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宮裏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流傳起了關於太子的流言蜚語,不堪入耳,胤禛回來的時候略微提了兩句,說是太子和他宮裏頭伺候的人行徑悖亂。
雲秀本來沒明白這個行徑悖亂是什麼意思,他們幾個皇子阿哥九月份的時候跟着康熙出去巡行塞北了,聽說話還去了冬韻府上暫住,雲秀那會兒忙着照顧小格格,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來胤禛略微解釋了一下:“涉世的有額楚等人,還有太子的哈哈珠子。”
這個雲秀有印象,之前給胤禛挑哈哈珠子的時候聽過額楚的名字,他祖父是齊世武,去年剛剛調任的四川巡撫。年紀挺小,這會兒估摸着也就二十來歲。太子的哈哈珠子每隔幾年就要換一次,康熙閒着沒事幹的時候總愛折騰太子的人,今天這個不順心就撤了,那個看着不老實也換了。
這種事情屢見不鮮,所以起初康熙換太子宮裏頭的人的時候她也沒當回事,實在太正常了,也沒想到哪裏去,結果胤禛說這回不一樣,皇阿瑪以爲太子玩孌童。
雲秀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什麼?太子玩孌童?”
胤禛連忙替她順氣:“也不算是孌童,就是伺候他的那些人罷了。”茶房、膳房的人,還有年輕的哈哈珠子,據說太子都染指了。
雲秀沒想明白:“太子對李側福晉不是還挺上心麼。”李側福晉還有林氏這兩年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外頭蹦,太子怎麼突然就歪到玩男人身上去了。
還有:“皇上怎麼知道的?”
胤禛慢慢說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康熙巡幸塞外,途中叫人對塞外各個窮苦部落進行封賞,結果預計的運達的米糧數目不夠,後頭來不及再運糧過去了,康熙就下旨說隨行的人餐飯茶飲減半,都賞賜給了他們。
他一向對自己是節儉的,但卻對太子予取予奪,毓慶宮裏頭的陳設是整個皇宮裏頭最鋪張的,這回賞賜底下的人也特意交代不必叫太子同行,他有意顯示自己對太子的親近,親自去告訴太子,結果正好撞見太子褻玩孌童,氣了個半倒。
不過胤禛補充說:“那天皇阿瑪是自個兒去的,到底有沒有這事兒,我們都不清楚。”後頭康熙就把那幾個涉事的人給處死了,不許走露風聲。
雲秀問他怎麼看。
胤禛想了很久,才低聲說:“太子不像是那樣的人。”他雖然暴戾,卻也並非不知輕重,皇阿瑪巡行塞外,召見大臣的時候,隨時都會見太子,他怎麼會想不開在青天白日的時候玩弄孌童?更何況後頭皇阿瑪處死的那些人裏頭好些都是伺候膳食和茶水的,說難聽些,以太子的身份,真要玩男人,何不找年輕漂亮的?他毓慶宮裏頭的小太監也不是沒有。
他說這話的時候,雲秀忽然想起什麼:“好多年前,你皇阿瑪叫人查各個府裏頭私藏的太監,說起過一件事。”那會兒明面上是說宮外頭那些宗室蓄養太監不合規矩,又不是在宮裏頭,其實私底下他和姐姐聊起這事兒的時候,說的是那些王公大臣不好公然褻妓玩南風,就專門在府裏頭養年輕的小廝和小太監供自個兒瀉火。
康熙很討厭這種行徑。尤其是在順治皇帝臨死前還叫侍衛殉葬的情況下。
也不至於把這事兒平白安在太子身上吧?
胤禛後頭提出來一個可能,就這個可能,大冷的天氣裏頭,雲秀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說皇上估計是查出來小十一的死是什麼緣故了,多半還是和太子有關,只是不好叫太子揹負謀殺兄弟的罪名,所以找了這麼個桃色消息掩蓋真相警告太子。
雲秀皺着眉頭反駁了他:“不可能。”康熙這人雖然雖然溺愛太子,卻也不可能在明知道太子殺了兄弟的情況下還會忍耐下去。
他對親情的重視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因爲從小沒有得到過,所以格外渴望,也對破壞親情的人容耐度變得特別低,之前太子在他病牀前無擔憂之心都被他冷藏了很長一段時間,如果十一的死真的和太子有關係,那他怎麼可能只是處死那幾個伺候的人?
多半是聽到了什麼捕風捉影的消息與太子有關,但又不是太子做的。
胤禛順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覺得可能還真的是:“姨媽說得對,我覺着會不會是太子宮裏頭的人自作主張?”
因爲白天的時候太子和十一起了衝突,那些人想着逢迎太子,所以悄悄地安排了十一,結果沒想到把人害死了?
不得不說,他猜到了一部分的真相。
康熙沒有把這件事情和任何人提起過,只是叫了太子,兩個人單獨說話。他坐在上頭,太子跪在下頭,已經半個時辰了,一言不發,只盯着底下的太子瞧。
太子冷汗連連,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皇阿瑪!”
康熙靠着榻,微微閉着眼:“這些年朕教你的東西,都白教了。”他有一點失望,他教過太子許多的東西,其中就有御下之術,最重要的也是御下之術,太子卻一點都沒有學明白。
索額圖是他的下,他卻一直讓索額圖騎在他的頭上,指揮着他前進,一舉一動都被赫舍裏一族牽動着,他給了太子母族的勢力,是想讓他掌控他們爲自己所用,太子卻一點都沒用上不說,反倒被索額圖鉗制着。
處死的那幾個人也是。太子和弟弟起了衝突,本就是幾句口角,事情過了也就過了,那幾個人卻覺得太子的威嚴被挑釁了,以爲太子不喜歡這個弟弟,所以自作主張想要“教訓”小十一。
康熙看着太子,目露失望:“你連自己的毓慶宮都打理不好,又怎麼打理這個國家呢?”
太子心頭巨震——皇阿瑪難道已經開始後悔立自己爲太子了嗎?
他聽不出,或者說現在沒有心思聽出康熙對他的教誨,沒有察覺出來康熙想讓他立起來,只聽到了康熙對他的失望和警告。
他本就是個沒什麼安全感的太子。索額圖等人常常提醒他,說大阿哥年紀越發大了,自古以來,太子多爲嫡長子,他佔嫡,大阿哥佔長,皇阿瑪又對大阿哥頗爲寵信,許他可以帶兵,誇讚他“有乃父之風”,也會叫他代替自己祭天。
而祭天本就是太子的職責。
他從前對皇阿瑪是有過信任和依賴的,可年紀越大,這種信任也就越脆弱,皇阿瑪對他也沒了小時候的寵愛和包容,夾在他們中間的人越來越多,利益也越來越複雜了。
他覺得皇阿瑪還是喜歡他的,可他更喜歡自己,喜歡江山。
他也不過是困頓在他手中的棋子罷了。
父子心情各異,從前兩個無比親近的人,關係早在一日日的相處之中產生了裂縫,這些裂縫從未癒合,反而在一日日地擴大着,只是他們自己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也無能爲力。
康熙還在試圖彌補:“朕撥個人給你,往後你學一學如何真正的御下。”
他叫梁九功把外頭等着的人帶進來。
門外,胤祥心中忐忑,皇阿瑪只叫他過來,卻並沒有告訴他要做什麼,只讓他在門口等着,他等了很久,腿都酸了,那扇門纔打開。
梁九功走出來,彎腰:“十三阿哥,請吧。”
胤祥忐忑地跨過了門,進屋以後,厚重的宮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徒留了一點兒昏黃的日光,胤祥倉皇之間回頭看了一眼,一隻飛鳥慢慢墜落了下去。
他被梁九功領着走進內殿。
胤祥不是頭一次面聖,卻頭一次這樣正兒八經地面聖,坐在他跟前的不是他熟悉的皇阿瑪,而是帝王。
沒多久,他就聽見上頭坐着的康熙說:“朕把十三給你,往後他就是你的臣屬,該如何做,你自己心裏頭拿捏清楚。
胤祥惴惴不安地跟着太子一塊兒拜了下去。
雲秀在和姐姐一塊兒說話:“等過完年,胤禛都二十了。”
雲佩說是啊:“這日子過得可真快。”當年雲秀進宮的時候也才十三呢,如今一晃眼,大半輩子都過去了。
孩子們都長大了,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雲佩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從來不張口說,也就偶爾和雲秀說起他們:“胤禛今年都開始拼命了。”
雲秀含笑:“等明年他就是雍郡王了,這時候不拼命什麼時候拼命?”更何況四福晉還生下來了弘暉,兒子都出生了,再不努力就要被比下去了,將來弘暉的世子之位可怎麼來?
胤禛原來就盡職盡責,戶部那些人雖然總說他脾氣硬愛得罪人,可年年的戶部考覈上頭,他們對胤禛的評價卻也還算不錯。
人這一輩子,爭的是問心無愧,但也沒有一個人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姐姐說過,前頭皇上已經爭夠了問心無愧,如今就開始在乎別人的看法了,他想留名青史,想做一個仁慈的皇帝,也或許是年紀大了,手段不如前頭激進了,愈發溫和起來了。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事兒算好事還是壞事。
從前康熙出門南巡、巡視塞外的時候可沒給后妃們寄那些酸掉了牙的信,也沒巴巴地寄土特產給這些嬪妃們,以前都是太皇太后纔有這樣的殊榮,如今倒好,康熙出去了一趟,土特產連雲秀都收到了。
之前還挨個給後宮的嬪妃寫信,到了後頭去塞外的時候,已經發展到了給大臣們寫信,給公主、郡主們寫信,雲秀收到信的時候都覺得牙酸,康熙還特意在信裏提了一句小格格,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四十五歲,正月裏頭他帶着人巡幸五臺山,把太子留下了,帶着大阿哥去祭了金□□等陵寢,回來以後沒多久,就給自己的兒子們封了爵位。
大阿哥封直郡王,三阿哥胤祉爲誠郡王,四阿哥胤禛爲雍郡王,剩下的五六七八四個阿哥是貝勒。
雖然之前永和宮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等聖旨真下來的時候,塵埃落定,她們也還是高興的。
封了爵位,阿哥們原先住的府邸就得擴建了,從大阿哥起,內務府挨個擴建,等府邸徹底落成,一年就過去了。
胤禛他們設了宴請客,底下的小阿哥們一個月裏頭連軸轉,吃了好幾個哥哥的宴會。
胤禎開始的時候還高興,後來就悶悶不樂了。
雲秀全程都盯着,當然知道他爲什麼不高興,這孩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脾氣,心比天高,整天都想着要比前頭的哥哥們出息,這回封了那麼多的爵位,偏偏從胤禟開始就一點兒爵位就沒了,別說貝勒,連個貝子都沒撈着。
心裏頭當然覺得不好受。
雲秀安慰了幾回,倒也有用,至少面上看着沒那麼不高興了,只是私底下,他也更加和胤禩他們走得親近了些。
因爲胤禛平日裏頭都在衙門裏,輕易見不着,胤祚更不用說,封了貝勒以後也是兩點一線,連封貝勒的慶賀宴會都是和他四哥一道兒辦的,問就是沒空,被數學和物理折磨着,別人也都知道他是什麼脾氣,一個和自己不會起利益衝突的阿哥,誰閒着沒事幹去針對他?
胤禎黏不着親哥哥們,又常年在宮裏頭,實在沒法子,只能去黏還在宮裏頭住着的老八他們。
說起胤禩,雲秀還問過胤禛爲什麼最近他沒和胤禩來往了,胤禛當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小的時候沒有利益衝突,哪怕知道彼此的選擇是無可奈何,他也能和胤禩學會互相包容,兒時的境遇頗爲相似,他又是和胤禩一塊兒長大的,當然會體諒他。
可等到長大了,他才明白什麼叫做強求不來。
他現在明面兒上是在爲太子做事,而胤禩是爲大阿哥做事,朝堂上本就是明珠一黨和索額圖一黨競爭厲害的時候,哪怕現在納蘭明珠倒臺了,他的餘黨還在,投靠了大哥。
大阿哥也想替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他也知道那些八旗貴族們想要靠着他爭取利益,所以他也在利用他們。皇阿瑪不喜歡看他依附黨爭,他就把胤禩拋出去,胤禩如今還沒當差,也沒娶親,他和宗室大臣們來往並不打眼。
胤禩也在爭取自己的利益,他出身差一些,惠妃和大阿哥擺明了只想把他當做自己的棋子控制着他,可他可能甘心嗎?他不甘心。
皇阿瑪封了他當貝勒,說明對他是有寵愛的,胤禩總在想着,前頭七個哥哥都有爵位,也有自己的差事,可他的親事遲遲沒有定下來,差事也沒有定下來,說明皇阿瑪是在猶豫,不知道把他塞到哪裏去。
他想換個更好的地方去,家世不行,他就找人當自己的後盾。
所以如今胤禩和幾個宗室大臣來往得頗爲密切,而且這種密切並不是替大阿哥經營的關係,他是爲自己經營的,讓他比較驚喜和意外的是,那些宗室們並沒有因爲他的出身而看輕他,反倒對他十分親近。
他不知道緣由,胤禛卻看得清楚明白。
他和雲秀說:“老八以爲自己真的討人喜歡,以爲是他的交際起了作用,其實根本沒大用,那些個人不見兔子不撒鷹,是看重了老八身上有利可圖纔會允許他接近的。”
這話他也和胤禩說過,可胤禩並不當回事。
雲秀問他:“你是怎麼和他說的?”
胤禛說:“還能怎麼說?明擺着跟他說唄。”他告訴胤禩那些人不過是利用他罷了,可胤禩卻已經決定了不回頭了。
雲秀就嘆了口氣。
沒多久,她就聽說八福晉的人選定下來了。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安親王嶽樂的外孫女郭絡羅氏。
雲秀和雲佩對安親王嶽樂並不陌生,當年安嬪沒了的時候,如意就和她們說起過這個人,安嬪的祖母是安親王嶽樂的親姐姐,兩邊兒沾親帶故的,安親王嶽樂對當時的安嬪頗爲照顧。
郭絡羅氏的地位很高,卻也有點兒虛,他的阿瑪娶了嶽樂的第七個女兒,這位庶出的郡主十多年前,估摸着得有十五年了就已經過世了,而後頭八福晉的阿瑪在胤禩出生的那一年因爲詐騙貪污被判了斬監候,康熙親自判的。
八福晉自幼父母雙亡,甚至康熙算得上她半個殺父仇人了。八福晉從阿瑪額娘過世以後就被接進了安親王府教養。當時安親王府的情況是,嶽樂已經死了兩個福晉了,娶了第三個福晉,也就是故去的赫舍裏皇后的親妹妹,八福晉的額娘本就是庶出,這樣一個外孫女到了繼福晉的手下,日子有多難熬她自個兒心裏頭才清楚。
後來康熙二十八年的時候安親王嶽樂過世了,府裏頭就成了赫舍里氏當家做主。
郭絡羅氏的身份就很尷尬。說是顯貴,也確實顯貴,親王的外孫女,真要是論起來,比四福晉的身份還要高些,可她這身份太虛了,親人都死光了,連給她撐腰的安親王都過世了,這能叫人怎麼辦?
安親王一脈的人也不怎麼出色,空有一個親王名頭罷了。
別人高不高興,雲秀不知道,但她知道良貴人和胤禩可能是高興的,畢竟自身的出身低,有個聽起來身份高貴的福晉算是很不錯了,這也是康熙對他身份上不足的彌補。
胤禛對這事兒沒發表什麼意見,皇阿瑪已經定下來的親事,他有意見也沒法明着說,只是心裏頭到底嘀咕兩句,皇阿瑪這是鐵了心要把胤禩推到那些滿洲貴族手裏頭。娶了安親王的外孫女,安親王當年還掌着宗人府,那他們那些曾經受管的老舊找人敘敘舊問題也不大吧?
那當然是沒什麼問題的,皇上都沒說什麼呢。
八阿哥娶福晉的日子安排在冬天裏,八阿哥還沒出宮建府,府邸倒是建好了,可一直沒搬進去住,等着娶了福晉才搬進去,趁着娶親的時候,也就順道兒一塊兒了,成親的時候雲秀去吃了酒,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之前五阿哥成親她都去了,胤禩的怎麼可能不去?
她去了,胤禛他們也去了,胤禩顯見很高興,出來敬酒的時候已經喝得有點高了,臉上紅通通的,眼睛泛着柔軟的光,拉着胤禛的手說你來了就好,後頭就一直不肯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太辣了,後頭胤禩連喝了好幾杯,眼裏頭光沒了,反倒泛着淚意了,他拉着胤禛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後來胤禛沒眼看,親自動手把他架進了喜房裏,臉上的表情很嫌棄,動作很輕。
喫完酒就散了,兩邊府裏頭離得近,也不用坐馬車,她就和幾個孩子一塊兒走着回去,正好叫夜風吹一吹,散散酒氣。
她和胤禛先把小六和十四送了回去,兩個人又重新走進夜色裏。
北京城裏下了雪,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雲秀把手籠在毛袖裏,在夜色裏哈出一口熱氣。
胤禛顯然喝多了,走路歪歪扭扭的,蘇培盛緊緊跟在後頭,想上來扶,又不敢,胤禛叫他不許靠近。
這孩子打小就不能喝酒,十多年前舔上一口酒就暈頭轉向的,十多年後,已經長成挺拔的青年了,一喝酒還是會懵圈。不過以前喝多了酒會辣哭,後頭年紀大了,酒量沒長進,脾氣倒是長進了,不愛哭了,情緒都跟着酒一塊兒藏肚子裏頭了。
可今兒晚上雪下得有點深,雪停以後就出了月亮,薄薄一層月光映在雪上,折射出一點兒白光。雲秀偏頭去看胤禛,發現那光照亮了他的眉眼,是紅的。
他在哭,那種無聲的哭,眼淚沒掉下來,蓄在眼眶裏,被那光一照特別顯眼,沒掉下來的淚,當然也不用擦的,他揹着手,手指頭都凍得通紅,就是沒肯收起來。
未來的雍正皇帝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裏頭,這會兒腦袋裏頭也不知道是在想點什麼。
雲秀沒說話,她大致能猜得出來。
往常帶着的小弟弟如今也娶親了,本來是大好的喜事,可小弟弟娶的是郭絡羅氏,這喜事看着就沒那麼叫人喜歡了。
他在爲了八阿哥哭,這個弟弟的路越走越窄,眼見着就要走上獨木橋了,前方是死路,可誰也不能回頭。
也在爲了自己哭。
多少年的情誼,恐怕就要消弭在這場無聲的硝煙裏頭了,剛剛八弟向他敬酒的時候不肯鬆手,分明也哭了,可最後兄弟兩個到底還是放了手。
白茫茫的雪延伸成了好大一片,走了一炷香,雲秀的鞋子都快溼透了,腳麻木又冰冷,手有毛袖籠着還好些,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
越走近四阿哥府,也就越能看見府邸門口的那一點兒昏黃的光,四福晉領着人站在門口,身邊伺候的人手裏提着燈,照亮了跟前的路,瞧見他們回來了,立馬鬆了口氣,連忙迎人進去:“我前頭還叫人去接你們,結果回來的人說你們早走了,這樣冷的天氣,怎麼就走着回來了?姨媽要不要進府裏頭換身衣裳?”
雲秀搖頭:“離得近,算了,我等會回去就行,你姨夫還在家裏頭等着我。”
四福晉也就不留了,扭頭去看胤禛,正瞧見他鼻尖通紅,睫毛上頭還起了冰,疑惑了一下,想着這樣的天氣,又沒下雨,雪也化不了啊。
怎麼四爺臉上都結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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