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閉第20天

作者:暮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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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read2;/script太子舊邸,哪怕不爲主人喜愛,但每隔一段時日,還是會有專人灑掃。

  馬車回城時,李隋川已經處理好事情回來了,他似乎對怎麼去東宮的路非常熟悉,閉着眼睛都能摸到太子府的朱門。

  烏追委委屈屈的跟在馬車後,自個兒叼着自個兒的繮繩。

  被主人狠狠抽了一鞭子,烏追也知道那車駕中的香香不能再碰了。只是動物在某些方面比人敏銳,烏追一改往日追着商辭晝跑的路數,開始往容穆身邊湊。

  容穆一朵花掀開車簾看見烏追那馬兒特有的大板牙,心中就是一陣不寒而慄。

  活了兩輩子,沒想到還有一天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馬嚼着吃了。

  容穆撐着腦袋,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陛下,東宮寢殿隨我挑選嗎?”

  商辭晝看着他坐沒坐相的模樣,手尖緩緩摩挲了一下,“除了孤的主殿,和上了鎖的地方。”

  容穆坐不住,傾身問他道:“好不容易能從皇宮住出來玩,聽說太子的府邸比起皇宮也不遑多讓,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

  “你倒是心態好,”商辭晝垂眸看他,“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發現‘容侍君’住進了孤不要的舊宅子,你會被人怎麼說嗎?”

  容穆看起來比在皇宮陪着他開心不少,“說我失寵?說我命不久矣?還是會說保不定明天陛下就會把我殺了?”

  “從皇宮出去容易,但再進去難如登天,一旦你失了皇寵,那些暗地裏盯上你的螞蟥就會一窩蜂的撲上來,到時候容侍君可不要找孤哭訴。”

  容穆面色鎮定,什麼螞蟥來他都不怕,來的都是人,他一個不是人的爲什麼要怕這些肉體凡胎,不裝神弄鬼嚇唬人都不錯了。

  “這些事就不用陛下操心了,”少年言笑晏晏,面上一點也看不出自己被調查被試探的不滿,“我這人就算是走到絕處也能逢生,目前最大的煩惱來自陛下您的喜怒無常,陛下若是真心待我一些,我纔是真的謝天謝地。”

  商辭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車駕沒一會就停在了東宮朱門前。

  李隋川瞧着這裏一切如舊,只是人早已不是當年的人,難免就有些感懷在心,也不知道陛下爲什麼要將容穆放在這裏,這裏除了日常灑掃的小侍,平日裏就如同死殿一般。

  容穆探出腦袋:“到了?”

  李隋川眼神複雜:“到了。”

  容穆避開烏追的大腦袋,從車子上跳下來,不在皇宮的時候,他總是顯得更自在活潑一些。

  車簾被別在銀勾上,商辭晝身形端正的坐在馬車裏,看着少年走上前摸了摸東宮的大門。

  硃紅色門威儀厚重,彰顯着大商儲君的氣勢。容穆好奇的跳起來拍了拍上面的門環,白皙手指與之形成強烈的色差對比,又過了好一會,纔有一個老僕出來打開了門。

  東叔揉了揉發睏的雙眼,不知道外面又是哪個小公子膽大包天的來驚擾東宮,待朱門開啓了一條小縫,一雙帶笑的微翹眼眸就與他對上了視線。

  容穆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老伯您好,我是奉陛下之命,來此短暫居住的容穆。”

  東叔老眼昏花,辨認了好一會才道:“走走走,陛下才不會過問這裏,小公子去別處玩,這裏不要再來了——”

  容穆連忙用手別住門:“哎等等——”

  “東叔。”

  劉東一愣,擡頭看去,才瞧見了高頭大馬上的李隋川。

  “少將軍?您怎麼會來這裏?!”緊接着東叔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一直安靜停在門外的黑色馬車,半晌,竟然有兩行渾濁淚水流了下來。

  容穆看這位老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走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太子府的石階上。

  容穆微微一愣,就聽見這位東叔以額扣地道:“老奴恭迎陛下,陛下萬安!”

  分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容穆卻從中聽到了那滿含心酸的感情,彷彿自太子登基,這處就再未迎接過主人一樣。

  這位東叔,想來應該是商辭晝童年時的舊僕人。

  半晌,一雙黑靴停在了東叔的視線中,接着一隻手將他扶起,商辭晝的神情在暮色中看不清楚,但容穆卻感受到了這人站在這裏那種詭異的安靜。

  商辭晝沉聲道:“孤許久不來,東宮一切可好?”

  東叔邊哭邊笑,比容穆還顛三倒四:“蒙殿下關懷,一切都好一切都好,舊僕皆在,殿下的寢殿也乾乾淨淨每日薰香,道路每天都有奴婢清掃,玉湖的水在幾場春雨後也漲起來了,往年都只是黑焦淤泥,今年不知從哪裏游來了一些錦鯉……都是好兆頭啊!”

  李隋川在一邊咳了咳,拉住激動的老奴僕道:“東叔,你睡迷糊了,殿下已經是陛下了!”

  東叔渾身一震,忙又要跪下請罪,卻被商辭晝攔住。

  “無事,孤不問罪。”

  容穆詫異的看向商辭晝,這人……對東宮的態度不太像是平日裏冷硬詭譎的作風。

  也不是想象中全不在乎的模樣,反倒像是刻意不願面對不想提起。

  東叔激動萬分,等回過神來就想起了方纔敲門的容穆,他回頭找了兩圈,纔看見少年抱着手臂靠在太子府的朱門前,神態閒適自在,彷彿回了自己的家門一樣。

  東叔眼前一陣恍惚,過了幾息才彎腰行禮道:“不知公子竟是隨陛下而來,方纔是奴失禮了。”

  容穆忙站直身子:“沒事沒事,呃,我怎麼稱呼你?也能叫你東叔嗎?”

  劉東抹了一把眼淚:“公子不嫌棄老奴就行。”

  容穆笑了笑,朗聲道:“那怎麼會,東叔,我是容穆!從今天起,我就要暫時住在這裏啦,哦,還有我的花,我的人和我的花一起,全都要搬進太子東宮!”

  東叔連着“哎”了兩聲,心底見到舊主的激動還不能平復,看着李隋川從馬車上小心翼翼搬出來一缸大蓮花。

  精緻的花苞映在朱門的背景下,純潔無瑕隨風晃動,讓人心生憐愛,不由得爲這樣的鮮活注目。

  東叔忙上前搭手,將碧絳雪搬到了朱門前,商辭晝看着他們的一系列動作,眼神遙遠深邃,竟然好似在憑空走神。

  容穆見他們忙碌,走上前拍了拍皇帝的手臂:“陛下?可是對放我出來反悔了?”

  商辭晝眼神晃了晃,轉眸看向他:“不,是孤忽然想起了一樁舊事。”

  容穆隨口道:“什麼事?”

  商辭晝默了半晌,才低聲開口,他的聲線磁沉,混着傍晚的涼風,無端讓人心生毛意。

  “孤只是想起來,七年前,在這裏,孤株連九族殺了戚氏整整三百八十六口人,那日砍的腦袋最後累成了一個京觀,淌的鮮血從孤腳底下一直延到了昌平街,三日過去腳底都還是黏的。東宮舊人被嚇得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就只有忠僕劉東和幾個死侍。”

  容穆凝住,不知爲何覺得此刻的商辭晝竟然有一分恍惚,他不由自主放輕聲音:“陛下爲何如此動怒?是因爲養母不仁嗎?”

  商辭晝黑色的袖擺微微浮動,金玉腰帶勾勒出勁瘦的腰線,他緩緩道:“養母不仁,生父不義,兄弟相殘,如置身業火,燒的孤心肺沸騰,逼着孤登上了龍椅。”

  容穆在這一剎那,無比清晰的聽見了自己心臟逐漸快速的跳動,那感覺並非心動,而是另一種奇怪的,難以捉摸的……感同身受。

  碧絳雪……竟然也有共情功能嗎?

  這暴君過往經歷容穆有所耳聞,但身臨其境總是比道聽途說來的更要有衝擊力。

  商辭晝垂下眼眸,鋒利神色盡數斂去,“戚氏有一子名爲商辭榭,是孤同父異母排行第四的皇弟,他那時慣會戲耍孤,孤不與他一般計較,但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因爲這件事,你猜孤將他如何了?”

  容穆不語,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沒什麼好下場。

  “孤登基後分封諸皇子,唯獨他,被孤千刀萬剮,宰了個痛快,哦……還是在他那僞善的母親面前,孤雖然忘了當年商辭榭到底做了何事,但至今想起來這場刑罰,都爲戚氏那殺豬一樣的慘叫而愉快不已。”商辭晝說着面上帶上了詭異的笑意,“自那以後,人人都怕孤,就連李隋川都說孤變了,只有這幾個東宮舊人,還當孤是當年事不做絕的太子殿下呢。”

  容穆的胸膛好似破了一個大窟窿,呼呼的灌着冷風,碧絳雪的功效有這麼明顯嗎……?

  他看着這樣的商辭晝,竟然覺得還是與他對嗆時的暴君更好一些,最起碼那個時候,商辭晝不是這樣死氣沉沉拒人千里的模樣。

  “……抱歉。”容穆突然道。

  皇帝看向他:“爲何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事,反倒是孤在不停試探你戲弄你利用你,惹你生氣,讓你住進這廢宅東宮。”

  容穆抄着手站在他身邊,腦袋剛好到皇帝肩膀上一點。

  “我爲我曾經衝動說過的一句話而道歉。”容穆看着眼前寬平的石板路,難以想象當日是如何慘烈:“陛下立於萬民之上,庇佑一方黎民百姓,就算身邊的人不愛您,但因爲陛下英明治下而有了好生活的百姓會愛您,還會感謝您,陛下孤僻冷漠以爲不得他人所愛,想來是沒有感受過百姓那種最真誠的信服。”

  商辭晝微微轉頭,看向身邊衣決飄飄的少年。

  “我至今還能好好站在這裏,也是仰仗陛下泄露出的那一絲仁善,陛下恐怕不太瞭解我,我若是真的不想理會一個人,是絕對說不出暫住舊宅這句話的。”

  容穆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純善,“我會如同來紫垣殿一般,神祕出現,再神祕消失,叫陛下上天入地也再找不出第二個容穆來。”

  商辭晝看着他:“你果然有孤不知道的祕密。”

  容穆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陛下好奇也沒用,除非對我嚴刑拷打,或許我扛不住詔獄酷刑會吐露出來一點……陛下要那樣做嗎?”

  商辭晝微微歪頭,方纔想起舊事的不悅不知何時消失,只剩下了眼前人狡黠機靈的鮮活眉眼。

  可能是東宮舊物讓他心中微動,商辭晝破天荒說了一句心底的真話:“對你,孤不想那樣做。”

  容穆嘴角緩緩勾起,最後實在忍不住露出了一點潔白的小虎牙,他眼神明亮極了,看着商辭晝道:“正因爲我知道陛下不會殺我,偶爾還會護我,所以我雖做不到立刻對你感恩戴德,但也絕不會真的恨你。”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和那些受到恩惠的百姓一樣愛你……只要陛下相信別人,以真心相待。”

  容穆說着晃了晃手:“陛下,握手,會不會?”

  商辭晝眼睫動了動,頭一次覺得東宮門前並沒有多麼陰森,東叔特意點亮了高大的正門府燈,兩人的身影在燈下逐漸交融。

  像在鎏金懸燈樓一樣,容穆又一次心存不忍,主動靠近了給他製造麻煩事的商辭晝,少年瘦白的手指握住了皇帝骨節分明的大手,微微搖晃了兩下,感受到對方僵硬的動作笑彎了眼睛。

  “來找我玩啊陛下,找我喫飯也行。”

  商辭晝看着那笑眼,不知爲何,嘴角不自覺動了一瞬。

  作者有話要說:小花:握手,好,坐,開始乾飯

  陛下:孤總覺得哪裏不對(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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