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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门

作者:兰乔木
谢挽幽翻看着脑海裡多出的记忆,越看,越觉得心口那股无名之火烧得越旺。

  小白从出生到现在,竟然都沒吃過一口正经的食物。

  小白是以半兽半人的形态降生的,原主视他为怪物,又是惊惧又是厌恶,刚生下他就把他丢在了一边,任他自生自灭。

  若不是小白的生命力超乎寻常的顽强,本能地蠕动着拱了地上的干草和脏水吃,可能就早早夭折了。

  過了好几天,原主发现他居然還活着,在失去一切后,竟然還有個小东西要依附于她才能活下去,這无疑让原主憋闷的恶劣情绪有了一個发泄口,让原主的荒败人生多了仅存的乐趣。

  抱着這样的心态,原主偶尔大发慈悲地施舍给它一点自己吃剩的剩菜剩饭,竟真的让它就這样活了下来。

  虽然命保住了,但小白也慢慢从半兽半人彻底变成了一只孱弱的小兽,再也沒能化出人形。

  原主很少给小白吃东西,饿得狠了,小白只能靠啃树根和干草勉强填一下肚子,实在沒东西吃,甚至只能去吃土。

  谢挽幽看到记忆裡,有一次小白实在饿得狠了,只是偷了原主碗裡的一块肉,便被打断了一條腿,她两只拳头都硬了。

  “……”谢挽幽第不知多少次骂原主不是人。

  虐待那么小的孩子,心是有多黑啊。

  谢挽幽深吸一口气,再看手心裡的小东西,眼神都变得越发怜爱。

  小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惴惴不安地缩起爪子,歪头小心地打量她,還从喉咙裡发出一声疑问的“咕?”

  糟糕!被可爱击中了!

  不就是崽崽饿了嗎?這么小的要求,一定要满足它!

  谢挽幽忍不住又rua了它一顿,然后抱着它取出了墙缝裡藏着的十枚铜板,琢磨着能用這十枚铜板干什么。

  這点钱实际上是原主最后的家当。

  原主之前被蓬莱岛的渣男卖到魔界的时候,身上的所有家当也被搜刮走了。

  修真界的通用货币灵石,剑宗的通讯玉符,师门给的保命法器,自己的本命剑……這些东西一個不剩,只有金银铜钱這种人界货币留了下来——因为渣□□本看不上。

  這些钱支撑着原主从魔界逃回人界本家,三年半過去了,如今只剩下了十個铜板。

  谢挽幽:“……”

  那么問題就来了,已知谢家不可能帮她,而她修为尽失,身无长物,花了這十個铜板以后,她要如何带着崽崽存活下去呢?

  救命,這是什么地狱开局啊!

  谢挽幽对着十個铜板沉思的時間实在太久了,惹得小白也凑了過来,灰蓝色的大眼睛忧愁地盯着铜板看:“娘亲,我們沒有圆板板了嗎?”

  他认识這种圆板板,只有用這种圆板板才能换到吃的。

  娘亲之前還說,要是沒圆板板了,就要把他卖掉换板板。

  娘亲是不是要把它卖掉换圆板板了……

  小白眼中迅速多了一层水雾,却不敢哭出声。

  娘亲讨厌他哭,不能哭,一哭就会被卖得更快。

  谢挽幽沒发现小白的异样,掂量着手中的十個铜板,她满心都在想要如何在异世快速赚钱。

  谢挽幽三年前修为大跌,现在只有练气二阶的实力,在人界,只能說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点,毕竟就连谢家的护院都大多是练气三阶。

  修为不够,那就只有打工一條路了。

  离谢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上泉林,据說流经上泉林的溪河源头是修真界,水中蕴含的灵气润泽周边,使得上泉林中能长出灵草。

  有些药铺会专门收這些灵草,一小捆灵草给二十铜板,只要谢挽幽捡草捡得够快,就能暂时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想到這裡,谢挽幽感到脑海裡紧绷的弦松了一些,抱着小东西哄道:“沒事,我們很快就有钱了。”

  沒想到她這么一哄,小白沒被安慰到,反而小身子一颤,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谢挽幽吓了一跳,赶紧用手背给它擦眼泪:“這是怎么了?”

  小白的身子因为抽噎一颤一颤的,抬起头小声哀求她:“娘亲,不要用小白换圆板板好不好……小白不吃东西了,小白一点也不饿……”

  谢挽幽愕然,随即反应過来,原来這小东西以为自己会卖掉它换钱,所以很害怕被她抛弃。

  虽然原主对小白十分不好,但在小白的心裡,她依旧是它不可割舍的亲人。

  谢挽幽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是酸涩,又是好笑,擦干它的眼泪:“谁說娘亲要卖了小白换圆板板的?小白這么可爱,娘亲根本不舍得卖掉啊。”

  谢小白吸了吸鼻子,被夸可爱后有些羞赧,娘亲从沒這样夸過他呢。

  娘亲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泪汪汪地眨眼,有些犹疑:“真的嗎?可是……可是沒有圆板板,我們怎么办呢?”

  谢挽幽很从容淡定的语气:“沒有圆板板,就去挣点圆板板嘛,我們一起去外面捡草换板板,怎么样?”

  谢小白不知道,原来捡草也能换板板,他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耷拉下去的尾巴开始快乐摇晃:“小白,会帮娘亲捡很多草的!”

  小东西真可爱,也真懂事。

  谢挽幽亲了亲它抖动的耳朵尖,把它放在肩上,准备先出门买点吃的喂崽崽。

  拉了拉门,不出意外被锁住了。

  谢家曾视谢挽幽为振兴门楣的骄傲,如今谢挽幽一朝跌落成泥,她便成了谢家的污点。

  家族嫌她丢人,不许她出门,便时常把她关在小院裡,每天残羹冷炙地打发她。

  谢挽幽刚穿来的时候被打,就是因为原主想逃离谢家,结果被抓住,拖回了小院。

  现在房门被锁,谢家为了给她一個教训,应该也不会再派人给她送饭了。

  谢挽幽透過硕大的门缝摸到了那把锁,丝毫不慌,从头上摸下了唯一的一只铜簪,对着锁口开始捣鼓。

  巧了,谢挽幽小时候经常被孤儿院关禁闭,刚好对如何撬锁有点心得。

  她三两下开了锁,带着崽崽出了门,然后把锁恢复了原样。

  谢挽幽回忆了一番原主的记忆,估摸着现在应该沒人守在院外,便悄悄地沿着记忆裡的路线出了谢家一处隐蔽小门。

  谢挽幽怕小东西惹来不必要的注意,拉开袖口道:“崽崽,外面坏人多,你先藏进来好不好?”

  谢小白从出生到现在都生活在那個荒败的小院子裡,从沒看過外面的景色,乍一看到陌生的景色、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人声,他当然也是有点害怕的,闻言连忙点点头,乖乖地钻进了谢挽幽宽大的袖口裡。

  谢挽幽被谢家关在小院子裡三年半,如今的她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外面的人早已认不出她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谢家三小姐,只偶尔投来怜悯的眼神,以为她是哪裡逃来的灾民。

  谢挽幽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街边的包子两枚铜板一個,谢挽幽买了三個热腾腾的包子,打算先给自己和崽崽垫垫肚子,留了四枚铜板应急。

  到了无人的街巷角落,谢挽幽跟谢小白开始分吃包子。

  谢小白已经被包子的香味馋得不停咽口水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但他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包子,不敢上去吃。

  他潜意识觉得,這么香的东西,娘亲是肯定不会给他吃的。

  直到谢挽幽把包子又往它眼前递了一下,它才傻乎乎地反应過来,不敢置信地问:“是给小白的嗎?”

  谢挽幽:“对啊,快吃吧,天气冷,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小白快被這個巨大的惊喜砸晕了,稀裡糊涂地就抱住了那只包子。

  它十分瘦小,一只包子就有它身体那么大,谢挽幽看它艰难地伸出爪子抱住比脸還大的包子,整只崽摇摇晃晃的,忍不住弯起唇角,帮它扶了扶那只包子。

  谢小白已经被香味勾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听到谢挽幽催他快吃,谢小白实在忍不住,咬了一小口,见谢挽幽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并沒有不高兴,這才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整個包子。

  它太久沒有好好吃东西了,久旱逢甘霖一般,简直越吃越饿。

  但当谢挽幽又递给他一只包子的时候,他咽了咽口水,却拒绝了,用爪爪把包子往谢挽幽那边推了推:“娘亲吃。”

  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怎么能吃得比大人還多?

  谢挽幽再怎么劝,谢小白都坚持要谢挽幽吃剩下的两只包子。

  谢挽幽稍微一想,差不多明白了小白的想法。

  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细腻敏感,而小白已经在這些年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地讨好她。

  谢挽幽叹了一口气,知道這個习惯一时半会改不回来,也不强逼孩子,干脆又去买了一個包子:“小白吃两個,娘亲也吃两個,我們平分,谁也不多吃好不好?”

  谢小白犹豫了一下,觉得谢挽幽說的有道理,這才接了第二只包子,飞快地吃完了。

  吃完后,他呆呆地看着爪子上染上的油水,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两下,被谢挽幽看到,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别舔!”

  谢小白吓了一跳,僵着爪子不敢动了。

  谢挽幽用衣角擦了擦它的爪爪,跟小东西讲道理:“爪爪很脏,舔了会生病的。”

  “咕?”谢小白疑惑地歪了歪头,可它之前一直在舔脏爪子,也沒有生病呀……

  但娘亲的话還是要听的,谢小白乖乖点了点头。

  谢挽幽吃完了两個包子,准备先去药铺问问他们需要收哪些灵草。

  小白熟练地藏回了她的袖子裡,谢挽幽问了人,找到了离這裡最近的两家药铺——碧和堂和济世阁。

  从外表看,济世阁的装潢看上去更为高大上,不仅整栋楼雕栏玉砌,内庭也是富丽堂皇。

  看着就很有钱。

  它对面的碧和堂跟它一比,就显得格外低调朴素。

  谢挽幽承认,她肤浅地被济世阁散发的金钱气味狠狠吸引了,于是第一個選擇进入了济世阁。

  然而事实证明,异世界的人也会势利眼。

  她刚一进门,在门口洒扫的小厮就狠狠皱了眉,不耐烦地嘀咕道:“哪来的穷鬼,刚扫的地又要被踩脏,真是晦气!”

  他的声音完全沒压低,就是故意說给谢挽幽听的。

  谢挽幽:“……”现在一個小厮都這么狂了嗎?

  谢挽幽当时就想离开了,按照她上辈子闯荡社会的经验,這种看不起穷人的店大多都会仗势欺人,就算帮他做事,也会被压低工资,他還会觉得他是做了件大好事,竟然還施舍给了你一点工资。

  還沒等谢挽幽火速离开,小厮已经不耐烦地說道:“卖灵草的還是看病的?卖灵草的去后堂找薛掌柜,看病的就算了吧,我看你怕是连我們济世阁的诊费都付不起!”

  谢挽幽对他笑了笑,道了一句多谢,便去了后堂。

  济世阁确实很烂,但谢挽幽不知道对面的碧和堂是不是跟济世阁一样烂,总得做二手准备。

  先问问济世阁的收购价格,等会儿再对比一下碧和堂的价格,比比谁更烂,然后再从中挑出一個不太烂的。

  后堂依旧是富丽堂皇的装潢,掌柜的是個打扮体面的中年人,蓄了一把黑色胡须,谢挽幽走過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柜子后漫不经心地拨弄一把金色算盘,随意撩了一下眼皮,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又来一個卖灵草的?”

  谢挽幽道:“掌柜的,你们這裡收购灵草是什么价?”

  薛掌柜懒洋洋道:“无论哪种灵草,都是十铜板一捆,样草在你左手边,会认吧?别给我混了杂草进来凑数啊。”

  十铜板一捆?把她当大冤种嗎?谢挽幽有被笑到:“這太低了吧,我听說不是這個价啊。”

  薛掌柜皱了一下眉,冷冷瞪她一眼:“爱卖不卖!我們济世阁又不缺灵草,要不是看你小姑娘缺钱,我還不收呢!”

  他說着,不耐地掩住口鼻:“不卖就滚,什么味儿!小张,快把她請出去!”

  谢挽幽就這么被赶出了济世阁。

  小张骂了一声晦气,谢挽幽也觉得济世阁晦气。

  谢挽幽对着济世阁金灿灿的牌匾,忍不住說出了那句至理名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谢小白小声问:“娘亲,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谢挽幽手伸进袖子,rua了一把崽崽,从容道:“意思是刚刚那些家伙都会受到惩罚,被教做人。”

  谢小白似懂非懂,被揉得“咕”了一声。

  谢挽幽并不气馁,吸了一顿崽崽后,转头进了碧和堂。

  比起济世阁的冷清,碧和堂热闹了不少,病人来来去去,看衣着,大多都是寻常老百姓,小厮的态度也很和善。

  谢挽幽:懂了,看来济世阁是专门为富人治病的,碧和堂是专门给普通人治病的。

  谢挽幽向小厮說了想要卖药草的意愿,小厮便把她引到了后堂,找到了忙碌着称药的林掌柜。

  小厮吆喝了一声:“掌柜的,這位姑娘要卖灵草!”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分不出心神,只能让小厮招待谢挽幽。

  小厮跟谢挽幽說了收购价格:二十铜板一捆,還给了一個小册子,小册子上详细标明了他们所需要的灵草的特征和所在的大致范围。

  小厮知道谢挽幽是第一次卖灵草后,還特意取出几根灵草让谢挽幽看:“就是這样的,其实很好认。”

  谢挽幽確認自己能认出這些灵草后,收了小册子,跟小厮道了谢,走出了人声嘈杂的碧和堂。

  谢小白记得路,见谢挽幽走的方向不像是回家的路,有些害怕:“娘亲,我們去哪?”

  谢挽幽說:“天色還早,娘亲准备去上泉林捡点草换圆板板。”

  小白把铜板叫成圆板板,谢挽幽觉得可爱,也這么叫了。

  她伸手揉了揉衣袖下牢牢扒着自己手臂的崽崽:“闷不闷?累不累?”

  谢小白摇头:“不闷!不累!”

  因为要去捡草换板板,小白有点兴奋,掉毛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扫過谢挽幽的手臂,让谢挽幽觉得又痒又暖。

  谢挽幽翘起唇角,忽然觉得老天待她還不错,虽然离谱地让她穿越了,但给了她一個傻乎乎的崽崽。

  她虽异世漂泊,却得以不再孤影独行,凄凉客裡,有处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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