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此刻黎杳將劍尖指至距離長老喉頸半寸處。
歃血劍無比鋒利,只要舔上肉就能勢如破竹般劈開,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長老這顆頭估計就能落地了。
所以黎杳這威風逞得有些緊張——她並不打算殺了長老,只想逼他說出真相。
長老看看黎杳,又看看她身後的凜青望。
一陣懊悔他怎麼請來這樣的捉妖師。
但此刻命都在人手上,長老靜默片刻,終於開口了。
秦澤雖是貶官返鄉做了個小小的地方官,但他滿腹才智,將這輕巷鎮治理得很好,也很受百姓敬重,大家自發地修繕寺廟,並供奉上一座秦澤的石像,名爲“狀元神”。
家裏有要科考的孩子,父母便會去拜狀元神;遇到什麼難事也會去求狀元神庇護。
久而久之,秦澤便成了被輕巷鎮百姓塑造出來的“神”。
後來一年,村裏無端祟事多發,地龍翻身,房屋倒坍,死了不少人。
長老便請來了個民間巫師,說秦府中有妖,發現了秦澤妻子是蛇妖。
被百姓塑造的“神”坍圮了,德高望重的長老便被大家尊崇。
於是後來。
百姓們連連上書告官,秦澤被貶上吊自殺,蛇妖被捉。
至此,輕巷鎮才恢復了久違的平靜。
只是平靜了沒多久,狀元神寺廟之上一條巨大蟒蛇盤踞,要村民每年都向她活祭一個孩童,否則便向他們降下天災**。
村民都道,秦府裏的那個蛇妖逃出來報復村莊了。
“那個巫師現在在哪?”方虛懷問。
長老搖頭:“蛇妖出來後第一個殺掉的就是他,當時村中無主,這些事都是由我和那巫師主持的,若不是我屋中的黃符驅妖,我也早就沒命了。”
黎杳問:“那先前的祟事跟秦澤的妻子到底有無關係?”
“這是自然。”長老斬釘截鐵道,“蛇妖本就會帶來邪祟之事。”
方虛懷皺眉沉思,蛇妖本就是記仇的妖物,一隻生了執念的千年蛇妖,恐不好對付。
等他們從長老府中出來時,天色已經大暗。
方虛懷是個正經捉妖的,出來後還在跟黎杳不停探討:“黎姑娘方纔在秦府看到蛇妖,不如我們在那佈下陣法,守株待兔。”
黎杳:“秦府裏並沒有蛇妖太多氣息,她並不常去,而且馬上就要獻祭的日子,來不及了。”
方虛懷點點頭,側頭問:“凜公子怎麼看?”
凜青望:?
黎杳:……
黎杳怕這人說出什麼危險發言,搶先道:“我和我師兄都覺得,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護住那獻祭的孩子的命。”
方虛懷贊同:“是。”
回到客棧,今天客棧下喫酒的地方人似乎格外多些,方若谷已經尋了一位置坐下,衝他們招手:“這!”
三人走上前。
黎杳放下劍:“今兒怎麼這麼多人?”
方若谷笑道:“黎姑娘忙忘了,今夜就是除夕夜了,再晚些外面街市上也會熱鬧些的。”
這就除夕了?
黎杳來了這個世界後都沒有時間觀念。
“這兒的除夕怎麼一點都不冷?”黎杳問。
方若谷:“輕巷鎮地界偏南,四季交替本就不是很明顯的,自然不會很冷,我記得衍月門並不很遠,難道氣候相差很大嗎?”
“……”
黎杳訕訕一笑,喝了口茶,揭過這話題。
方若谷嘆口氣:“從前在家鄉,這個時候也應該下雪了,我和哥哥今年年中下山捉妖除鬼,都半年沒回去了,還真有些念家。”
雪。
黎杳從前最喜歡下雪的日子。
大雪紛飛,王爺曾帶着她駕馬去狩獵場,一片白雪皚皚中王爺的紅色披風翻飛,意氣風發,深深刻進她心中。
她至今都記得那一幕。
黎杳託着腮看向窗外,低喃:“是啊,都除夕了,要是下雪就好了。”
她一偏頭,就對上凜青望考究的目光。
黎杳眨了眨眼,莫名解釋了句:“來衍月門之前,我在北方生活過一段時間。”
凜青望收回視線,並不在意她這句解釋。
方若谷忽然將兩個平安符拍在桌上,平安符上的刺繡精緻齊密,穗上還掛着幾顆小珠,散發出淡淡的艾草香。
方若谷:“既是除夕,我便送個平安符壓壓歲,雖然認識不久,但我對二位俠士一見如故,這平安符雖是攤兒上隨便買的,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平安符不是貴重之物,寓意也好,黎杳沒拒絕,跟方若穀道了聲謝。
她將其中一個放入自己袖中,另一個給凜青望。
凜青望擡起眼,看她,不接。
黎杳歪了歪頭,無聲地問他:你不要嗎?
好吧。
那我替你收着。
黎杳在桌下把兩個平安符都放進了自己袖中。
凜青望眼底忽的暗下幾分。
看如今這景象,蛇妖近日恐不會再出現,應該要等到獻祭那一日。
先前蛇妖同她講,如果她能除去長老府中的黃符,她就不再要那孩子的命。黎杳雖然的確不怎麼喜歡長老,但也幹不出故意害人的事,只想着到那日便將孩子帶到自己身邊護着便好。
先拖過了獻祭的日子再說。
在客棧喫過晚飯,方虛懷道:“難得除夕,我聽掌櫃說小鎮風俗今夜有花燈節,四處鄉鎮的小販還會來這販賣些當地不同的喫食,很是熱鬧,二位可要一同前去?”
“真的?!”黎杳眼睛瞬間亮了,“會有很多好喫的嗎?”
方虛懷笑道:“是了。”
黎杳看向凜青望:“師兄,你去不去?”
“不去。”聲線冷淡。
好吧,意料之中。
黎杳覺得他應該是很煩這種熱鬧喧鬧的場面的,而且她試過好幾次了,他是真不愛喫東西,花燈節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
“好吧,那我和方公子們一同去好了。”黎杳說。
凜青望沒答話,轉身上了樓。
除夕夜果真是熱鬧。
孩子們放爆竹貼春聯,吵吵嚷嚷,凜青望坐在客棧二樓窗邊,底下都是叫嚷不斷的各種笑聲、吆喝聲、炮仗聲,讓人頭疼。
這兒沒其他人,凜青望沒將自己的眸色刻意壓成黑色,恢復了赤色。
他一邊摸着老虎毛,一邊看着窗外。
而幽冥虎窩在他腳邊,不停地拱着他掌心,像在催促着什麼。
凜青望垂眸,揪着老虎毛把它腦袋拎起來:“怎麼,你想見她?”
幽冥虎點了點頭。
凜青望皺起眉,看了它一會兒,忽然問:“你以前見過她麼?”
幽冥虎這回沒點頭,也沒搖頭,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黃毛丫頭今年18,你跟着我閉關三百年,自然是沒見過的。”凜青望靠在窗邊,“不過你今天見不到她了。”
幽冥虎難掩失落之色。
凜青望這回倒氣笑了,朝它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這混賬東西,什麼時候倒會粘人了?”
他想起傍晚時她將方若谷給的兩個平安符都藏進袖子,不由嗤笑了聲。
那方若谷第一天見她時便一副被迷了魂的模樣。她就這麼討人喜歡?
凜青望被外頭聲音吵得心煩意亂,幽冥虎察覺自家主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再招惹,乖乖窩回去睡覺了。
這一睡,睡了大約一個時辰,它忽然爬起來,興高采烈地跑到門邊,擡起兩隻前爪搭在門上,尾巴像條狗似的用力晃起來。
凜青望也看過去。
他當然也嗅到了氣味——黎杳身上有些香氣,某種不知名的花香加上淡淡的甜膩糕點味兒,如今還有一點艾草香,是那平安符裏頭的。
下一刻,門被打開。
她換了身衣服,穿了件漂亮的石榴色大毛斗篷,小巧的下巴被包裹進毛絨絨的潔白中,兩頰和鼻尖泛着些紅,笑起來清媚動人,還透着些嬌憨傻氣。
“師兄!”她笑着喚一聲,嗓音清凌凌的。
她似是跑來的,呼吸間呼出一團團白氣。
相較“凜公子”,黎杳更喜歡叫“師兄”,覺得親暱些,雖然他並不是她師兄。
“哎喲。”她一進來就被幽冥虎撲個滿懷,黎杳擼了擼它的毛兒,“乖,乖啊,讓我先進去。”
凜青望覺得她膽子越來越大了:“你來做什麼?”
“陪你守歲。”她手裏還提着許多喫的,糖糕桂花糕蜜餞薰鴿薰鴨都有,“師兄,你今年幾歲了。”
“三千來歲。”
“具體的呢?”
“忘了。”
“……”
黎杳提着喫的到窗邊,鋪了滿滿一桌:“你真不喫?”
“不喫”
“那小腦斧喫!”黎杳朝幽冥虎攤開手心,“握手!”
幽冥虎使勁兒晃着尾巴,啪嗒——!把大爪子放到黎杳手上。
黎杳便餵了塊薰鴿給他喫,呼嚕呼嚕它的腦袋毛兒:“哎呀,真聰明!”
凜青望看着自己那同樣已經三千歲、陪他出生入死的靈獸:“……”
黎杳自從來了這裏後每一天都在顛覆從前的世界觀,到今天,在熱鬧的人界夜市上逛了逛,被那人聲鼎沸的熱鬧氣撲了一臉,彷彿回到了從前那個世界,難得放鬆,開心極了。
她嘴裏塞了一整塊綠豆糕,腮幫鼓起,嚼啊嚼,一邊託着臉看窗外熱鬧景象,原本她是還想再玩一會兒的,但念及凜青望一個人留在客棧,這才提前回來。
凜青望從沒看到人在他身邊這樣笑過,沉着眼打量她側臉。
斗篷上的白毛託着她小巧白皙的臉蛋,她那神情像只嬌生慣養的驕矜富貴貓,嬌憨傻氣,又軟綿綿的,不設任何防備。
忽然,黎杳鼻尖落下個冰涼物。
她伸手去摸,化了水。
下雪了!
天空中毫無預兆地下起鵝毛大雪。
輕巷鎮從沒下過雪,夜市上的百姓們都震驚不已,孩童們擺着手奔跑。
“下雪了!”黎杳唰得站起身,將手伸出窗外,她扭頭看向凜青望,笑着又重複了句,“下雪了!”
凜青望看着她那模樣,外頭的吵嚷聲漸漸止了。
片刻後,他垂眸輕笑了聲。
天宮。
一個白髮神仙正衝自己閣中的門童發脾氣:“老實交代!又是哪個混小子動了我的召雪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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