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拒絕
[陌生號碼:竹珞你怎麼把我拉黑了?
[陌生號碼:對不起對不起小竹老師,之前那些短信確實是我過分了,明天有空一起喝個咖啡嗎?我朋友在國外的音樂行淘到一把相當不錯的小提琴,冥思苦想,還是覺得國內只有你這樣的天才小提琴手才配得上,明天去來試試音色吧?
半夜時分有些起風了,窗外的樹葉沙沙沙沙的響着,竹珞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會兒想着待會兒外面會不會下雨,一會想着晚上音樂會上遇到了喻樂和霍安弄的事情。
收到短信時,手機屏幕陡然在漆黑的夜晚亮起,熟悉了黑夜的他被這突然的光亮刺激得一驚,心臟居然猛的跳動起來。
在這樣的夜晚裏,那些本就紛亂的思緒愈發煩躁了。
即使是陌生號碼發來的陌生短信,即使他只是快速拿起手機,隨便瀏覽了一眼便立刻放下,他依然從字裏行間感受到了一陣蔓延的噁心。
短信是王福瑞發的。
黑暗中的青年立刻把息屏的手機遠遠甩到了牀頭的另一邊,就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要立刻遠離。
王福瑞真的很纏人。
竹珞知道他對自己有興趣,但自從察覺這這一點,他就很注意沒在兩人一起相處的公共場合做過任何可能讓對方誤會的事情,並且秉着社交禮儀,有意無意拒絕過對方很多次。
但這人卻像是完全看不懂臉色,一次又一次撲過來,而且一次比一次過分,上次居然在臺下給他發這麼噁心的短信,一想到對方究竟用怎樣的目光注視着他,他就感到一陣惡寒。
他能從王福瑞眯眯縫的小眼睛中注意到某種貪婪的東西,如同下水道偷窺食物的老鼠,一見到便能聯想起滿是灰塵的倉庫、骯髒惡臭的腐爛食物、或者是其他讓他生理或者心理上同時感到噁心的東西。
爲什麼世界上會有王福瑞這種人?
爲什麼這個人一定要纏着自己?
爲什麼阿喻說自己會和霍安弄在一起?
爲什麼那個喻樂明明佔據了別人的身體,卻能那麼理所當然的面對他?
夜色漸漸濃了,外面的風聲更加喧囂。
當稀薄的睡意漸漸襲來時,竹珞的思維卻變得更加廣闊也更加散漫,那股連日連夜來的煩躁在荒蕪的大草原上生了根發了芽,終於衝破了他思維的枷鎖,侵入了更加荒誕的夢境中。
他理所當然的做了噩夢。
在夢裏,他終於徹底完成了寫給消失的阿喻的小提琴曲,然後他在一座荒蕪的孤島舞臺上,沉浸的拉着那首曲子,渴望它像招魂曲一樣,把消失的阿喻帶回他身邊。
但海浪猛烈的拍打着孤島,他的舞臺很快就變得搖搖欲墜。
觀衆席下坐着各種各樣面目模糊的人,有些人讓他感到熟悉,有些人則讓他感到陌生,但佔據了阿喻身體的孤魂野鬼一開口,他的面容立刻就清晰起來——那明明就是阿喻的臉,他一瞬間懷疑阿喻已經應着招魂曲回到了他的身體。
但阿喻卻用一種極其冷漠無情的目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個小丑,對他說:“都是你的錯,你的阿喻再也回不來了!”
他心慌的看向了另外一邊,又看到了舞臺下流着涎水的王福瑞,他長出了一副青面獠牙,呼嚕呼嚕的發出狗叫聲,然後對他張開了血盆大口說:“竹珞,我現在就要吃了你!!!”
他自然是被驚醒了。
不知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多久,但估計時間並不長,一閉眼一睜眼窗外居然還是漆黑一片。
不過醒來後外面終於開始啪嗒啪嗒的下雨,隱隱約約的狗吠聲從隔壁的小別墅傳來,顯得寂寥而又沉靜。
後半夜,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竹珞還是皺着眉頭,赴約了王福瑞提到的咖啡廳。
他決定把這件事情當面說清楚。
早上出門時仍然在下雨,他選了一把長柄的黑色大傘,如今街頭已經很難看到這樣大這樣漆黑的傘了,似乎只有國外舉行葬禮時,賓客們纔會打上這樣一把沉默的傘。
但在這樣雨天,在阿喻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這傘卻也莫名的合時宜。
而且阿喻說過,他喜歡下雨。
下雨時整個城市就會顯得特別安靜,很適合一個人打着傘去外面散步,沒有人時街道上就只會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
這樣打着傘走在淅淅瀝瀝的街道上時,阿喻究竟在想什麼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他居然已經來到了咖啡廳,收斂了發散的思緒,他收起黑色的長柄雨傘,在侍者的帶領下去往咖啡廳的小包間。
就像外面安靜的街道一樣,咖啡廳裏也幾乎沒有什麼客人,竹珞從過道上匆匆走過,覺得濃郁的咖啡味似乎讓自己的體溫上升了一些。
他很快就來到了包間,打開門,裏面傳來了咕嚕咕嚕煮咖啡的聲音。
夢裏那個青面獠牙的胖男人正坐在豪華歐式沙發上,裝模作樣的端着法國宮廷的專用瓷器,輕輕的抿了一口:“真香啊!”
見竹珞到了,他立刻站起來迎到:“竹珞你終於來了,這是店長特意煮的咖啡,剛剛熬好香得不得了,你也來嚐嚐!”
聞言,他卻只是禮貌的點了點頭,卻站在門口沒有動:“王總,我今天來不是和你喝咖啡的。”
見竹珞態度冷淡,胖男人卻毫無所覺似的堆出了笑容:“哦哦哦對對對,我們今天是來看小提琴的!”
這樣說着,胖男人從身邊的土豪沙發上提出一個漆木箱子,討好一般對門口的青年招了招手:“過來看看吧竹珞,這是我朋友在國外的音樂行淘到的東西,據說是韋林斯大師的作品,花費了他好大的功夫。”
韋林斯?
聽到這個名字時,竹珞的眼神動了動,但這樣細微的表情完全被掩飾在了冷淡的神情下:“不好意思王總,我今天也不是來看小提琴的。”
“嗯?”
聽到這話,中年胖男人停住了手上拆箱子的動作,蹙起眉頭看向門口的青年:“竹珞,那天給你發了那樣的信息我真的是情不自禁,你就不要再生氣了。”
那種被噁心的下水道老鼠盯上的感覺又來了。
“我今天就是來說這件事情的,”他抿脣忍受着,可實在是太噁心,還是忍不住說到:“王總我沒有生氣,但我確實和您不熟,您這樣做我感到很困擾。”
聞言,王福瑞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並不打算繞彎子,握着黑色大傘的手柄,微微曲起了手指,在門口處直視着他:“王總,我很高興您能喜歡我的小提琴,但希望您以後不要再騷擾我了。”
“騷擾……”胖男人肥厚的嘴脣動了動,渾濁的小眼珠盯住他:“竹珞,我以爲我這是在追求你?”
“那我現在就給您答覆,我拒絕您的追求。”
“爲什麼?”王福瑞看起來不太理解:“我不夠有錢嗎?我對你不夠尊重嗎?爲了你我還特意拜託國外的朋友去音樂行淘了古董琴。”
“恕我直言,王總。”
“?”
“我討厭您的長相,而且您年齡太大、體重超標、還是個男的……您的喜歡只讓我感覺噁心。”
然後他撐着長柄雨傘,衝門內的男人禮貌的點點頭:“我今天要說的話就是這樣,失陪。”
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王福瑞的五官扭曲了一瞬,暴怒像山火燎原一樣呼啦啦燃燒起來,這一瞬間,他展現出一種外人從未見過的陰沉。
“竹珞,我聽說你和你朋友鬧掰了?最近他好像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啊。”
身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竹珞轉身離開的腳步終是停下,回頭看到胖男人雙手交叉撐在桌面,正一副笑意融融的表情看着他。
“你調查我?”
“爲了獲得你的青睞,這種事情也有其必要性嘛,所以就稍微調查了一下。”
“和你的朋友混在一起的男人是個小明星,叫做鬱宥之還是抑鬱症什麼的,真不錯,像我這樣的中年胖男人也偶爾也想睡睡小明星什麼的換換口味啊。”
這種毫無掩飾的猥瑣發言果然讓竹珞皺起了眉頭。
“但仔細調查後卻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小明星居然是那個鬱家的大少爺,他的風評可不太好,從小就流傳出一些奇怪的傳言,據說還捲進過一樁人命官司。”
聽到這裏,竹珞咬了咬呀。
“竹珞,你喜歡你那個朋友吧?會擔心喜歡的人受到傷害吧?”
“我怎麼可能!”竹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後面的話卻漸漸消失在了脣間:“……喜歡那個人。”
王福瑞卻毫不在意的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的另一邊,向門口的人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如果想多瞭解瞭解那位鬱大少爺、或者不希望我給你的朋友找麻煩,也許我們今天還可以繼續喝一被咖啡?”
“我……”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
竹珞知道他應該離開,王福瑞顯然生氣了,這個人並沒有開玩笑。
而且喻樂不是他的阿喻。
他應該不管不顧,再也不過問那個人的任何消息。無論對方是死是活、交友不慎、還是受到傷害,都已經和他沒有關係。
他知道的,這纔是正確的做法。
但知道只是知道,此時此刻,在王福瑞貪婪的目光下,他還是握着黑色的長柄大傘,走進了小包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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