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花謝了
那張結果爲“20+周”的檢查單被蔣從英放到了抽屜的深處,好像這樣就可以減少一點她心中的煩惱。
自從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梁玉就時常忍不住發呆。現下,剛喫過晚飯,她就早早上樓把自己關進了屋子裏。
謝齊光走進家時,他看見家中燈光昏暗,他媽正坐在一樓沙發上發呆。看見他突然回來,她居然沒有露出半點驚訝。
“回來了?”蔣從英心思疲憊地站起身,木木地詢問他:“喫飯了麼?”
謝齊光沒有答,他盯着自己的母親,直接開口:“我有話想問您。”
蔣從英擡起眼,母子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一個冷凝壓抑,一個疲憊黯淡,無形中竟有風雨緩慢推進的跡象。
“好,”蔣從英答應一聲,乏累地朝前邁步,“到餐廳說吧,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說。”
謝齊光跟在她身後,身形沉默中好像蘊含無數難言的黑暗情緒,他反手關上餐廳的門,看着蔣從英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到了她的對面。
“我在江城見到了張克勤。”
如果是以前,像這種母子兩人都有話要說的情形,謝齊光絕不會搶在前頭開口,但是今天,他沒有禮讓他的母親。
能夠語氣平靜地開場,已經是他能壓抑到的極限了。
蔣從英在聽到張克勤的名字時,微微閉上了眼,心中升起了“果然是這樣”的念頭。
“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謝齊光聲音平穩,但是雙眼卻好像兩隻冷潭。
蔣從英嘆了口氣。
這口氣嘆完,她忽覺,自己最近嘆氣的次數特別地多。
老天是真的看不得她消停。
“大概是今年年後,你剛走沒多久,我發現……何小芬出牆了。”她語調淡漠,像是在講一個與謝家毫不相干的人。
儘管事先就猜到了,但是當真的聽到了蔣從英這麼說時,謝齊光眼睛中還是涌出了不可置信,心中升起被自己母親背叛的感覺。
“您那麼早就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能聯繫到你麼?”蔣從英苦笑,“你從大學離家開始,就是天南海北地到處跑,今天浙省,明天京地,除非你主動跟家裏聯繫,我連你到底在哪兒都不知道。”
“從年後到現在,不包括這一次,我還回來過兩次。”
謝齊光並沒有因爲母親的話而攬責自愧,他的語氣壓抑地染上了一層怒氣,指出了蔣從英在這件事上疏漏掉的事實:“我回過兩次家,但是您一次都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
謝齊光以爲,在江城時他已經將情緒消化掉了全部。但是,當發現蔣從英明明早就知道,卻很可能在故意對他隱瞞時,這種親人的背叛體驗,讓已經壓抑下去的屈辱感再次聲勢浩大地重新埋沒了他。
謝齊光閉眼,憤怒又難堪地向後倒退一步靠在了牆上。
蔣從英看着兒子強自壓抑的表情,心中又如何會好過!
“這件事,是我不對!我對不住你。”
謝齊光看着自己的母親,像看一個理解不了的陌生人。
“我不想聽這些。我只想知道,您爲什麼選擇不說?”聲調已經維持不了絕對的平穩,勉強平靜的表象下是將要爆發的激烈憤怒。
爲什麼?蔣從英無言。
因爲那不是何小芬,在她的意識裏,何小芬和謝家的聯繫早就完全切斷了。
謝齊光看到自己的母親緘默不言,回憶起當初他回家時的情形,也馬上想到了原因。
在那個時候,他媽已經在完全割裂地看待兩個人了。
別說他媽,就是現在的他,不也是一樣麼?
如果他還能把家中現在的那個女人與何小芬聯繫到一起,這次回來就不會是隻想着質問自己的母親了。
謝齊光心中升起一股明明捱了打卻還不了手的無力感。
真正的何小芬不知道哪裏去了,面對現在的這個女人,他卻理智地知道給他羞辱難堪的不是她。
真荒唐啊。
他嘴角譏誚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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