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作者:江邊水色
衛氏確實是惠嬪爲了康熙精心準備的。

  這姑娘才從辛者庫裏調出來,惠嬪看中了她的姿色,加上她手裏頭除了戴佳氏根本無人所用了,偏偏如今是最好推人上去的時候,戴佳氏懷孕了,總不能把皇上推給後頭的章佳氏等人吧?

  她這才挑中了衛氏。

  起先戴佳氏受寵之前,她是準備了別的宮女的,可那宮女太過蠢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了皇上跟前,惹了皇上的眼,自然就失敗了。

  惠嬪左思右想,照着雲佩的標準挑了衛氏。衛氏一向本分老實,甚至有一些膽小,她和宮裏頭許多人都有一點兒像。榮嬪的溫柔沉默、德嬪的敏感通透、佟貴妃的一點兒嬌嬌的神態、章佳氏、戴佳氏的一點兒膽怯和我見猶憐。

  惠嬪左思右想覺得自己這個人選挑得極好,必定能讓皇上一眼就看中她。之前爲了不叫戴佳氏看見她心裏慌張,所以才把人放到了胤禔那裏。

  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兒,她起先猶豫了要不要叫她去傳遞消息,就怕出了什麼事兒把她給摺進去了,這回也是沒法子,永和宮裏請了幾個阿哥公主玩遊戲,跟去的人裏頭就只有衛氏有這個身份上的方便。

  所以她沒得選擇。

  如今衛氏被發現,她也多少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德嬪會把人放回來。

  她細細盤問了衛氏事發經過,衛氏本就老實,自然一一交代,末了,說:“德嬪娘娘問了奴才姓名年紀。”

  惠嬪就哦了一聲,想明白了。

  烏雅氏是猜到了衛氏是自己給皇上準備的人了,猜到了,卻不聲張,只處罰了王總管一個,將衛氏送回來,是不想與她樹敵,因爲她一旦和自己樹敵,很可能迎接的就是自己和佟貴妃的雙重打擊。

  她是在夾縫裏生存長大的女人,經不起外頭猛烈的風雨。

  惠嬪想明白以後,多少有些看輕雲佩,覺得她是不是和章佳氏呆久了,所以也變得膽怯了,不敢有所施爲,只是一味地靠着皇上寵愛上來的女人,又僥倖懷上兩次龍胎,骨子裏頭還是那個奴才命!

  雲佩倒沒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奴才命。她在趨短避長。

  惠嬪在宮裏經營的時候可比她長的多,也比佟貴妃長的多,自個兒還有子嗣,真要論起來,還是佟貴妃好對付一些。

  皇上今年才二十七,將來幾十年的功夫,她還能把人輕輕放過?誰活到最後還不一定呢。

  康熙再來的時候,她就和他說起來了王總管:“原先看着是個老實的,嬪妾也就沒管他,可誰知道原來是心裏藏奸,知道內務府送來的大梁是壞的,竟也藏在心裏頭不說,出了事兒了才跑到嬪妾跟前請罪。嬪妾那會兒以爲他不知情,所以輕輕放過了,昨兒才發現他竟然早就知道。”

  “哦?”康熙臉色很平淡,“既然已經審問清楚了,那就丟去慎行司,這樣的狗奴才,也沒什麼活着的必要了。”

  雲佩覷着他的臉色捱過去,她的肚子已經越發大了,太醫和接生嬤嬤預估的產期也就在這幾天,所以動作的時候特別小心,她一邊捱過去,一邊捧着臉問:“皇上竟然一點兒都不問嬪妾是怎麼發現的?”

  康熙就捏捏她的鼻子:“朕每日裏要操心的東西那麼多,竟然還要來操心你這點小事兒不成?”

  雲佩故意嘆了口氣:“皇上是不是在外頭有新人了?如今連聽臣妾說起這些小事兒都不樂意了,從前您還聽得津津有味呢。”

  “朕難得聽你撒嬌,那就說說看。”

  雲佩就把和佟貴妃、惠嬪有關的東西都隱沒了,說起王總管和他的同鄉:“宮裏頭的太監如今越發多了,年紀輕輕就被送進宮裏頭,又從小那樣,心裏頭扭曲也正常。”

  康熙沉吟一下,說:“前些時候前朝倒也提起過這件事,有不少人家會買太監回去,都是從小被閹割了的人,御史參了好些人。”

  雲佩和他說起什麼事情,他頭一個反應就是聯繫前朝,雲佩都習慣了,也怕他問具體過程,就順着他問:“那皇上怎麼說?”

  康熙說:“朕叫人嚴肅處理了,雖然宮裏頭用太監,這也是祖宗規矩,防止後宮動亂的,外頭的人難道還防着這些麼?不過是滿足私慾罷了,都是父母的兒子,從小叫他們成了閹人,多少也算敗壞人倫。”

  他提起這事兒的時候臉色不大好,還說起另一件事:“如今那些官員家裏打小兒養的太監,也不是用來當奴才使的,有些人從小就好男色,礙着家裏的父母和傳宗接代的需求娶了妻,私底下里卻拿那些侍衛、小廝瀉火,又怕這些人和後院妻妾通姦,才從小開始養太監。”

  雲佩聽得皺起了眉頭。

  “不過是上行下效罷了,原先世祖……”他擡頭看見雲佩不大舒服的臉,到底把那句話嚥了回去。

  子不言父母之過,皇阿瑪在去世之前叫身邊的侍衛博達理殉葬,這事兒引起了不少的爭議,後頭他叫人按了下去,底下的人卻有樣學樣,才致使瞭如今這樣的外邪風氣。

  雲佩不是因爲他的話不舒服,而是覺得自己肚子不舒服。

  她迎着康熙沉着的臉,說了一句把他嚇一跳的話:“爺,我好像要生了。”

  接生嬤嬤魚貫而入,康熙站在門口哭笑不得,等後宮的嬪妃們得知消息匆匆趕過來,看見他站在門外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皇上怎麼來的這樣早?”

  佟貴妃挑了挑眉,她的承乾宮離永和宮最近,來得也是最早的,不陰不陽說了一句:“皇上剛剛就在了。”

  康熙說:“朕過來和德嬪說兩句話,誰知道說了兩句她就要生了。”話裏頗有一點無奈。

  其餘嬪妃心思各異。

  雲秀每到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就緊張,這會兒也沒心思和她們周旋,就叫了如意去招待,自己呆在產房裏。

  姐姐這一胎並不那麼好生,之前生了胤禛以後雖然有叫常嬤嬤好好調養過,可中間懷孕間隔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幾乎出了月子不到半年,姐姐就又懷上了,母體的營養準備的不夠充足,懷孩子的時候也並不安穩。

  接生嬤嬤一邊看開了幾指,一邊和雲秀說:“姑娘,這一胎……怕是有點危險。”

  她也是老熟人了,雲秀很信任她,問她:“怎麼個危險法?”

  接生嬤嬤:“娘娘身體沒養好,這一胎的生長就沒怎麼跟得上,加上又是不足月生產,生下來的孩子可能……多少會有一點虛弱。”

  雲秀驚訝於自己這個時候還很冷靜,她緊緊盯着接生嬤嬤:“嬤嬤,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到外頭去跟皇上稟報這個消息,皇上要是問起……你就說,生產過程略難一些,要是皇上說保小的,你就應下來。”

  接生嬤嬤眼皮子一跳,就聽雲秀說:“進來了以後,你就給我把皇上的話忘在腦後!先保姐姐,孩子儘量保,保不住就立馬放棄!”

  她知道那是一條小生命,也是姐姐的孩子,可她想,孩子沒有姐姐那麼重要,一定要二選一,她一定會選姐姐。

  接生嬤嬤哆嗦着手,被雲秀一把握住,她手上的血黏到了雲秀手上,可雲秀不在乎:“表情鎮定一些,這事兒完了,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可要是姐姐出了一點問題,你全家都要陪葬。”

  她這樣斬釘截鐵,接生嬤嬤心裏害怕的情緒也漸漸消失,是個人都會趨利避害,她也不想在宮裏頭斷送自己的性命。

  她用了畢生的勇氣走出門,朝站在外頭的皇帝說:“娘娘有些難產……”

  她低着頭不敢看皇帝,怕自己一擡頭,所有的打算就會煙消雲散,她覺着自己下一秒會聽見這個九五至尊說先保孩子,心裏都已經想好了說辭。

  可康熙說:“叫太醫院的太醫都到永和宮來,要用什麼藥材都從朕的私庫裏取。”他沒說保哪個。

  旁邊佟貴妃卻問起來:“要是……”

  康熙打斷她的話:“沒有要是。”

  這個不過二十七歲就失去了七八個孩子的帝王站在產房外頭,目光隔着那扇門往裏頭看,嘴上和接生嬤嬤說的話卻帶了一點兒溫柔:“你進去以後和德嬪說,要是這個孩子不來,說明我們和這個孩子沒有緣分,朕和她還年輕,將來還會有很多個孩子。”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嬪妃都驚詫:“皇上!”

  康熙擺擺手:“不必說了。”

  梁九功叫人搬來了椅子,支起了華蓋傘,他就坐在門外等着,思緒卻有一點飄遠。

  接生嬤嬤也詫異,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進去和雲秀說了這番話,倒讓雲秀怔了一瞬。她擦乾臉上的淚:“就按皇上說的來。”

  佟貴妃帶着嬪妃們站在外頭,心裏頭就和這天氣一樣,飄飄忽忽的,沒底兒。

  今兒沒下雪,天色陰沉沉的,永和宮裏種了一顆大榕樹,乾透了的葉子就從榕樹上頭飄下來,被風吹起,有一片刮到了僖嬪身上,她抱怨了一句:“怎麼這宮裏頭的灑掃太監愈發偷懶了,樹葉子都不掃乾淨!”

  她的話聲音雖然小,這院子卻就這麼大,聚在一塊兒的人很容易就聽見了。

  康熙就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薄綠的旗裝,上頭還繡上了精緻的花紋,頓時就覺得厭煩:“既然你嫌這樹葉子髒了你的衣裳,爲什麼不換一件?宮裏頭種了這麼多的樹,你走到哪,哪裏的樹葉都能被風吹到你身上,既然你不喜歡,以後就不要再出門了。”

  這話就是要將僖嬪禁足了。

  僖嬪臉上一白。

  她心裏隱約也知道自己的得寵和後宮其餘人的得寵不一樣,皇上一點都不喜歡她,不過是看在她姓氏的面兒上纔給她幾分臉色,後來太子出痘以後,德嬪在坐月子,後宮其餘女人分薄了皇上的寵愛,卻也沒輪到她頭上,甚至以前皇上還會來一回,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來過。

  她本就是靠着寵愛才升了嬪位,沒了寵愛,地位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輕易就塌了,她自然着急,不然也不會在德嬪生產的時候穿成這樣過來,可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僖嬪被禁足,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其餘人都心思各異,只有榮嬪,難得和布貴人她們挨着站着,留意到了她們臉上如出一轍的擔心,心裏頭倒是感慨,也和她們說了兩句話。

  布貴人一邊應付,一邊忍不住地就去看屋裏頭。

  她們平日裏在永和宮,和雲佩相處的時間最久,早就有了情分,這會兒聽了接生嬤嬤的話怎麼能不擔心?

  榮嬪也是知道她們擔心,纔會和她們說話轉移注意力:“我那裏有一個嬤嬤,是家裏送進宮來,專門負責產後調養的,等德嬪妹妹生完出來了,你們幫我問一問她需不需要,若是需要,我就把她送過來。”

  她生過許多個孩子,比起許多人,清晰地明白生產對女人的傷害有多大,也託人往外頭送消息,才尋來這個嬤嬤,可惜她自己不爭氣,沒了孩子以後一直傷感自身,耽誤了調養的好時候,往後想必也不會再有生產的時候了,倒不如把人送到德嬪這裏,多少結個善緣。

  等待的時間總是這麼難熬,屋裏頭的嬤嬤們出來了好多趟,帶來的消息都不算太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雲佩沒血崩,只是孩子也悶得有些久了,生下來想必不會健康。

  康熙坐在位置上,心卻七上八下地停不下來,他想到了裏頭的雲佩,又想到了外頭站着的榮嬪。

  過了很久,他纔在心裏頭嘆了口氣。

  屋裏,雲佩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她原來緊緊握着雲秀的手,這會兒卻怎麼都有點握不住。

  雲秀往常那麼嬌氣的一個人,這會兒卻冷靜得讓人害怕,從頭到尾,也只有不在雲佩跟前的時候才掉了兩滴眼淚,等坐到雲佩跟前了,她卻好像是長大了一樣。這會兒雲佩的手要往下滑,她就把她的手撈起來放在手裏,貼在她耳邊說:“姐姐,咱們再試一次,爲了我,姐姐,你再堅持一下,深呼吸。”

  她教雲佩呼氣吸氣,一邊說:“姐姐還記得去年咱們在南海子騎馬嗎?姐姐不知道,我站在下面看姐姐騎馬的時候好羨慕,我從小就沒姐姐厲害,連騎馬也學不會,所以還會被人嘲笑,姐姐以後教我騎馬好不好?”

  雲佩說不出話,就跟着她的話想,跟着她的節奏長長的吸氣、呼氣。

  她想啊,雲秀還小,在宮裏頭還有好幾年要呆呢,要是沒了她,說不定就會被分到別的地方去,任人欺負,她那個臭脾氣,挨罰都不知道會挨多少回。

  她捨不得。

  捨不得妹妹,捨不得胤禛,也捨不得阿瑪和額娘。

  只要一想到他們,她就好像有了無限的力量。

  她模模糊糊地聽見接生嬤嬤叫起來:“生了!生了!”

  好累,想睡覺。

  她徹底睡了過去。

  雲秀顫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摸到了微弱的一點呼吸,徹底鬆了口氣。

  太醫們圍上去給雲佩診治,雲秀給她們讓開了位置,縮在了角落裏無聲哭了一場。

  生下來的孩子是個男孩兒,不足月生產的小傢伙很是虛弱,好在提前準備好了奶孃和照顧他的人,雲秀以前聽說親生母親的母乳可以增強孩子的免疫力,和常嬤嬤商量以後,就叫姐姐早晚各喂一次孩子,其餘的時候還照舊讓奶孃喂。

  雲佩生產結束以後虛弱了好久,康熙派了好些太醫嬤嬤過來給她調養身體,因爲在坐月子,他不能來探望,還叫梁九功帶了一句話給雲佩,那話梁九功隔着門簾說出來的時候,屋裏屋外都靜了一瞬。

  康熙說:“從前榮嬪就是被生產拖累了身體,如今日漸虛弱下來,不比從前康健,前些日子朕在外頭等你生產結束,也不知怎麼的,心裏頭發慌得厲害,回去後想了許久,往後咱們剋制些,不生那麼多了。”

  這話……雲秀和雲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是感動吧,康熙表現出來的那些確實叫人有些感動,在注重子嗣的皇室裏,能說出叫她往後不必生那麼多孩子,多少是做了一些退步的。

  可後頭說的什麼剋制一些,叫人聽着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說不出來。

  梁九功說完也差點臊得沒敢見人。

  雲佩叫人好好賞了梁九功,自己和雲秀一塊兒說話。

  雲秀把之前產房外頭,康熙和接生嬤嬤說的話告訴了她。

  她現在也不會問康熙是不是對姐姐有一點喜歡了,只是問雲佩:“姐姐,這孩子,還取名叫胤祚麼?”

  雲佩看着在旁邊睡得正香的小傢伙,點點頭:“皇上金口玉言的話,怎麼可能收回?”

  雖然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聳人,可她們本就已經在後宮裏頭很高調了,再低調也低調不到哪裏去,倒不如讓他有個響亮些的名字,往後的路該怎麼走,等時候到了再說。

  雲秀則想起了慶復和她說的話,佟貴妃這些日子一直沒什麼動靜,等孩子出生以後呢?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她們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胤祚這小傢伙可以養在姐姐自己身邊了,這也是後宮裏頭有史以來,頭一個可以養在生母身邊的孩子。

  慈寧宮裏,康熙正和太皇太后說話,主要就是說一些最近後宮裏頭的大事,以及他的安排。

  如今後宮裏頭管事的看起來是佟貴妃,其實也是太皇太后默認放權的緣故,不然就是她和皇太后管着。

  這會兒,她就問起胤祚:“皇上給他取名叫胤祚,又叫德嬪親自養着他,會不會殊榮太過?”

  康熙默默良久,才說:“皇祖母,朕只是不想去想那麼多。”

  迎着太皇太后疑惑的目光,他說:“皇祖母您不知道,朕已經沒了好多個孩子,每回夜裏睡覺的時候,朕總夢見那些孩子在朝着朕啼哭,伸着手叫皇阿瑪,想讓朕抱抱他們。”

  “那天德嬪生產完,嬤嬤把那個孩子抱出來,那樣小,又虛弱,好像一用力他就會離開朕,看着……實在可憐。”

  太皇太后哦一聲:“所以你心疼了,不忍心叫他與德嬪母子分離?”

  康熙點頭。

  可太皇太后搖着頭:“你不是心疼他,是心疼德嬪。”

  康熙呼吸一窒,想說沒有,可怎麼也沒說出口。

  過了許久,在太皇太后洞察一切的目光之下,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沉着聲說:“皇祖母,朕永遠不會忘了前車之鑑。”

  不論是讓人瘋狂的“女真第一美女”之稱的葉赫那拉·東哥,還是後來的海蘭珠、董鄂妃,哪怕就是太皇太后之於多爾袞,他的每個前任皇帝,他的阿瑪、祖父、高祖父們,都在告訴他,不要偏寵任何一個女人,不能感情用事,一旦將過多的感情投放在後宮,他們就有了弱點,就會無限敗北。

  他擡頭看着昭聖太后:“皇祖母,朕或許對烏雅氏有幾分喜歡,可再多的感情,不能有,也不會有。”

  太皇太后靜靜地看着他,心裏頭卻有點說不出的感慨。

  愛新覺羅家裏頭最愛出情種,前頭努爾哈赤心裏頭裝着東哥,揚言葉赫那拉一族將東哥嫁給誰,他就攻打哪個部落,最後生生把彼此變成了冤家,東哥也病死在了蒙古荒原之上,成了努爾哈赤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女人。

  只是因爲愛恨嗎?

  其實他們心裏不止裝着愛恨。

  努爾哈赤爲什麼藉着東哥的由頭四處征戰?不過是兼併戰爭的雛形,他想要擴大自己的勢力,也垂涎於巫師預言的“得此女者得天下”。

  皇太極鍾愛海蘭珠,可海蘭珠之前已經嫁了人在寡居,他不過去看了一眼,就愛上了海蘭珠,要娶她做妃子,難道一見鍾情就那麼重要嗎?可未必。那會兒皇太極的後宮裏都是蒙古出身的妃子,像是哲哲和布木布泰,甚至其餘的嬪妃,也大多都是努爾哈赤兼併戰爭的途中,將皇太極的婚姻當做了聯姻的工具,唯有海蘭珠是他自己娶的女人,也和任何的蒙古勢力無關。

  再到順治,昭聖太后自己的親兒子,她在後宮,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他忌憚蒙古的勢力,也不肯讓蒙古出身的妃子成爲皇后,讓他們的兒子當上太子,所以他不立太子、不寵幸任何的蒙古后妃,獨獨去愛着董鄂妃。

  愛是真的,潛意識裏的利用和政治工具也是真的。

  康熙從小在宮廷之中長大,昭聖太后從小也是傾力教養他,偶爾也會和他提起他們的先祖們,也就逃不開先祖後宮的女人們。

  康熙也就知道,後宮的愛那麼淺薄,真要去愛一個人,就不能讓她成爲整個後宮的靶子,也不能犧牲自己愛的人做一個政治的工具。

  他極力平衡着後宮,讓她們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和自己的先祖們並沒有什麼區別。他要用佟佳氏牽制鈕鈷祿氏,要用小鈕鈷祿氏和赫舍里氏牽制佟佳氏,甚至最開始,也只是把雲佩當做其中的一個棋子,讓她生下孩子。

  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他才明白要愛一個人那麼不容易,要避免那麼多事,也很不容易。

  他看着昭聖太后,她的年紀已經大了,雙鬢斑白,眼睛卻一直清明,彷彿能看清看透他所有的看法。

  能看見他對烏雅氏複雜的感情,以及他想做出的那一點兒,幾乎微不足道的補償。

  太皇太后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他叫過去,像是小時候他被鰲拜他們逼急了,發了狠想要殺了他們的時候,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跑到了慈寧宮裏,撲倒在皇祖母的懷裏,問他該怎麼辦。

  皇祖母輕輕抱着他,那麼軟的懷抱,帶着慈愛和鼓勵:“玄燁啊,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堵不如疏,你要學會做真正的自己,不要到了以後才後悔。”

  二十七歲的康熙和十四歲的康熙在這一刻重疊。

  他顫着聲音說“好”。

  走過了這一段路,他就再也不能後悔了。

  新年大宴因爲雲佩坐月子,她們並沒有參加,只聽說皇上對太子依舊寵愛,親自帶着太子赴宴,還叫朝臣們衝着太子行禮。

  那一點因爲皇上新得的小阿哥取名叫胤祚而產生的微妙的氣氛,也隨着他這個舉動消失了。

  雲秀沒有刻意去打聽外面的消息,她在催着姐姐調養身體。

  榮嬪之前和布貴人說了要送嬤嬤過來,布貴人第二天問過雲佩以後,就給榮嬪回覆了消息,到了下午,金嬤嬤就包袱款款地搬了家。

  她是個圓臉面白,看着極其和氣的女人,看見她,也不知道怎麼的,雲秀就想起曾經皇后宮裏的那個太監朱廣新,同樣是這樣的面相,一看就和氣,逢人就笑。

  雲佩客客氣氣地給她準備了住下的房間。

  金嬤嬤人也風趣,沒有想象中那麼的板正和不講人情。

  說起生孩子這回事兒的時候,也都是輕鬆的語氣:“哎呀,奴才還以爲自己要在宮裏頭閒到老了。先前在榮嬪娘娘那裏,每天不幹活,光領俸祿,心裏頭也發虛,這會兒總算是能夠心安理得了。”

  她也知道不能說太多關於榮嬪娘娘的事情,只略挑揀了一點出來:“娘娘您可別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起先榮嬪娘娘就是不放在心上,後來想再調養就已經晚了。”榮嬪到生了三阿哥的時候纔想起來宮裏頭還有個金嬤嬤。

  可那會兒她都生了五六個孩子了,個個都沒活下去,再加上要照顧幼小的三阿哥,心思漸漸地就轉到了別的上頭,金嬤嬤就徹底閒下來了,後來也就跟着榮嬪喫齋唸佛,也算給那幾個沒了的孩子超度。

  這會兒到了雲佩這裏,她也是知道榮嬪是什麼想法的,自己這麼個人才呆在她宮裏,卻一直沒擺上用場,還不如放到別人那裏去呢。

  金嬤嬤自己心裏也有想法,她本來就有手藝,要是德嬪用着覺得不錯,往後少不了她的好處,這可是個熱竈頭,別人輕易上不來,榮嬪給了她這個機會,她當然要抓得住。

  因此,她纔來就和雲佩說起了哪些東西該喫,哪些東西不該喫:“娘娘或許聽別人和您說起過這件事,平常御膳房給您準備喫的也會多多注意不會讓您喫不合適的東西,可他們呢,一樣東西不好,那往後膳桌上都不能讓您看見這樣東西,這不就是本末倒置麼?有些東西您懷孕的時候喫不好,可坐月子的時候,把它和另一樣東西搭配起來,卻是大補的好東西……”

  她細細地把這些東西和雲佩說了,也不在意旁邊有多少人聽見,壓箱底的東西,她都自個兒藏着呢。

  有了金嬤嬤以後,永和宮裏愈發和諧起來了。

  每天喫什麼喝什麼都被她定好了菜單,有時候雲佩要是想喫某一樣東西,她也能臨時修改,務必讓當天的食材融洽,甚至有空教起雲秀醫術。

  “是藥三分毒,娘娘如今這身體卻也還需要調養,少不了藥材的用法,光膳食調理還不夠,宮裏頭的事情娘娘也清楚,藥材就是最需要當心的東西。”

  雲秀每天跟着她學習,倒也學了不少東西。

  正當她忙着記藥材和藥材之前的君臣關係的時候,司香帶回來了消息,說皇上寵幸了延禧宮一個宮女,姓衛,封了常在。

  衛常在是頭一個從宮女出身直接跳了兩級的存在,比起當年的德嬪娘娘還要打眼,那些個關注着永和宮動靜的人難免嘀咕。

  實在是現在的永和宮太安靜了,雲秀拘束着宮裏頭的人不許輕易出去,布貴人和章佳氏又不是那種愛出去串門的人,連張氏得了消息也悄悄地不來了,安靜地等在鹹福宮裏頭聽消息,外頭的人就是想打聽消息也打聽不到。

  時間長了當然就不盯着她們了,這會兒出來個衛氏,立馬就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

  前頭說了,現在宮裏頭頗有點青黃不接的意思。老嬪妃們得到的寵愛變少了,新嬪妃裏頭不少都在坐月子、調養身體、懷孕,如今衛氏出頭以後,有大半的寵愛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輕又貌美的女人,很難不叫人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宮裏頭甚至隱隱有了傳言,說她是第二個德嬪。

  聽了這個消息的雲秀冷笑一聲:“惠嬪還真是不安分。”她們兩個人都已經算得上撕破臉了,互相都知道對方的脾性。

  這會兒惠嬪推了個衛氏出來還不夠,還要藉着姐姐的名頭給衛氏造勢,真就是噁心人!

  雲佩卻對她說:“你又何必着急?且等着看吧,有人比我們更着急呢。”

  她說的是衛氏。

  衛氏本就因爲傳遞消息被雲佩給發現了,心裏惴惴不安的,哪怕被德嬪捧成了嬪妃,心裏頭那股子膽小勁也沒消失了,依舊覺得心裏慌張。

  尤其是她明明知道惠嬪算計了德嬪以後。

  平常時候,惠嬪對衛氏是很不錯的,好衣裳料子、好喫食都供給着她,脾氣又好,從不對她發火,哪怕她犯了錯也是笑眯眯揭過了。

  可如今這樣,她回想起來,卻覺得更加害怕了——惠嬪對她那般好,不過是因爲她還有被利用的餘地,若是她沒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恐怕惠嬪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吧。

  惠嬪心裏有算計,且野心比起後宮的女人大,而她本就是個聰明人。

  衛氏很害怕,怕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這害怕惠嬪也察覺到了,可她心裏頭沒當回事兒,甚至覺得衛氏這樣怕她是好事,她怕她,自己才能更好地拿捏她。

  衛氏和戴佳氏同住延禧宮,爲了表示對她們倆的重視,惠嬪把她們倆各自安排在了東配殿和東配殿臨近的耳房裏。戴佳氏有身孕,住在東配殿,衛氏住在耳房裏。

  到了夜裏,戴佳氏就聽見衛氏那邊屋裏有動靜,她懷孕的時候經常覺得累,睡眠也很淺,有動靜就睡不着,這會兒聽見了,就叫自己的宮女去問問是什麼情況。

  結果宮女回來了以後說衛氏在偷偷地哭,說起這事兒,宮女還面帶尷尬:“隔壁的衛常在叫了自己的貼身宮女出去拿東西。”

  戴佳氏哦了一聲,然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身邊的宮女是她從乾清宮後殿帶出來的,一直跟着她。而衛氏的宮女是娘娘指給她的伺候的——衛氏哭爲什麼要避着這個宮女?

  戴佳氏跟着惠嬪,多少也長了點心眼,頓時就知道了原因。衛氏哭了,卻不願意讓惠嬪知道,她不信任惠嬪,可能還是因爲惠嬪才哭的。

  戴佳氏想了想,覺得有點怪異。

  心裏頭也有一點發寒。

  她匆匆推了推宮女:“嗯……這事兒你不要跟別人說起,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她閉着眼睛,心裏頭害怕,又不想聽見隔壁衛氏的哭聲,乾脆拿被子悶着頭。

  到了五月裏,乾清宮裏皇上下了旨意,預備着再次進行選秀,並且在這次的選秀之中,要接孝昭皇后的妹妹小鈕鈷祿氏和仁孝皇后的妹妹小赫舍里氏進宮。

  隱隱的流言從乾清宮裏傳來——皇上有意給老嬪妃們再提一提位分,只是最終的位分還沒有定下來,皇上還在猶豫。

  承乾宮裏,佟貴妃的心情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跟着她進宮的大宮女若荷還和她說起:“娘娘,可見皇上也不是薄情的人,就算那兩個進了宮又怎麼樣?她們還是不能越過娘娘您。”

  佟貴妃心裏頭也舒坦不少:“你說鈕鈷祿氏和我爭了那麼久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我贏了?”她覺得自己這回肯定是板上釘釘的皇后了。

  她宮裏頭的人也覺得是這樣。

  沒多久,佟貴妃那裏便門庭若市,嬪位上頭的那些人還好,穩得住,庶妃們倒是一窩蜂地去了承乾宮要給佟貴妃請安。

  雲秀私底下和雲佩提起的時候說:“從前沒見她們去湊過熱鬧,這會兒反倒積極起來了。”佟貴妃也是,以前什麼時候搭理過這些人?如今反倒和和氣氣地把人迎進去了。

  雲佩一邊磨着手上的玉珠子,一邊說:“和咱們沒關係。”

  她已經出月子了,馬上就是萬壽節,上回聖壽節的時候她給太皇太后做了個蛋糕,把她高興得和什麼似的,康熙當時就說也要她準備個給自己的生辰禮物。

  這不,雲佩就得提前給他準備麼。

  雲秀說:“皇上有日子沒來了,不一定還記着這個呢。”

  雲佩說:“他沒來是他的事,咱們不能不準備,萬一就想起來了呢?到時候反而要怪罪我們。”

  這些日子康熙確實沒來永和宮,可他在後宮的消息可沒斷,昨兒看了衛氏,前兒去了戴佳氏那裏,再前兒還是衛氏那裏。

  硬生生把衛氏捧到了風口浪尖上,宮裏頭奇怪的謠言又增加了,比如衛氏多半是狐狸精轉世,雖然沒了記憶,還是有狐狸的妖媚等等,這些謠言也就是隨便說說,沒什麼人當真。

  後宮裏頭當真的是,她們覺着德嬪莫名其妙就失寵了,以前一個月裏有大半的時候皇上都會在永和宮,哪怕德嬪懷着孩子,皇上也沒停過來的步子,可德嬪生完了胤祚以後,皇上一步也沒踏進永和宮。

  這不就讓人覺得奇怪麼?

  所以她們纔會慢慢覺得德嬪失寵了。

  德嬪能失寵的原因是什麼?她有子嗣,今年也才二十歲,正年輕呢。可宮裏頭的娘娘們哪個不年輕?年紀最大的榮嬪也才二十八。剩下的都跟青蔥似的,比德嬪年紀小的也多了去了,章佳氏、戴佳氏今年也不過十七,新來的衛常在也是十七。

  就差這麼三年,皇上就喜新厭舊了。

  好多人都難免有一點物傷其類。

  三年一大選,宮裏每進一次新人就是要淘汰舊人的時候,今年又要大選,會進來誰還不知道呢。

  雲佩倒是坦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經有了胤禛和胤祚,以後好好地養着他們,往後也不必太難過。”這就是爲什麼宮裏頭的女人都期望着有孩子,尤其是阿哥,公主可能會被送去撫蒙,阿哥卻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爲,往後也能封爵位,宮裏頭的娘娘們也能沾他的光。

  雲秀聽了這話心說可不是難過的問題,只要姐姐命活得夠長,以後那是能當上太后的人,等熬過了大豬蹄子的年份,以後姐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比現在快活?

  她們坐的穩穩的,有人坐不住了。

  乾清宮裏,梁九功摸了摸自個兒的腦門,有點汗顏。

  他檢查了一下身上沒什麼不對勁,就趕緊進了門。

  康熙正在和索額圖明珠等人說話。詹事府今天上奏請皇上讓皇太子出閣讀書,康熙看完以後就把摺子給壓下來了,這會兒索額圖舊事重提,他臉色淡淡的,也不說話,叫人摸不清楚他心裏的想法。

  索額圖正納悶皇上怎麼不吱聲,餘光就看見梁九功從旁邊繞過去,站到了皇上的身後,沒過一會兒,皇上就開口了:“太子到底年幼,現在的年紀也不合適讀書,與其讓他聽那些書上的大道理,還不如讓他先通曉人事,明白身邊的道理。”

  索額圖心裏頭就不大得勁兒,宮裏頭的消息他也聽說了,皇上有意大封后宮,甚至佟貴妃很有可能會被封爲皇后,這讓他怎麼能夠放心太子一個人?

  他悄悄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皇上,皇太子六歲出閣讀書這是舊曆啊……”

  “行了。”康熙不耐煩,“舊曆是舊曆,朕難道一定得遵循舊曆?前朝的那些皇子六歲讀書,到最後還不是學問上頭一竅不通,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會,等朕做好決定,你們候旨就行。”

  他這話說的重了些,朝臣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應下然後退了出去。

  人一走,康熙就看梁九功:“什麼事兒?”

  梁九功說:“景陽宮僖嬪娘娘叫人送來了雞湯。”

  康熙期待高興的表情瞬間落了下去,問:“朕不是叫她禁足了麼?”

  梁九功低頭:“是在禁足,可景陽宮的宮女沒有禁足……”

  “這麼說,還是朕的疏漏了?”康熙氣血翻涌,“那就把景陽宮集體都禁足了,別叫僖嬪出來丟人現眼!”

  說完這句話,他又瞅瞅梁九功,問:“永和宮沒什麼動靜?”

  梁九功心說就知道您要問這一句,他把頭低得更低:“沒有,德嬪娘娘傷了身體,還在養着呢。”他要是隻說前頭兩個字,保準兒皇上要把氣撒在他頭上,可提了後頭,皇上有再多的氣也撒不出來了。

  果然,康熙就嘆了口氣。

  他翻了翻桌上的奏摺,看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去,看看你德嬪主子。”

  梁九功馬不停蹄地跟着出了門——僖嬪娘娘這湯送得真好啊,自個兒出力,喂到別人的肚子裏頭了。

  到了永和宮,門倒是開着,不過院子裏沒人,就顯得特別的安靜。

  康熙也不叫通報,就自個兒慢慢往裏頭走,正殿的門開着,雲佩坐在小書房裏,從外頭的窗戶就能看見她低頭在做什麼,旁邊雲秀、常嬤嬤和金嬤嬤都在。

  康熙站在門口的時候正好聽見金嬤嬤說話:“主子再坐一會兒就該起來喝藥了,喝完藥在院子裏走一走,散散心。”

  永和宮每天都在請太醫,太醫每天也會給乾清宮呈脈案上來,他也都一一看過,知道雲佩是生孩子有點兒掏空了身體,正在金嬤嬤和太醫的指導下調養身體,大多也都是氣血虛的毛病。

  雲佩說:“我再弄一會兒,馬上就弄完了。”

  金嬤嬤:“主子這東西都弄了半個月了,從出了月子就在做,也不急在這一時,慢慢來,還是身體重要。”

  雲佩小小抱怨了一聲:“從前雲秀是個小管家婆,我還能支應一下,如今再來個金嬤嬤,連帶着常嬤嬤也開始管着我了。”

  話音剛落,康熙推門進來:“是該管着你。”

  屋子裏的人嚇了一跳,連忙要行禮,康熙擺擺手叫她們下去,又止住了雲佩起來的動作,探頭去看桌面上,見她正拿一顆玉珠子在磨,表面已經很是光滑了,旁邊的匣子裏這樣的珠子少說也有二十多顆。

  康熙拉過她的手仔細看了看,上頭還有被珠子和工具壓出來的痕跡:“不是叫你歇着麼,弄這些東西做什麼?”

  雲佩說:“過段時間就是皇上的生辰了。”

  康熙一怔,心裏滋味難辨,也不知怎麼的,他就問起:“朕好些日子沒來,你不生氣?”

  雲佩腦子裏的答案轉了轉。不能說不生氣,這人聽了多半覺得她不在乎他,也不能說生氣,說了就是對他有怨念,怎麼樣都不合適。

  她想了想,說:“皇上想聽嬪妾說生氣,還是聽嬪妾說不生氣?”

  康熙問:“有什麼區別麼?”

  雲佩就低着頭,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叫康熙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指上頭的傷痕:“說生氣也生氣,說不生氣也不生氣,生氣是怕皇上把我忘了,又氣自個兒不爭氣,留不住皇上。”

  “說不生氣……是覺得現在也很好了,至少曾經皇上喜歡過我。”

  話說完,自個兒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也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小時候雲秀跟她裝可憐,一邊裝哭了說姐姐不喜歡我了,一邊又悄悄拉自己的袖子。

  雲佩就學着雲秀的樣子,去拉康熙的袖子。

  那一點兒痕跡清晰可見,碰到了衣裳有一點痛,她還瑟縮了一下。

  就這麼一下,康熙就心軟了:“好吧,好吧!”

  他把雲佩的手捧在手心裏,又叫雲秀拿了去疤痕的藥來,慢慢地給她塗,也慢慢跟她解釋:“不是朕不來看你,朕是想着,一見了你,就想起那天你在產房裏頭生死不知,朕在外頭不知道結果,一想到,心裏頭就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見了你該怎麼說話。”

  淡粉色的藥膏塗到了她的手上,襯着晶瑩的指甲,一股清新馨香的草木氣息撩上鼻尖。

  雲佩輕輕應了一聲。

  康熙不敢握她的手,怕她疼,就這樣一直捧着,說:“十月宮裏頭要大選,五月朕想先封后宮,許你一個妃位,怎麼樣?”

  雲佩說都聽您的。

  梁九功垂着頭,心裏頭嘿了一聲。別的主子見天地往乾清宮送湯湯水水,也沒誰得個準話,德嬪主子倒好,一天沒送過湯,這不,就得了妃位呢。

  外頭的人都說德嬪娘娘失寵了,只有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才知道——還早着呢!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