心地囑咐到:“你慢點喝,別嗆着了。”
男人身上傳來了一股清香。
喻樂一邊喝水一邊想,這味道好熟悉,他好像聞過。很快他就想起來了,是早上暈倒時,鬱宥之扶他時的味道。
終於,他半夢半醒的腦子完全清醒了。
喝完一杯溫水,男人又遞給他一杯,喻樂看了鬱宥之一眼,才道:“不是噩夢,我只是在夢裏看到原主了。”
“原主?”
“就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
“夢裏他在幹什麼?”
“在寫信。”
“爲什麼會夢見他?”
“我也不知道。”
話題就這樣戛然而止,對面的人似乎不知道要繼續問什麼,一時之間沉默下來。
喻樂看了周圍陌生的環境一眼:“這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我家,你發燒四十度,我沒辦法帶你去醫院,只能把你帶回來幫忙叫了醫生。”
喻樂抱着水杯眨了眨眼睛,真誠道:“謝謝你。”
鬱宥之無所謂地笑了一下。
第二杯水喻樂只喝了一半,鬱宥之就把溫度計遞給他:“我摸着額頭的溫度已經差不多了,你再量一量吧。”
他接過溫度計,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乖巧的開始量溫度,鬱宥之站在身邊,喻樂則看向了窗外。
現在已經到了夜晚,可以看到一輪月光懸掛在窗外,冷冷清清的模樣,讓這個世界顯得很安靜:“我睡了多長時間?”
“七八個小時吧。”
“我睡着的時候,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鬱宥之露出不解的神情:“比如說?”
喻樂想了想:“比如世界崩塌,天上被撕開一個大口子之類的?”
“唔……”男人沉吟了片刻,居然很認真地回到:“至少我公寓附近很平靜,網上也沒有看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新聞報道,應該是沒有發生。”
“哦,什麼也沒有發生啊,”喻樂應了一聲,表情竟然有些失望:“我還以爲竹珞知道了真相,這個世界絕對會發生點什麼呢。”
鬱宥之:“?”
喻樂身上似乎還有祕密,但鬱宥之只是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
“這是你的手機,我看你燒得迷迷糊糊還抱着它,就幫你放在牀頭了。”他指了指右邊:“好像來了很多消息,可能需要你處理一下。”
喻樂眨了眨眼睛。
“還有,表情包p得不錯。”
呃……出於泄憤給鬱宥之p的沙雕表情包,居然被發現了,喻樂感覺有些尷尬:“對不起,我回去就把表情包換掉,今天真的很感謝你。”
他埋頭拿回手機,真心實意地道歉:“今天肯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我馬上就收拾東西回家……”
聞言,鬱宥之卻皺起眉頭:“喻樂,你不會想就這麼離開吧?”
喻樂:“?”
鬱宥之:“你發燒四十度,我忙前忙後照顧了你一下午,爲了你還被宋哥誤會了……你就不打算報答我一下?”
喻樂:“呃……你希望我怎麼報答呢?”
男人盯着他看了兩分鐘,沒有說話。
正當感覺對方要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時,鬱宥之卻突然笑了,他兩步走過來,停在面前,在喻樂亂糟糟的頭髮上揉了一把:“放心吧,我不會現在就要你以身相許的。”
不會是現在?那以後就會嗎?
“你看我辛辛苦苦守了你一下午,飯也沒有喫、覺也沒有睡的份上,就算再怎麼討厭我,總可以勉強陪我喫頓晚飯吧?”鬱宥之那雙漂亮的灰色瞳孔執着地看着他:“我們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鬱宥之的眼神,讓喻樂覺得如果拒絕了,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懷着這樣的罪惡感,他只能點了點頭。
“話說,”鬱宥之突然一拍手,像想起了什麼:“溫度計是不是超時了?”
“啊……”他已經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
鬱宥之卻瞬間愉悅起來,欣然道:“反正也不着急,那等晚餐送過來之前,再烤一次溫度吧。”
拷完溫度之後,他們很融洽地一起喫完了晚飯,又在提醒下吃了藥。晚飯之後就到了凌晨,在鬱宥之的挽留下,喻樂又順其自然地留宿了一夜。
期間,關於穿越和重生的問題,鬱宥之一個字都沒有問。
這人就像突然轉性了一樣,變得體貼入微,很好相處,但喻樂卻微妙地覺得有些不適應,甚至有種奇怪的噁心感。
一夜無事發生。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喻樂的燒完全退了,他才終於找了由頭,打算離開鬱宥之的公寓。
這時大明星卻突然叫住了他,用雙漂亮的灰色瞳孔衝他眨了眨:“喻樂,如果你需要我的話,記得隨時聯繫我,我一直都在這裏等你。”
抱着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喻樂離開的速度又加快了兩分。
“消息消息……”
回到家後,喻樂就開始處理昨天發燒的遺留問題,兼職曠工、安安和齊東逸發來的消息也沒有回,他捧着手機給領班解釋道歉了半天,才以“扣除三天工資、下不爲例”這樣的結果把事情緩和下來。
“消息消息……”他繼續翻手機看消息,喃喃自語:“不是說來了很多消息嗎?難道就只有這些……”
這個時候,喻樂還沒怎麼在意這件事情,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因爲第二天晚上,他又做了同一個夢。
還是這間出租屋,還是剛剛入秋的時節,神色溫柔的青年坐在書桌旁寫信。
銀杏染上金綠,窗外殘陽似血。
書桌旁的青年猛然回頭,表情麻木,微笑森然:“你很得意吧?!你這個小偷!!!”
夢中,喻樂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這句話,是不是和上一次說的不太一樣?
但這一次沒有人再把他從夢境中叫醒,於是夢境繼續了下去。
“小偷!強盜!!外來者!!”書桌旁的青年目眥欲裂,瞪着他,憤怒洶涌的情緒像永無止境的地下泉水一樣涌出來:“是你佔據了我的身體!你這個小偷!!”
“滾出去!滾出去!我要殺了你!”
如同惡鬼唸叨着咒語一般,目眥欲裂的青年下一秒突然站起,衝過來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對方佈滿青筋的手勒入他的皮肉,夢境中,居然傳來了真實的窒息感。
缺氧導致喻樂眼球凸出、滿臉紫紅,他用翻白的眼球艱難地看向表情猙獰的青年:“你就是……副船長嗎?”
明明是這副慘狀,眼神卻像在俯視身下人。
見狀,掐人的青年不由一愣。
喻樂抓住了這個時機,隨手抄起身邊的相機,朝對方的腦袋一把砸下去。
一下不夠,他卯足剩下的力氣,又連續砸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沉寂的夢境中傳來哐哐噹噹的重響。
青年掐他脖子的手早已鬆動,他像扯開狗皮膏藥一樣,把那雙痙攣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扒拉下來,然後一腳把人踹到角落裏。
相機早已被砸爛,嘩啦啦的碎片從指尖掉落,喻樂甩開相機,摸了摸疼痛的脖子,終於看向了牆角的青年:“我現在應該是在做夢吧?這裏是什麼意識空間嗎?”
他感到很新奇似的,一步步向牆角走去:“沒想到夢境也可以這麼真實,可以感到疼痛,還可以揍人。”
終於,他逼近牆角,一雙灰濛濛的眼睛俯視着身下的人:“如果我在這裏把你打死,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顯然,喻樂並不打算等待回答。
牆角的青年驚恐地睜大眼睛時,他已經在夢境裏揚起拳頭。
“噹噹噹當——”
“噹噹噹當——”
就在這時,熟悉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鈴聲近在耳邊,十分刺耳,卻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居然有人給他打電話。
眼前的夢境開始迅速崩塌。
下一秒,喻樂皺着眉頭從夢境甦醒過來,拿起手機,看到了竹珞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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