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作者:柔橈輕曼
第22章

  見寧姐兒這幅模樣,許沁玉嚇了一跳,推車也不顧推進院裏,提着裙角匆匆跑進屋子裏頭,“寧姐兒,出什麼事了?”

  “四嫂。”裴嘉寧一抹眼淚,“有人上門鬧事,說昨天從你這買的魚不好喫,讓我退錢給她。”

  原來是裴嘉寧等四哥四嫂跟聞氏離開後,就帶着鳳哥兒芫姐兒在院中裏的積雪上寫寫畫畫,教他們認字寫字。

  沒一會兒,有人來敲門,急匆匆的,把門拍得梆梆作響。

  裴嘉寧去開了門,發現是個有些吊梢眼顴骨高的老婆子。

  老婆子見到她就開始嚷嚷,“昨兒下午,你們家小娘子是不是在巷子裏頭賣什麼紅燒青魚?還說要是味道不好可以找她退錢,昨兒我把那魚買回去後,發現滿嘴魚腥,難喫死了,趕緊讓你們家小娘子給我退錢。”

  裴嘉寧聽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反應過來。

  四嫂做的喫食味道如何,她在清楚不過,連她喫慣了玉盤珍饈曾經的公主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這老婦人卻說四嫂做的魚難喫,明顯就是找茬,她當即就道:“嬸子你別胡說,我四嫂做的喫食味道如何,我心裏清楚得很,這巷子裏頭昨天買過魚的也很清楚,就你一人來胡攪蠻纏,你就是想喫白食!”

  “哎喲,我一大把年紀,還騙你這幾個錢不成?”

  老婆子眼睛滴溜溜一轉,瞧見廚房門開着,二話不說,推開裴嘉寧就朝着廚房走過去。

  裴嘉寧都有些傻了,就算流放路上,跟聞家那行人不對付,但也就言語上激烈的爭吵過兩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市井老婦人。

  她氣得不行,立刻跟了上去。

  見這老婆子進到廚房就開始四處看着,翻箱倒櫃,把四嫂放在櫃子裏面的香料都翻找了出來,看見這些香料,老婆子眼都亮了,還想伸手去拿。

  裴嘉寧立刻喊道:“你要是敢動我們家東西,我立刻就去報官!特別是這香料,香料貴,只有藥鋪纔有得賣,報了官就能查到到底是你們家買過香料,還是我們家買過,偷搶東西可以重罪!”

  那老婆子一聽,有些畏懼,這年頭,沒有人不怕當差的。

  但她見香料都放在櫥櫃,知道這家小娘子做魚肯定是放了香料的。

  自以爲已經知道許小娘子做魚好喫的原因了,老婆子心情很好,又回頭扯着裴嘉寧要昨日買魚的八文錢。

  裴嘉寧氣得臉都紅了,開始辯解自己四嫂做魚很好喫,是她胡攪蠻纏。

  老婆子根本不聽,不依不饒,就是讓她拿錢出來。

  鳳哥兒跟芫姐兒嚇得大哭,鳳哥兒是個啞巴,連哭的時候都沒有聲音,芫姐兒當初又是親眼看着家裏的鉅變,看着母妃一根白綾把自己吊死,自此以後也沒說過話,現在見到兩孩子哭,把裴嘉寧看得心疼壞了,只能先去顧着兩孩子,卻被老婆子扯着衣裳要錢。

  這邊動靜太大,周圍兩戶人家聽見聲音,都過來看看。

  發現是巷子尾那家的羅老婆子鬧事,立刻上前幫忙。

  裴嘉寧從未受過這種屈辱,紅着眼把事情說了遍,又道:“我四嫂做的喫食味道如何,各位嫂子嬸子應該最清楚不過的,她這就是胡攪蠻纏。”

  兩婦人立刻開始指着羅老婆子,罵她羞恥,“人家小娘子做的魚味道不知多好,比城東大酒樓裏面的味道還好,就是看我們街坊領居才便宜賣給我們的,我們受到實惠,你就是想喫白食不給錢,羅老婆子,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街坊鄰里,誰還不知道你是個啥樣的人。”

  羅老婆子嗤笑一聲,“說得跟你嘗過那大酒樓的喫食一樣。”

  兩婦人氣得不行,使勁扯着羅老婆子把人給扯了出去,又回頭安慰裴嘉寧,讓她把院門關好,把家裏兩個孩子照看好了,等家裏大人回來了再說。

  等人走後,裴嘉寧關上院門,把鳳哥兒和芫姐兒抱在懷中小聲哭了起來。

  許沁玉聽完事情經過,氣得臉都紅的,轉身進廚房,拎着把大菜刀出來,悶頭就朝着院子門口走去,想去巷子尾找那老婆子算賬。

  桂花巷就這麼十來戶人家,寧姐兒口中說的巷子尾的老婆子她記得是誰。

  昨天賣魚時那個眼一直滴溜溜的轉的老婆子,還纏着她要嘗魚。

  裴嘉寧頭次見四嫂生這麼大的氣,而且四嫂生氣還是直接拿菜刀想幫她出氣,她都愣了愣。

  許沁玉沒走到院門口,就被裴危玄一把拉住,“玉娘,不用去,等她上門。”

  許沁玉握着菜刀的手一頓,想了想,知道老婆子今日上門有兩個目的,一個就是想喫白食,昨天花的八文錢想要回去,第二個原因,肯定也是眼熱她賣魚這麼好喫能賺錢,惦記着做魚的方子,故意在家裏大人不在時上門鬧事,就想翻看她的廚房,她猜等她做魚時,那個羅老婆子肯定就會出現。

  現在上門的確不好,萬一這羅老婆子家裏有壯勞力,這樣上門自己也打不過。

  就算便宜夫君跟了去,把人打了,官府也只會認爲是他們上門鬧事。

  的確不如等羅老婆子上門來。

  許沁玉回頭安慰裴嘉寧,“寧姐兒別怕,等一會兒四嫂給你出氣。”

  其實裴嘉寧這會兒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不知爲何,她看四嫂這麼護着她,就沒多生氣了,心裏也有點暖呼呼的。

  許沁玉只能先把羅老婆子的事兒給拋到一邊,開始處理買回來的魚。

  裴嘉寧猶豫了下,主動過去幫着嫂子把兩盆青魚搬到水井邊,還開始主動幫着刮魚鱗。

  許沁玉忍不住抿脣一笑,寧姐兒也在慢慢長大,真好。

  剛進屋時,院門打開着,這會兒許沁玉也不讓關院門,就這樣大開着。

  她殺起來魚來特別麻利,颳了七八條魚的魚鱗,寧姐兒才颳了一條,便宜夫君動作倒是也不錯,颳了條。

  給魚開腸破肚也是她來,因爲她怕兩人把魚腹中的魚膽給弄破了,魚腹中的苦膽要是弄破,膽汁滲透到魚頭裏,那不管魚怎麼去腥燉煮,都會有點子苦,味就不好。

  而且就一把菜刀,只能她來。

  其實廚師們的菜刀可非常有講究,她就有幾十把菜刀,還全是找人定製的。

  但現在沒那麼條件,一把菜刀她也能切出花來。

  魚很快處理好,照例是摸上鹽巴薑片跟一點花雕酒醃着去腥。

  魚醃的差不多時,許沁玉就開始燉魚。

  這次她還把那些香料從櫃裏拿了出來,都擺放在案板上。

  不大會兒,香味就從廚房蔓延開來,整條巷子都是燉魚的香味。

  巷子尾的羅老婆子也聞見這香味,立刻循着味道跑到裴家。

  等羅老婆子來到裴家,見院門打開,更是心中一喜,直接進了院子。

  裴嘉寧這會兒還帶着兩孩子在院中玩雪,瞧見羅老婆子,她臉色一冷,“你這老婆子還敢來。”

  羅老婆子理都不理小姑娘,直奔廚房而去。

  進到廚房她就瞧見昨天賣魚的小娘子正忙碌着,那鍋裏燉着一鍋的青魚,裹滿醬汁,滿屋子勾人的香氣。

  而旁邊案板上擺着五六種香料,都是她上午那會兒在櫃子裏面瞧見的。

  羅老婆子一喜,以爲自己掌握這家小娘子做魚好喫的祕籍,還想着,難怪這家人做喫食好喫,原來是放了香料,才知道香料可以做喫食用。她今日上門來要那八文錢其實也只是藉口,就是想瞧瞧能不能找到這戶人家做魚好喫的配方。

  自己要是也會做魚就擺個攤子,或者把做好的魚賣給大酒樓,她肯定不會賣的這麼便宜,這般好的味道,賣貴些不賺個盆滿鉢滿的。

  現在她自以爲得了小娘子做魚好喫的祕籍,那八文錢也不想便宜小娘子,打算一會兒就給要回來。

  她卻沒想過,真要用這些香料做魚,怎麼可能才賣五文錢八文錢一條。

  而這些香料,也的確是擺出來騙羅老婆子的。

  許沁玉紅燒青魚好喫的祕籍,並不是香料。

  這些香料只是滷肥腸用的,她做魚好喫主要是殺魚跟醃魚處理魚腥,還有魚煎的好,當然,調製的醬汁也很重要,但裏面也只有醬油醋跟一點八角粉,就算給了八角,也給的極少極少,她做出來的魚沒有腥味,還保留了魚最鮮的味道。

  即便是用香料,那也不能隨意給,弄不好滿嘴香料味道,只會更加難喫。

  羅老婆子瞧見這些香料,立刻就把幾種香料記在心中,然後扯開喉嚨嚷嚷起來,“小娘子,你昨兒可是說了,買回去的魚要是不好喫可要退錢的,你那魚做的難喫,我家裏頭的人都說難喫,你現在就把錢退給我。”

  許沁玉拎着菜刀,氣沖沖的問,“既然嬸子說我做的魚難喫,那肯定是無法下口,嬸子把沒喫的魚給我,我就把八文錢推給你。”

  羅老婆子啞口無言,她哪裏還有什麼魚。

  昨天那鍋魚回家加了配菜,兒子跟老漢直說好喫,連她也才吃了幾口,整條魚幾乎都進了老漢跟兒子口中,兒媳跟兩孫女一口都沒嘗過。

  羅老婆子立刻道:“那魚難喫,我早扔了喂路邊的野狗。”

  許沁玉都給氣笑了,這老婆子真是睜眼說瞎說,不要臉!

  她做餐飲多年,碰見的奇葩客人也不少,處理起來也算遊刃有餘,她也不在乎這種撒潑找事的客人,“行,這錢我可以退你。”

  “那你趕緊退。”

  這邊說話,周圍鄰居也聽見羅老婆子的嚷嚷聲。

  他們聞見香味就知道是隔壁小娘子回來,還在繼續做紅燒青魚,晚上肯定還會賣給她們,自然不願意小娘子被羅老婆子欺負,聽見羅老婆子的聲音就趕緊跑了過來,跟院裏的裴嘉寧打過招呼才進的廚房。

  一進廚房,那香味更加濃了,兩鄰居都沒敢往竈臺上看。

  做廚子的最不喜歡別人偷師學藝,這種偷師學藝的,是可以報去官府抓起來的!

  兩鄰居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婦人,一個跟羅老婆子差不多的老婦人。

  兩人見狀,氣道:“羅老婆子,你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羅老婆子白了兩人一眼,“她自己說願意把錢退給我的。”

  兩人都忍不住去看許沁玉。

  許沁玉擰着菜刀道:“你上午是不是推搡我妹子了?你同我妹子道歉,這錢我就退你。”又喊了寧姐兒進屋。

  裴嘉寧進了屋,瞪着羅老婆子。

  羅老婆子撇撇嘴,“姐兒,上午是我老婆子不對,我這就跟你道歉。”

  說完就咧着嘴去看許沁玉,不過動幾句嘴皮子的功夫,她也不損失什麼,反而是做魚的配方被她瞧見,這小娘子肯定還不知道她損失了什麼吧。

  許沁玉二話不說,從荷包裏掏了八文錢扔給這老婆子,有幾枚銅錢灑在地上,羅老婆子蹲地方撿了起來,寶貝的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塵,喜滋滋的離開了。

  等她離開,鄰居的兩個婦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年紀大些的老婦人一臉歉意,“小娘子是我不好,昨兒見羅老婆子跟你買魚我就該跟你說說的,她是個渾不吝的潑皮,但沒想到小娘子賣這麼便宜好喫的魚給我們,她也敢鬧事喫白食。”也是真的沒想到,小娘子是做好事才便宜賣魚給她們,羅老婆子卻真敢借着魚不好喫要退錢。

  羅老婆子在巷子裏很出名,她就一個兒子一個閨女,閨女早些年被她賣進窯子裏給兒子娶媳婦,閨女在窯子裏待了沒幾年,受不住一頭撞死。

  而這老婆子拿着女兒的賣命錢給兒子娶了個媳婦,媳婦也是個可憐人,算是被孃家賣掉的。

  嫁來羅老婆子家後,生了兩個閨女。

  羅老婆子對兒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整日打罵,對兩個孫女也是如此。

  家裏有口喫的也是顧着兒子跟自己老漢,昨天那魚買回來,她兒媳跟兩孫女肯定一口沒喫到。

  聽完這些,許沁玉皺了皺眉,心裏不太舒服,最後開口說,“不怪嬸子,誰都沒想到她能幹出這事兒,不過以後我們家的喫食是一點都不會賣給她的。”

  婦人道:“自然不能再賣給她。”

  就這樣,那嬸子也不敢把眼睛往竈臺上看,還說,“小娘子記得做喫食時把院門鎖好,做喫食的配方別讓人學了去。”

  許沁玉笑笑,“好,多謝嬸子提醒。”

  她就是故意讓羅老婆子看去的,羅老婆子要誠心道歉不是利用退錢來偷配方,這事兒就算過去,但凡她有點壞心思,想用看到的配方去賺銀錢,倒黴的就是她。

  許沁玉把兩人送了出去,繼續燉魚。

  裴嘉寧得了羅老婆子的道歉,心裏徹底鬆開了,還過來跟許沁玉道謝。

  許沁玉溫聲道:“寧姐兒沒事就好,以後寧姐兒在家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說完她還是覺得不安全,跟坐在竈臺邊幫着看火的裴危玄說,“四哥,我想養條狗兒回來看家護院,四哥覺得如何?”

  不然家裏大人都出去幹活,就剩個孩子在家,寧姐兒也才十一二歲,也是個半大孩子,真要有壞人上門,寧姐兒除了被欺負,什麼都做不成,也護不住兩個小點的孩子。

  裴危玄點點頭,“好。”

  許沁玉立刻又說,“四哥記得找那種可以養成又兇又大知道護主的。”

  又大又兇,可以護主的。

  “好,我去尋。”裴危玄垂眸,把玉孃的要求記在心中。

  寧姐兒聽着四哥四嫂的對話,總覺得有點不安心,她記得在宮裏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四哥性格孤僻,愛養一些奇怪又兇猛的寵物,偏偏那些寵物還很聽話護主。

  不會吧,應該不會的,這裏又不是宮裏,哪裏去尋那些兇猛的玩意。

  寧姐兒也安心了些,覺得四哥最多是給四嫂找找那種狼跟狗生下的後代,就是狼狗,聽說能養很大隻,還很護主。

  許沁玉很快拋開羅老婆子的事兒,專心燉魚。

  她做食物的時候最專心,從來不會爲旁的事兒分去心思。

  裴危玄目光落在玉孃的臉上,她做食物的時候,整個人好像都散發着光彩,熠熠生輝,讓人忍不住把目光都挪在她的身上。

  …………

  鍋魚很快就燉好了,把鍋魚擡到推車上,許沁玉推着推車在巷子裏叫賣起來。

  桂花巷裏的十來戶人家一聽見小娘子的聲音,很自覺的帶着鍋子和銀錢出來了,見到許沁玉都喊了聲小娘子,面帶笑容,有些婦人還帶着小孩們出來的,小孩也牽着自家大人的衣角,躲在大人身後衝許沁玉露出半張臉,就像貓兒躲在暗處偷偷看人的樣子。

  也有些歲大些的孩子,衝許沁玉靦腆的笑着。

  許沁玉也衝孩子們笑了笑。

  盆魚賣的非常快,都是桂花巷裏的人家買走的。

  那羅老婆子家,門戶緊閉,也沒出來買魚。

  許沁玉挨着的兩戶人家,趁着鄰里們買魚的時候,把羅老婆子晌午跟下午做的事跟大家說了說。

  巷子裏的人家都很生氣,把羅老婆子罵了一遍,最後跟許沁玉說,“小娘子白日要是忙,家裏孩子也可以過來我們家,咱家也有兩孩子,一起作伴玩耍挺好的,要是孩子們不願意來,家裏有個什麼事兒,讓孩子大喊幾聲,我們都能聽見,肯定立刻就去幫忙的。”

  許沁玉自然應好然後道謝。

  賣完魚,許沁玉跟裴危玄回了家。

  這次聞氏依舊等到暮色蒼蒼纔回家,這日聞氏也依舊賺了十文錢。

  許沁玉也把今日發生的事兒跟聞氏說了說。

  聞氏一聽閨女差點讓人欺負,心疼得不成,打算明日先不去東家漿洗衣物,留在家裏看着幾個孩子。

  裴嘉寧卻已沒多少懼怕,但她知道四嫂心疼娘,不希望娘出去給人漿洗衣物,所以也就沒說什麼,正好可以讓娘待在家裏。

  ………………

  且說羅老婆子拿了八文錢回了家,心裏很是高興,但見到兒媳帶着兩個孫女在幹活,臉色立刻垮了下來,罵道:“你這天殺的賤人,又磨磨唧唧做些什麼,看見你心煩,滾到後面去。”

  林氏被婆婆罵,也只低着頭不說話,起身進了廚房燒火做飯。

  她生了兩個閨女,一個八歲,一個六歲,生小女兒時傷了身子,這幾年一直沒有再懷孕,婆婆越發不喜她,動輒打罵。

  羅老婆子罵罵咧咧,見兒媳進了廚房,兩個小孫女也嚇得瑟瑟發抖,她白了兩個孫女一眼,喊兩丫頭過來給她捏肩膀捏腿的。

  兩個孫女才八歲四歲,她是打算再給養養,再大點就能嫁出去收錢了,要收不到彩禮,還不如賣去窯子裏。

  等以後拿到錢,還能讓兒子休了這不下蛋的賤婦,再給兒子娶房媳婦生個兒子。

  兒媳在廚娘忙着做飯。

  很快,她老漢跟兒子也從外面回來。

  羅老婆子的兒子是貨郎,老漢就是整日趕着個驢車,在城中轉悠,看看有沒有人需要用車的地方。

  最近天冷,兩人的生意一落千丈,忙活一天也就賺了二十個錢,好在之前生意不錯,家裏也有些積蓄,過日子是夠的。

  羅老漢一進屋就跟兒子說,“巷子裏全是魚香味,一會兒下點豆芽豆腐在裏面,萊菔跟菘菜喫的有點夠了。”

  又朝羅老婆子喊,“老婆子,今天早上喊你下午記得買魚,買了沒?我聞見巷子裏全是香味,家家戶戶的炊煙都冒着煙,那小娘子做的魚還真是好喫,也虧得咱巷子都是鄰里,才得了便宜。”

  羅老婆子出來喜滋滋跟羅老漢跟兒子說,“老頭子,兒啊,你們不曉得,我把那家小娘子做魚的配方學到了,今天就沒買魚,還把昨天買魚的錢給要了回來,你們放心,等明日我就出去買魚沒香料,回來做給你們喫,要是好喫,咱也出個攤子,去城東城西賣,一條魚賣個幾十上百文錢,還不賺翻?”

  “你說啥?”羅老漢還以爲自個聽錯,“你怎麼學得配方?人家願意教你?”

  羅老婆子自然沒說自己去人家家裏耍無賴,只說道:“下午時候我去小娘子家裏看到的,老頭子你放心,今天晚上咱們就將就下,喫點煮豆腐好了。”

  她覺得許小娘子不僅用那些香料燉魚,還用來煮豬下水做肉夾饃,一個肉夾饃賣八文錢,等她會了,她也去賣。

  她準備買點香料,魚跟豬下水回來試試。

  羅老漢跟兒子皺皺眉,到底沒多說,要真是得了方子也挺好,以後自家就能做着喫,還能賣大錢。

  賣了大錢,就換大宅子去,再也不住這破屋子了。

  廚房裏面的林氏聽見,眼神嘲諷,晌午跟下午,她這婆婆是怎麼去別人家裏鬧的,她可是清清楚楚,她知道肯定是老婆子故意藉着退錢跑去人家家裏偷看的。

  次日,許沁玉繼續去碼頭出攤。

  她這次滷的肥腸多,差不多有一百一十個肉夾饃的份量。

  早上被夏家老爺買去七個,邵哥兒一個,自家吃了六個,那也還剩下九十多個,勉勉強強應該是夠賣的。

  到了碼頭,肉夾饃果然賣的很快,連另外一艘掛着個大大沈字的商船上的夥計們也忍不住這香味,想買來嚐嚐,可攤子前排着長長的隊,每個人都是買四個,等輪到他們早就賣沒了,所以這些沈傢伙計就朝着另外艘商船上的商量,厚着臉皮想要買一個嚐嚐。

  誰知這些人聽聞要買他們手上的嚐嚐,立刻捂着肉夾饃跑上船。

  見他們不願賣一個,沈傢伙計就想着嘗一口也行啊,繼續厚着臉皮去跟買到的人商量,能不能給他們嘗一口。

  結果這些人還是一樣反應,捂着肉夾饃就跑。

  笑話,小娘子今日出攤也才比昨日多一倍,也就勉強夠他們商船上的人買,要是給沈家商船的人插一腳,給他們知道這肉夾饃有多好喫,趕明豈不是要跟他們搶?人家小娘子還說了,今天這九十多個肉夾饃就是極限,再多她可做不出來了,更加不更給其他人嚐到味了。

  卻不知越不給沈家商船上的人喫,他們就越好奇,也越發被這香味勾的受不住,全都打算明天早起,早早的跑來排隊!

  還不信排不過這些韓家商船上的人!

  今日又是早早收攤。

  許沁玉收了攤買了菜回去,她不知道羅家老婆子今日也跑去買了魚,買了一副豬下水,然後跑去藥鋪買了那幾樣香料。

  那幾樣雖是香料但也是藥材,一般都在藥鋪有得賣。

  羅老婆子也不敢一口氣買太多香料,每樣買了一點點,但也花了差不多一兩銀子,這就給她心疼壞了,但想到以後能賺大錢,心裏便得意的很。

  她爲了顯擺,還特意等到晚上兒子和老漢回來後纔開始做暮食。

  她本身是會做飯的,但手藝非常一般,沒什麼味道。

  這次爲了做的好喫些,還特意多給了豬油,加了一鍋水,把食材全都丟在鍋裏,加了香料,生薑,醬油,鹽巴開始煮。

  她一口氣買了五條魚,一鍋燉的,因爲她見許小娘子就是這樣一鍋鍋的燉。

  用家中鐵鍋燉魚,小爐子上燉的豬下水,跟燉魚的做法差不多。

  這肥腸她買回來後忍着噁心用清水洗了兩道,然後就這麼丟在了砂鍋裏開始煮着。

  而這時候,桂花巷其他人家早喫上許小娘子燉的魚。

  就是不知爲何,巷子裏總瀰漫着一股子很難聞有點腥味又很奇怪的藥味。

  有人忍不住道:“這什麼味道,也太難聞了吧,難不成是煎藥?”

  可就算煎藥,也只全是藥味,不像這股子味道帶着腥臭,聞了胃裏有點翻江倒海的。

  而羅家,羅老漢跟羅大根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羅老漢忍不住罵道:“老婆子,這配方你真沒看錯吧?那小娘子真是這樣煮魚煮豬下水的?怎麼這般難聞,人家煮的時候明明是滿巷子都是肉香。”

  羅老婆子臉色訕訕的,“指不定就是煮的時候難聞,煮好後好喫,等熟了嚐嚐看。”

  羅老漢黑着一張臉不說話。

  等鍋裏冒出咕嘟咕嘟聲音,開始收汁的時候,這股子味道就更加難聞了。

  羅老漢臉色更黑了。

  終於鍋中的汁收的差不多,羅老婆子迫不及待的揭開鍋蓋,結果味更加衝了,她首當其衝,被鍋裏的魚薰的忍不住乾嘔了一下,到這會兒,羅老婆子終於意識到她做的魚不對,等夾了一筷子魚肉一嘗,臉色都青了。

  這魚喫起來又苦又腥,還帶着一股子藥材味,喫進嘴巴里難受極了。

  比她平日做的東西還難喫,且難喫多了。

  羅老漢一見老婆子的臉色不對,也走過去夾了一筷子嚐了口,嚼了兩下呸的一口吐在地上,照着老婆子臉上就是一拳,“這就是你說的學到了配方,可以自己做來喫?可以擺攤賣給酒樓賺大錢?你嚐嚐這是什麼味,端出去喂野狗,怕是連野狗都不喫!白白浪費老子的一兩銀錢,知不知道一兩銀錢要我跟大根要跑多久?”

  羅老婆子被一拳打到眼睛上,慘叫一聲,發着抖說,“不,不是還有一鍋豬下水?說,說不定……”

  不等她說完,羅老漢走到爐子邊揭開蓋子,他感覺這味比鍋裏的魚還衝,忍着噁心夾了一截子大腸出來,切了一塊塞到嘴裏,這次沒忍住,羅老漢直接被薰吐了。

  羅老婆子徹底傻眼了。

  羅老漢再也無法忍受,把羅老婆子給打了一頓。

  羅老婆子一邊哭一邊喊,“老頭子別打我了,我,我這就去找那小娘子說道說道,讓她把銀錢賠給我。”

  “你個蠢貨!”羅老漢罵道,“你怕不是想進大牢吧,你這配方如何來的?還不是偷看人家的!”

  羅老婆子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是啊,她憑什麼去找人家要這一兩銀子,萬一人家報了官,她怎麼跟官差說,說自己偷看人家配方,結果學的四不像,偷人手藝可是要被關大牢的。

  之所以能把買魚的八文錢要回來,是那小娘子自己承諾的,她偷學配方的事可不是小娘子承諾的。

  羅老婆子心裏鬱悶極了。

  “哎。”羅大根嘆了口氣,“那咱們家是不是再也喫不到那麼美味的魚了?”

  羅老婆子捂着給打腫的眼說,“兒你別慌,大不了明天讓你媳婦去跟許小娘子買魚,娘知道錯了,等眼睛好點就去跟許小娘子道歉。”

  她是想着許小娘子看着也軟軟的,她去好好道歉,緩和下關係,等以後兩家關係好了,她在套話紅燒青魚跟滷大腸到底怎麼做的。

  ………………

  裴家也已經喫完暮食,許沁玉剛準備滷大腸,早些忙完就能早些歇息。

  結果剛把大腸下到滷水鍋中,就聞見這股子難聞的味道。

  許沁玉面色古怪,大概猜出怎麼回事兒,那羅家老婆子肯定是看了她擺在竈臺上的香料,偷偷記了去,然後去買了香料跟食材回,又不會做,以爲跟普通煮菜一樣,全都丟在鍋裏一鍋煮,魚跟肥腸也沒弄乾淨,還加入錯誤的香料配方比例,味道就成了這般。

  要她說,這老婆子就是活該,哪有這麼奇葩的人!

  好在其他鄰居都很好,也很好相處,今天有幾戶人家還怕羅老婆子來她們家鬧事,出來看過幾趟,不過今日聞氏在家,聞氏也擔心閨女兒子跟孫女在家被欺負。

  裴危玄坐在竈臺邊看着火,聞着這難聞的味道他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好在沒多大會兒,玉娘開始滷肥腸,整個廚房又滿是肉香味了。

  聞見熟悉的肉香,桂花巷的家家戶戶也終於安了心,伴隨着滷肥腸的香氣入睡。

  第二日一早,許沁玉去碼頭出攤。

  她還沒到攤位上,就見到這幾日擺攤的地方排着長長的隊伍。

  原來是另外一艘商船上連着兩日沒買到肉夾饃,今天早早就下來排隊。

  這些商船上的夥計大多都是二十來歲十來歲的壯勞力,又能喫,精力旺盛,這會兒排着隊都有點起爭執的感覺,推推搡搡的。

  不過他們瞧見許沁玉跟裴危玄時,都立刻停了下來,開始喊,“小娘子,你可算來了。”

  後面排隊的人也開始喊,“小娘子,今日的肉夾饃有沒有我們的份兒啊。”

  許沁玉看着長長得隊伍,沒辦法,就道:“今日還是隻有一百個左右的肉夾饃,不過今日每人只能買兩個。”這樣大家基本都能買到了。

  隊伍前面的一聲哀嚎,排在隊伍後面的拍手稱快。

  今日又是半個時辰不到,所有的肉夾饃都賣完了。

  那些官船上的官兵也琢磨出點什麼來,要說之前是覺得這些商船上的人沒喫過好東西,把豬下水當好東西,可這都吃了幾日,他們怎麼還沒喫夠?喫的時候還一臉享受的模樣。

  可這玩意真的好喫嗎?香倒是真的很香。

  但之前他們說豬下水連狗都不喫,也沒法厚着臉皮跟這些商船上的人排隊。

  下午時候,許沁玉也差不多是相同時間在桂花巷賣紅燒魚。

  各家各戶也熟悉了章成,等小娘子一喊,就端着盆出來了。

  許沁玉每日就做十幾條紅燒,暫時沒打算加大紅燒魚的數量,鍋不夠大,每次都得分鍋才能做好,要是再加量,她也累得慌。

  許沁玉剛一喊了兩聲,家家戶戶都推開院門端着盆出來。

  等許沁玉忙得差不多,魚也賣出去大半,有個身材消瘦,臉色蠟黃的婦人結結巴巴說,“小娘子,我也要條八文錢的紅燒青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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