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謝凌坐在空樓南邊的欄杆上,陽光透過簾子,一條一條印在他臉上。
少年皮膚白皙,睫毛落下長長的陰影。
他睏倦地閉着眼,似乎沒睡好,伸手擋了擋照下來的陽光。
白色的光芒從他指縫間穿過,恰好落在他的眼眸裏。
空樓從來沒有人經過,對面就是謝府裏的青山,青山後面是蓮花池。
他一隻手垂在欄杆下,手中握着的弓箭還沾着萬箭場中的黃沙,箭簇刺進地板裏,隨着少年手指的動作,箭羽上的黃沙抖落下來。
他嘆了口氣,立刻從欄杆上跳下來。
從空樓裏走出來時,他也沒什麼精神,垂着頭很憂鬱的狀態。
萬箭場裏的新箭靶又換好了,守在門外的侍從恭敬地問他:“小公子,還要繼續練嗎?”
謝凌煩躁地將長弓扔到一邊,侍從忙不迭接住,生怕這把弓磕到哪裏。
見他往萬箭場反方向走去,侍從抱着弓,忙問他:“您去哪兒?”
謝凌撇了他一眼,冷冷道:“問那麼多幹什麼。”
他一臉不高興,可過了一會兒,又突然想到什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之後的一兩天,葉琬仍是經常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自從那天被她拒絕,謝凌便沒再來打擾她,只不過萬箭場裏的箭靶又換了幾百批,她抱着小鍋,神情淡然地聽着青桃對自己說這些事。
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那裏,連夜裏也不回來了,他們都住在謝府,這麼近的距離,卻見不到面。
葉琬削好兩顆蘋果,給青桃和緋元一人一個,兩人同時接過,開心地對她說謝謝。
青桃咬着蘋果,不解地問她:“那天小公子在院子裏站了很久,我都沒敢進來,姑娘你爲什麼不開門啊?”
她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似乎與謝凌有些不愉快。
葉琬有些說不出口。
小少爺要吻她,但是被她拒絕了。
這件事怎麼想都有些不可思議。
緋元爲此很擔心,謝凌好不容易同意與她成婚,萬一因爲一些事突然變卦,那就不好辦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分析謝凌爲什麼不高興,一邊又幫她出主意。
青桃一直糾結謝凌傻乎乎站在院子裏吹冷風的事,也不明白葉琬爲什麼不開門出來看看他。
在所有人的印象裏,謝家小公子可不是會一個人獨自鬱悶的性子。
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誰都不放在眼裏,誰能想過會有如此落寞的時候。
葉琬覺得他可能是有些生氣,不然也不會一連幾天都不露面,可這並不能讓她擔心。
是他先不經過自己同意,就讓青桃和緋元搬出去,連解釋都沒有,突然要吻她,換誰能接受。
謝凌不是旁人,他正是最活力熱血的年紀,不可能因爲一點打擊就萎靡不振。
葉琬不喜歡順從他做什麼親密的舉動,本來以爲小少爺對自己沒興趣,也不會去想一些男女之事,可他那天突然要吻她…
不喜歡是一方面,還有一些原因是她沒反應過來。
他太心急,根本沒有考慮葉琬願不願意,那天在他懷裏,她根本掙脫不了。
現在他一個人待在後山,心裏肯定很煩躁。
葉琬本來覺得沒什麼,青桃卻說個不停,導致她也有點擔心了。
這次可以拒絕,如果下次他還這麼要求呢,還有新婚之夜,她每次都能拒絕嗎。
這時候,謝夫人又派人送了許多珠釵的花樣過來,說是爲了大婚當日做準備,要她挑幾個合適的。
這些珠釵發冠還是樣品,很多都沒有完成。
鳳冠的選擇實在太多,沒一會兒她就挑花了眼,最後隨便選了幾個,以金色和紅色爲主,這樣看着也喜慶。
選好樣式後,她們便開始爲葉琬佩戴。
葉琬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髮上插滿了金銀珠玉。
青桃一直在旁邊感嘆,說洞房之夜的時候,小公子肯定會被驚豔到。
這些珠釵確實好看,華麗卻不繁瑣,就是有些重,戴在頭上沒一會兒,她就覺得脖子痠疼起來。
由於時間太趕,在選珠釵的時候,她的髮飾也一併設計好,忙活下來後,又過去了一天。
葉琬累得腰痠背疼,接下來還有婚服需要定製,到時候又得花好一番功夫。
珠釵這個可以自己來,量婚服的時候卻要和謝凌一起選擇。
他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狀態,萬一真的在生氣,那自己去見他,豈不是加深對他的刺激。
葉琬知道小少爺暴躁起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她可不願意這個時候見到他。
不如趁他不在的時候,先去把尺寸量好,婚服樣式的話就由他自己選擇,到時候就不用跟他見面了。
反正成婚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再想回頭的話也沒那麼容易。
她完全可以不用擔心那麼多,每天在竹園裏喫喫喝喝,乖乖等十天後的大婚典禮。
系統說的是成婚加擋劍,可沒說要做其它的事。
葉琬記得做婚服的繡娘們住在東院,離竹園有些距離。
她沒讓青桃她們跟着,自己一個人問了路,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個繡娘。
繡娘在聽說她是葉琬後,便客客氣氣領她進屋。
謝府不同其它門第,奢華到連繡娘都有自己專門的住所,謝家每個人的衣裳都是私人訂製,從設計到繡工,全是用的最好的裁縫與繡娘。
在葉琬進門時,繡娘還往她身後看了眼,似乎是在找謝凌。
葉琬告訴她:“今日是我自己一個人來的。”
繡娘輕輕哦了一聲,打量她幾眼,問道:“姑娘來是做什麼的?”
葉琬告訴她想先量一下尺寸,明日就讓謝凌自己過來。
繡娘卻告訴她,量尺寸可以,但是明日還是得和小公子一起過來,謝夫人要求這麼做,她們不敢不聽。
這小繡娘看着也才二十多歲,年紀不大,能進謝府,說明繡工了得,定是練習地十分刻苦。
葉琬最不忍心爲難打工人,上司的吩咐當然不能違背,她怎麼可能因爲自己的私心,就讓小繡娘冒着被趕出去的風險幫她量尺寸。
行動失敗後,她只好悻悻出門,經過蓮花池邊,恰好遇到匆匆經過的裴奚。
他自小住在謝府,長大後去了天照山,不常回來,最近快到年關了,謝宗主便讓他回來住。
見葉琬滿面愁容地坐在亭子裏看風景,他讓身邊跟着的弟子先走,自己一個人來到她身邊。
葉琬沒注意到身邊多出來一個人,猛不丁被嚇了一跳。
裴奚噗嗤笑了一聲,看着她震驚的眼神,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表情。”
在他的印象裏,每一次見到這位葉姑娘,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對誰都沒什麼表情,唯獨面對謝凌的時候會露出笑意,她笑起來很好看。
裴奚有些不忿,謝凌那小子,脾氣差得要死,怎麼會有人受得了他,還願意跟他成婚。
葉琬雙手扶着下巴,冷淡地重新看向蓮花池後的青山,青山旁就是修真名冊,是她第一次在那個萬人羨慕的石壁上,看到謝凌名字的地方。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才知道,原來看起來不可一世的小少爺,其實是一個非常努力上進的人。
與那些不務正業,徒有傲慢卻無傲骨的紈絝子弟一點都不一樣。
裴奚看向她目光所及的地方,說道:“真是奇怪,最近謝凌還待在府裏,每次去後山都能看到他。”
葉琬終於說話,不解地問他:“他不應該待在府裏嗎?”
最近正在年關,又是他們婚期的日子,謝凌當然要留在府裏。
裴奚面對着她,看着葉琬的側臉,晃神後,聳了聳肩。
“不是這樣的,要是按以前,他前幾天就應該走了。”
裴奚道:“你應該不知道,咱們這位小少爺,每到過節前後,都會人間蒸發許多天,花諭節就快到了,他肯定又要出去。”
葉琬喃喃道:“對,我想起來了。”
原文裏說過,謝凌從不會在家裏過節,就算是要一家團圓的日子,他也會跑出去,隨便找個深山老林打妖怪,沒有人能找得到他。
花諭節就在三天後,他不可能留在府裏。
葉琬也覺得奇怪,今年他到現在還沒走,難不成是爲了成婚的事。
他將這場婚事看得那麼重要嗎……
“你想起來了?”裴奚敏銳地聽出了這話的疑點,反問葉琬:“你知道這件事?”
謝凌的習慣只有謝家人知道,她來京都也不過一個月左右,還沒經歷過謝凌跑出去的事,她不應該知道。
他的眼神有些懷疑。
葉琬趕緊找了個理由,說道:“我聽說的。”
“聽誰說的?”
“我忘了。”葉琬偏過頭,不讓他盯着自己的眼睛。
剛纔話說的太快,她忘了自己來京都沒多久,不可能知道這些。
要是被別人知道她很瞭解這些事,肯定會懷疑她的身份。
蓮花池裏遊過幾條魚,葉琬扶在亭子的欄杆上,低頭數着魚的數量。
她刻意發出聲音,想打斷裴奚的詢問。
小魚游來游去,看都看不過來,自然也數不清。
她在一到二十之間來回數,裴奚就這麼聽她數了一會兒,竟然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葉琬已經不想再聊下去,府裏的人來來去去,能看到葉琬和裴奚兩人坐在蓮花池裏說話。
這些侍從圍在一起,對他們竊竊私語,幾個給萬箭場搬靶子的小嘍囉經過,也看了他們一眼。
這些人每天要經過很多地方,傳遞消息可以說是十分迅速,堪比專業情報局。
裴奚站起來,對她道:“過幾天就是花諭節,城中會有很熱鬧的夜市,到時候謝凌定是已經離開京都,如果你想出去的話,就跟着我們。”
葉琬擡頭,思索後,說道:“我不太想出去。”
裴奚道:“你還沒見過花諭節的京都吧,要是到了那天,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花諭節是向花神娘娘許願的一天,只要將心願寫在花諭神書上,就可以實現願望,但那天只能有一個人許願。
大盛的子民都很信仰花神,除了過年外,就是這天最熱鬧了。
花諭節前後,京都人流會急劇增多,自然也暗藏着許多危險,謝家一直都會在花諭節時調派人手,在城中防備妖邪,阻止他們趁機潛入人羣。
那天雖然熱鬧,但又危機四伏。
裴奚的意思是,他也要負責一片轄區。
葉琬沒什麼心願,聽他描述後,竟有些好奇,到時候可能會有很多燈火表演。
有謝家在,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事,她去看看應該也沒關係。
在竹園裏一直待着,她都快長草了,必須出去看點新鮮東西。
從蓮花池離開後,葉琬準備回去,在路上看到了一羣人正在往府裏搬箱子。
箱子裏都是一些花諭節要用到的東西。
今日的謝府已經有過節的氣氛,侍女們互相討論花諭節能不能找到機會出去玩一玩。
僕從們搬來了很多新鮮的花木,整個謝府熱熱鬧鬧。
她一個人走在長廊下,腳步越來越慢,不禁想起裴奚說的事。
謝凌現在還沒走,不代表他花諭節那天不會走。
十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如此,從未在過節時留下來。
今年已經遲了很多日子,留到現在還沒離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過節那天他肯定不在。
葉琬倒是沒想阻止他出去,只是擔心他這一走,可能會耽誤成婚事宜。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她或許還會與謝凌說一說,可現在這種情況下,跟他見一面都不容易。
竹園裏冷冷清清,白天的熱鬧褪去,夜裏又只剩她一個人。
謝凌已經很多天沒有回來,隔壁院子的燈永遠都是黑的。
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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