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智慧丸
太子道:“兒臣有失察之錯,獵奇營距離東宮很近,兒臣若是早知道外祖母存有此心,應該立即阻止纔對,可兒臣沒有做到。”
皇上眼中的失望多了,漸漸堆積成了嘲諷。他冷冷道:“錯了。朕叫你來,是因爲你是朕的兒子。”
“秦老夫人沒有救過你母后,所以你母后可以縱容你外祖母欺辱秦老夫人,但朕要告訴你,當年沒有秦老夫人以命相救,這世上就沒有朕,更不會有你。”
“作爲儲君,你若連知恩圖報,仁義兩全都不知道,那還是別當這個太子的好。”
太子重重叩首,恍然大悟道:“兒臣的的確確錯了,求父皇寬恕。”
皇上見他還算誠懇,便問道:“那朕將這件事交於你,你會如何處置?”
太子瞬間陷入了兩難,皇后卻立馬鬆了口氣。
只要不是廢太子,其他什麼都好。
她跌坐下來,示意兒子言語懲處她,以渡過眼前的難關。
太子吞嚥着口水,心裏糾結萬分,衡量再三,鄭重說道:“外祖母有錯,但她身爲安國公府的老夫人,若沒有我母后的幫襯,絕不可能傷害到秦老夫人。”
“所以兒臣認爲,罪過皆在我母后身上,還請父皇罰我母后一年俸祿,禁足鳳儀宮三月,以示懲戒。”
皇后懸着心,偷偷地打量着皇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可皇上不爲所動,平靜得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皇后更慌了。
終於,皇上開口,帶着些許嘲弄道:“既然你也認爲你母后有錯,那你日後必定不會效仿你母后了?”
太子擡眸,正色道:“兒臣必定不會,兒臣會將秦老夫人視作親祖母,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皇上嗤笑道:“那道不必了,你的孝敬,怕在你母后的眼裏,宛如錐心之箭。”
“皇上,臣妾……”
皇上斜睨了皇后一眼,眼底的銳利宛如一把尖刀。
皇后瞬間嚇得閉嘴,再不敢狡辯了。
皇上繼續冷聲道:“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否則你母后德不配位,你也如此。”
太子大駭,心想父皇對母后厭惡已經如此之深了嗎?
德不配位?
這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母后怎麼受得了?
他連忙朝皇后看去,可此時的皇后已經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皇上卻已經不耐煩,直接起身道:“皇后禁足鳳儀宮,太子退下,詹牛杖斃。”
皇后倏爾一震,杖斃……
雖然只是一個太監,但皇上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了。
皇后眼淚再次一涌而出,太子連忙攙扶她道:“母后,咱們先走吧。”
皇后這才控制不住地嗚咽出聲,跟隨太子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後,皇上甩動着身上的大袖寬袍,躁鬱地斥道:“蠢貨!”
時全深吸一口氣,心想可不是嗎?
皇上都點得那麼明白了,皇后和太子依舊不清楚。
現如今田家仰仗的無非就是皇后和太子,可若是當初皇上都沒了,哪來田家的潑天富貴?
這喫香了嘴,站起來就想賞主人家幾個大耳光,這擱誰身上受得了啊?
皇上氣的不是田家囂張跋扈,而是他們把這份囂張跋扈壓在了皇上的恩人身上。
時全也替皇上感覺到無力啊,皇后和太子,罰哪一個都會引起前朝動盪,其實罰田老夫人是最好的,可惜太子沒領悟到。
哎……這下田家要慘了。
時全正不知道怎麼安慰皇上呢,突然聽見一句:“我的狗呢?”
他擡眸看去,才發現原來是秦老夫人走出來了,正怔怔地望着他們。
皇上也顧不得生氣了,連忙上前,想攙扶她,不料被一巴掌拍開。
“啪”的一聲,那個清脆哦,時全都忍不住皺眉,皇上不疼嗎?
可疼了咋辦呢?又不能打回去。
時全嘴角抽搐,就看見皇上委屈地揉了揉手背,繼續問道:“你不是要找狗嗎?我陪你去找。”
秦韻一臉警惕地望着他:“陪我找?那你知道它長什麼樣子嗎?”
“知道,黑色的。”
秦韻一臉得意道:“錯,它是黃色的。”
“哼,你想騙我,門都沒有。”
她說完,推開皇上往前走,嘴裏喊道:“小黃,小黃啊,回家喫飯了。”
“小黃……”
“小黃啊……”
她喊着,步伐輕快,宛如年輕時候。
原來一個人的記憶回到年輕時,連身體也會跟着改變。清瘦的脊背裏透着愉悅和從容,那是在荒野外,一次次給了他和王泰溫暖的依靠啊。
可如今已經佝僂着,再也容不下兩個孩童的依偎了。
皇上的眼睛溼潤着,他對時全道:“去把那兩條狗抱來。”
時全問道:“重新選嗎?那兩隻好像染過毒粉了。”
皇上問道:“還沒解?”
時全道:“解了。”
皇上道:“那就抱來吧,她很固執的,認準了就不會變了。”
時全:“……”一會黑,一會黃,怎麼沒有變?自從老夫人回來,您到是越發會睜眼說瞎話了。
時全走後,皇上發現秦韻蹲在地上,正認真地搓着兩顆泥丸。
他好奇地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秦韻拿給他看,笑着道:“這叫智慧丸,給狗狗吃了,它們就能認識我兒子了。”
“嗯……就是不會咬他們了。”
“他們很皮的,會爬很高,惹怒了我就一人朝一邊跑,我追都追不到。”
“但是這周圍有狼啊,很多很兇的狼。”
“噗。”皇上忍不住笑,眼神卻異常柔和。
“你真的有兩個兒子嗎?”他問,眼睛漲漲的,有些發酸,快速眨眼時好像還有淚光在閃爍。
秦韻皺眉,疑惑地望着他:“你們這些人真奇怪,不是我生的就不是我兒子了嗎?”
“我把他護在我懷裏,我那麼用力地抱着他,我還怕他受到一點傷害,每天想盡辦法給他找喫的,這樣也不能做他的母親嗎?”
“我不管,反正我認他是我兒子。”
“是嗎?那真好呀。”
他微微地笑着,有些無力,更多的則是釋然。
回想那些真摯的過往已經叫他明白,其實他也不是沒有人疼的孩子,只是這麼多年,他也固執地去求一份特殊,可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特殊啊?
他伸出手,一臉期待地道:“可以給我一顆智慧丸嗎?”
她猶豫了一會,終是捨得給了他一顆。他卻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帶你回家吧。”
如同很多年前,在荒無人煙的野外,她堅定地對他說:“別怕,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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