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刑場
腰斬之刑,也許久未曾有人受了。
據說,腰斬後人還活着,有些還能爬行數十步,血盡而亡。
老百姓們雖然害怕,可聽聞田梁是代母受刑,且今日那老婦必定在場,因此都擠了來看,也是想知道,那老婦是否有悔過之心。
高處的茶樓上,秦韻看着梅蓉被官兵押着,那些老百姓正朝她扔雞蛋菜葉子,好一張污穢不堪的臉。
蓬頭垢面的,像個瘋婆子。
尤其那雙四處張望,企圖尋求救助的眼睛,真真是一點都不安分。
秦韻對王茂道:“你叫人下去,讓官兵放開她。”
“就說,網開一面,許他們母子在行刑前說幾句話。”
王茂應聲,召來趙虎吩咐。
不一會,下面的官差就放開梅蓉。
斬監官陸尚更是高聲道:“秦老夫人特向本官求情,允你們母子在行刑前再見一面。”
“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午時馬上就到了。”
梅蓉撲向田梁,嘶啞着嗓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田梁哽咽道:“娘,您別說,兒子都知道。您以後就好好活着吧,別做傻事了。”
“去求公主,公主會收留你的。”
梅蓉使勁地搖頭,到處張望着,奮力地想表達着什麼?
她眉頭都快着火了,整個人像是爬行的巫婆,姿態越發怪異,老百姓看得害怕,一個勁地朝她扔東西,好些都砸在了田梁的臉上。
很快,田梁滿臉是穢物,連視線都看不清了。
可梅蓉還在:“嗚嗚嗚……”像是舌頭被割掉了一樣。
高樓上,王茂狐疑道:“她不能說話了?”
秦韻道:“哪能啊?她只是太激動了。”
“激動?”
王茂不解。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想怎麼逃命不成?”
秦韻道:“她看見來了這麼多老百姓,知道徐寧肯定阻止不了消息傳播了,公主、太子都會知道。”
“她覺得自己還有救,田梁也不會死。”
“她在等人送來赦免的旨意。”
王茂不忿,冷笑道:“簡直癡心妄想。”
秦韻道:“可不是嗎?”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一會還有好戲看呢。”
王茂聞言,便先按耐住,決心像母親一樣,不要操之過急。
果不其然,伴隨着午時的陽光灑落。
陸尚道:“時間到了,拖走梅蓉。”
此時的梅蓉彷彿聽見急促的催命符,終於把舌頭捋直了,大聲喊:“再等等,再等等。”
“我兒不會死的,我兒不用死。”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他們都會來的!”
“他們都會來的!”
陸尚鄙夷,也沒有解釋說太子被廢,而是怒吼道:“午時行刑,乃聖上旨意,豈能拖延?”
“帶走!”
“行刑!”
執刑者,猛然灌入一口烈酒,然後將烈酒噴灑在鍘刀之上。
細密的酒水落在田梁的脖頸,他嚇得當場失禁,臉色瞬間灰白一片,卻用盡全身力氣在喊:“娘,兒子爲您盡孝了!”
周圍的看客瞬間靜謐無聲,只見一輛馬車也緩慢停在人後,車上的老者被攙扶下來,一路用銀錢疏通,總算來到最前面。
當看清眼前只有田梁一人在受刑時,眼裏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原本伸手入懷拿的東西,也繼續放置在懷中,並未再動。
伴隨着一聲悽慘的叫喊:“兒啊……”
鍘刀切斷肉骨之聲,清晰入耳。
田梁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瞬間斷成兩截。他的確還未嚥氣,但劇痛已使他說不上話,只是手指微顫,努力地想向梅蓉爬去……
梅蓉終於在這悽絕的一幕中,回想到自己剛剛生育兒子時,那溫馨甜蜜的母子情意。
她嘶吼地喊道:“兒啊,兒啊……”
然後撲騰過去,抱着田梁的上半身,一如曾經她將自己的孩子摟入懷中,那時的孩子還小,全然可以抱得住。
田梁因痛苦而扭曲,瞳孔逐漸渙散,視線已一片模糊。
只是還有一點意識殘存,不停地喊:“娘啊,娘啊……”
梅蓉心如刀絞,哭天抹淚,痛不欲生……
她想到自己原本很幸福,丈夫體貼,兒子可愛,偌大的家族裏,她榮當主母,誰若敢忤逆她,直接打一頓攆出府去。
可丈夫能力卓絕不說,樣貌還生得好,不知讓多少女人惦記。有一次一個丫鬟爬牀,雖被田輝當場揭破。可她還是氣憤不已,當場命人將那丫鬟打死了。
田輝得知後,責怪她下手太狠,當晚就去了書房。
她氣不過,跑到書房大鬧一通。夫君又去了別苑。
田家的房產是那樣多,他總有去處。身邊的心腹就讓她派人跟着,從一開始的小廝,到後來妥協的送去的暖牀丫鬟,她越來越沒有了耐心,對回來的人非打即罵。
他也越來越疏遠自己,說自己是個惡毒的婆娘。
既然是他說自己的惡毒的,她就惡毒給他看。
便將送去丫鬟一個個收拾回來,分別配給了瞎子、跛子、賭鬼……
她永遠也忘不掉,他將那些丫鬟贖回來以後,看她的那種眼神。
彷彿她是什麼髒東西一樣,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踏入過她的房門半步!
爲什麼?
到底是爲什麼?
別人家的主母不都是這樣處置的?
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怪他,是他變了心,是他有了別的女人。
她不認命,她有一雙兒女,她還有機會翻身……
終於,她翻身了。
她的女兒當了皇后。
皇后啊!
那個老東西還是不肯高看她一眼,爲什麼?
甚至於在她拿到誥命的那一天,他還出言譏諷。
像她這樣的人,也配和秦韻平起平坐?
秦韻是誰?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會讚賞女人,只是他讚賞的那個女人,竟然是別人的妻子!
哈哈哈哈哈……
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卻讓她硬生生記恨秦韻,記恨到了現在。
“兒啊……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
“徐寧,你阻我田家消息,害得我兒慘死。”
“徐寧,我詛咒你,子孫斷絕,永爲豬狗。”
“太子,公主,你們快來看看啊,你們的舅舅被徐寧害死了,他被徐寧害死了!”
“秦韻,你別以爲你贏了,我還有女兒,我還有孫子、孫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有你們王家滿門抄斬的時候。”
“啊啊啊……”
梅蓉就像瘋了一樣,抱着田梁的屍首,在那處不停地叫喚。
因爲田梁已死,許多看熱鬧的老百姓逐漸退去,剩下些膽大的,也沒有再胡亂扔東西。
這就顯得,靠前的老者突兀起來。
他一身乾淨的素衣,面如並無多少波動,手裏還拿着一根柺杖,雙手搭在柺杖上,像是見慣了生死。
樓上,秦韻一眼就看見了他,挺清瘦的老頭,看見田梁被腰斬面色不改,不知道的還以爲就是個普通看客呢。
可秦韻知道,他就是姚家的老太爺,姚博煦。
他胸前的衣襟,微微凸起,似乎藏了什麼東西?
秦韻讓開位置,對王茂道:“你來看,這個人熟悉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