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圍欄邊,冬天還矮胖深青的樹現在長出了新葉子,嫩綠的枝椏,在陽光的照射下有油亮的光,可可愛愛。
冬天飛去避寒的鳥現在又飛回來了,在樹枝裏飛上飛下,嘰嘰喳喳。
一?切都是最好的。
姜流舟縮在手術室門口,無助地抱着自己的膝蓋,一?臉的空洞無助。
手邊的座椅上還有那個織了很久的毛衣,暗紅的顏色,放在藍色的椅子上,被走廊裏蒼白的光一?照,格外刺眼。
針還有毛線都也在,和那件毛衣放在一起。
本來是在另一雙手裏的,可是,那個人突然就倒下了。
沒有一?點徵兆。
於是,毛衣毛線和鉤針一?起,就被搬到了病牀上,被擡到了手術室。
在手術室外面,被醫生髮現,匆忙間隨手拿起來,丟到了垃圾桶裏。
又被姜流舟撿了回來。
姜流舟低頭看着這件只剩最後幾針的毛衣,想着剛剛奶奶猝然倒下的樣子,還有之前?自己鬧着追問也沒有得到的承諾,覺得自己現在哭也哭不出來了。
就是那種茫然。
自己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要幹什麼,只想縮起來不要面對這一?切的無助。
這樣不好,自己不?能縮起來。
姜流舟抹了一?把臉,伸手拿起旁邊的毛衣,打算把最後幾針補上。
自己答應了,她給自己織毛衣,那她的毛衣,就自己幫她織的。
可是毛衣怎麼織啊?
姜流舟努力回想着這兩根針在那雙浮腫的手裏靈活的樣子,學着勾手裏暗紅色的毛線。
已經硌了太久的胳膊現在好像不是自己的,僵硬麻軟,總是不能好好擺弄那兩根小小的針。
怎麼會這樣啊?不?就是這樣織的嗎?
姜流舟越發茫然,腦子裏空洞洞一?片,眼睛看着那兩根針,沒有焦點。
心裏是急的。
於是手上就開始用力,想把線挑起來。
護士腳步匆匆來來去去,路過這裏的時候被那片紅吸引了注意力,往旁邊看了一?眼,停住了:“誒小妹妹,小心手啊!”
聽到聲音,姜流舟緩緩擡頭,看向來人。
護士看着她手上被鉤針戳出來的一?大片紅色,想把針拿出來:“不?疼嗎?”
姜流舟握着針不?肯放手,腦子裏那句話晃了好幾遍,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護士捏住那根針,用力,沒有拉出來。
想到這是手術室,大概也知道這個小妹妹應該是家裏人出了什麼事,就更不放心她拿着這麼一?根針擺弄,於是加重了一?點語氣:“放手,別傷到了自己。”
一?擡頭,剛剛還一?片空洞的人現在淚流滿面:“姐姐,她是不是好疼啊。”
夜澤軒坐在紅木桌子前?,看着自己面前攤開的書本,有點不習慣,問沈逸曦:“你?不?看着我學習嗎?”
沒等沈逸曦回答,他又問:“你?最近怎麼對法律這麼感興趣啊?”
法學生沈逸曦從法考重點裏擡頭,茫然看了一?眼夜澤軒:“嗯?”
“最近都不看我學習了。不?就是沒有給你?錢嗎?怎麼這麼小氣。”
沈逸曦今天一大早起來就覺得自己心裏突突的,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煩躁,覺得有點難受。
現在聽到夜澤軒的話,像是想轉移注意力一?樣,也就回答了:“我想準備一?下法考,九月報名九月考試,我到時候正好成?年,就可以掙錢了。”
夜澤軒一?哽,又問:“怎麼掙錢?”
“喫老本。”沈逸曦想着自己方面背下來的那些法律條文,想自己辯護過的那麼多場官司,幽幽說:“可能掙不到什麼錢,但?是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夜澤軒還想說什麼,門被推開。
沈逸陽抱着書,站在門口,一?隻手還放在門把手上,好像是沒有想到書房會有人,露出一個意料之外的表情,好像是有些嚮往,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了過來,一?邊說:“不?好意思。”一?邊問:“你?們在幹什麼啊?”
夜澤軒也知道眼前這個沈逸曦的便宜哥哥上次考試考了第一名,想着自己書上狗爬一樣的字體,有點不好意思。他冷着臉把自己的書合上,問沈逸陽:“關你什麼事?!”
沈逸陽有點傷心,但?是並沒有生氣,只是好脾氣地坐到夜澤軒身邊,對他笑了笑,又問沈逸曦:“妹妹呢?”
沈逸曦不想說太多,怕出破曉。於是簡單解釋:“看書。”
沈逸陽還想問什麼,但?是看了一?會兒還是識趣地閉嘴了。
沈逸陽其實只是想知道這個所謂的妹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
畢竟自己看到的她和從別人嘴裏聽到的人,一?點都不一?樣。
黑暗潮溼又狹小的出租屋裏,那個女人對自己又打又罵,說沈家那個女兒“哪點比得上你??就是一個廢物,戀愛腦的傻子,什麼都不會,禮義廉恥都沒有,居然還對所謂的父親抱有幻想,就是一個被刻意用錢養廢了的傻子,腦子裏除了好看衣服和男人,沒有任何東西。以後肯定沒有好下場。”可是現在自己看到的這個沈逸曦。
腦子裏有很多東西,但?是,就是沒有好看衣服和男人。
沈逸陽看着那個看着書發呆也不?肯看夜澤軒一?眼的沈逸曦,覺得事情有點意思,雖然有點難。
沈家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自己不?是最獨特的一?個。
別的人也還好。
都是一樣的父親,不?負責任冷血無情。
母親如果是很單純善良的,孩子大概率也會單純一點,依舊相信愛,沒有什麼威脅力。
一?般的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偏執,還有極端的自卑自負,雖然不說,但?是下意識討好別人,這樣的人成不?了大器。
差一點的,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和自己一?樣。
沈逸曦不屬於這三種人。
好像很天真,但?是對於某些事情好像很敏銳。
並沒有被養廢,有自己的思考,並且能一口噎死人。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很信任沈父。
她好像沒有軟肋,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
沈逸陽原本還認爲沈逸曦和夜澤軒說起家教的事,只是打情罵俏鬧着玩,想和夜澤軒待在一起更久,藉着學習的名義談戀愛。
但?是幾天觀察下來就發現。
並不是。
沈逸曦是很認真地在說服夜澤軒。
她的心裏,好像是真的,什麼都沒有——法律不?算,自己並沒有能力去更改法律,用這個攻擊她。
這樣的人就很棘手。
沈逸陽看着書上的習題,把答案填上,有點爲難地想。
難道自己想要對付沈逸曦,只能寄希望於,她並不?在乎這一?切,所以會主動,把沈家的一?切讓給自己?
因爲天氣暖和了一?點,沈家的草坪也開始接着長。
管家正在張羅着修剪草坪。
空氣裏有一?股清苦的青草味道。
沈逸曦看着書上已經被自己刻在腦子裏的東西,覺得有點無聊,心裏還是煩的。
說不上爲什麼煩,但?是就是煩。
不?能這麼煩下去了,耽誤做事。
但?是怎麼樣才能不煩呢?
沈逸曦悄悄看一?眼夜澤軒,想讓夜澤軒帶自己去看姜流舟。
夜澤軒沒有看到。倒是猝不?及防地和沈逸陽對上了視線。
沈逸曦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對沈逸陽笑了笑,馬上低頭接着去看書。
心裏抓心撓肺地更煩了。
鉤針被護士姐姐拿走了。
姐姐也有工作,很忙。
本來也見過很多分分合合生離死別了,對於這種事也算是見多不?怪了。
但?是看到這麼小的一?個小孩自己一?個人坐在手術室門口等着還是有點於心不?忍,給姜流舟擦了擦眼淚,陪她坐了一?小會兒。最後還是被護士長叫走工作去了。
姜流舟手裏還有剛剛她給的紙巾,被淚打溼了,捏一捏擰出水來了。
姜流舟用手指揉弄着這一?團溼透的紙巾,感覺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手心滑下來,順着指尖滑了下去。
和眼眶裏滑下去的那滴一?起,落在了光潔的地板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面前的人來來去去,手心裏的紙團成了碎屑,護士姐姐又來了一?次,給了姜流舟一?張手帕。
醫院裏的空調永遠都是開着的,姜流舟捏着手帕,有點茫然,又苦中作樂的想。
原來眼淚都是熱的。
真的是滾燙的。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有人走出來。
姜流舟已經沒有力氣,怔怔坐在椅子上,過了兩秒,纔像是想起來了一?樣,猛地站起來。
腿已經軟了。
姜流舟一?個踉蹌差點跪在地上,被護士扶住了。
她開口,聲音沙啞:“我奶奶,怎麼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