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御史台
御史中丞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倾身作了個揖,“不知谢大人過来有何贵干?”
谢浔啧了声,“刚才還一口一個贼子叫得欢呢,這下倒改口了。你们倒不如学学王士德那個老家伙,蠢是蠢了点儿,可好歹也能讨個圣心。瞧瞧你们现在,啧啧,升也升不上去,留在這儿還得被我找茬,你說你们苦不苦啊。”
你還知道你是故意找茬啊!
众人心中一阵大吼,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嘛,索性就闭着嘴不說话。
也不知道這厮在那儿究竟站了多久,走路沒声,跟個鬼似的。
众人心裡敲着小鼓,防备着他突然发难。
谢浔将手中的文书直接抛了出去。
中丞接了過去,不明所以地缓缓打开,脸色突变,“這是?!”
“你们最近不是挺闲的嗎,给你们找点事做。”
中丞紧抿唇角,這贼子究竟想做甚,有了這個东西确实可以将郑家狠狠撕下一块,但为什么又要借着御史台?他谢浔不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嗎?
难道說……這是皇帝的意思?
可皇帝素来对郑家恩宠有加,又怎么会下這种命令?
况且這家伙会让他们好過才有鬼了,裡面肯定设着套。
他脑袋裡一時間乱得跟浆糊似的。
谢浔见了,难免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說道,“快别想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万一再想出個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划算了。”
中丞沒理会他的嘲讽,而是端正神色问道,“你只告诉我,這是不是上面那位的意思?”
谢浔再大胆,估计也是不敢假传圣谕的,要不然到时候一核对,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浔慢悠悠扫了他一眼,沒搭话。
這個样子就是默认了,中丞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传给其他人,一時間惊呼声此起彼伏。
“這——”一個侍郎狐疑地瞥了眼谢浔,神色谨慎。
御史中丞只是摇了摇头,将這個煞神送走了,才关上门让人請了御史令来,這事儿他也不能只听那贼子的一面之词,得细细商议才行。
谢浔悠悠地踱在玄武街上,脑子裡将最近的事翻了一遍。
郑老不死的儿子在战场上犯了事,被楚玠抓住了不小的把柄,皇帝想保住郑家,不想楚玠风头過盛,便只能先将郑家的错呈在楚玠面前,安抚楚家的将士,再寻個由头将郑家拉回来,這一番可谓名为惩,实为保。
而這弹劾人的事儿,让御史台這些吃饱了沒事干的老头子去做,最为合适不過。
不過這個事儿难就难在得把握個度,参得轻了,达不到皇帝想要的程度,参得過了,把郑家彻底拉下来,就更让皇帝糟心了。
他本来不想管這档子事,可郑老不死的也忒猖狂,趁着他养病期间,硬是把自己的人往他们手下插,他最厌恶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当然要做点什么恶心恶心他的。
那郑家靠裙带关系起家,族中子弟就沒一個成器的,早被御史台记了一堆折子了,只是顾忌着后宫裡那位,這才压着几封狠的。
這下连皇帝都发话了,這群老家伙定以为皇帝是想对郑家下手,拼了老命把郑家往下拉。
虽說皇帝肯定要插一道手,但楚玠也不是吃素的,其他一直被打压的世家估计也不会坐视不理,這进来的人多了,水就变浑了,最后结果如何,恐怕连皇帝也预料不到。
說起来最近這朝裡朝外委实太過无趣,既然如此,他便帮忙张罗张罗,這京华這么大的戏台子,不来出好戏可真是可惜了。
他也不怕最后牵涉到自己,左右他不過是帮皇帝送了個东西,那些人怎么想,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他兴味地摸了摸下巴,等楚玠回京,好戏就不远了……
转過街角,正撞见殷申四处寻人,看见他脸色一喜,连忙跑過来禀报,“主子,那姓郑的小王八蛋刚才带人出去了!”
谢浔脸色沒变,只“嗯”了声表示知道了,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那小王八蛋好像是一個人来的。
“他带谁出去了?”
殷申咬牙,一脸不忿,“我們的!”
要不是主子說暂且顺着他,就凭那個姓郑的嚣张的样子,他早拔剑捅過去了。
明明是他们找到的信物,那姓郑的非得装模作样地乱說一气,一会儿說那布上的暗纹是梵文,一会儿說什么朱雀镇南,硬是要带人去城南的云水寺去找,不给人就搬出皇帝的名头大闹一通,闹得他们烦不胜烦。
要搁以前,他们招呼都不会打,直接就把人阉了给送东厂去。
云水寺么……那小王八蛋也不算太傻,就是可惜了。
谢浔思量片刻,伸出手,“把你的剑给我。”
附近就是司马监,他现在出城估计還能赶上。
殷申糊裡糊涂地将剑递了過去,“您這是去哪儿……那小兔崽子怎么办?”
“相国寺,”谢浔言简意赅,“還能怎么办,别死就成。”以后的戏還要他上台呢,现在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殷申嘀咕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别死的意思不就是只要不死怎么都行嗎!
先前他不敢动那小子,這下可得给他整下一层皮来。
玄隐司也算半個东厂分出来的,虽然现在各司其职,但那些阉人制出的刑法可是一脉相承,要想人不死,那简单,怕的就是他最后自己想死。
殷申兴冲冲地领了命,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浔提着剑往司马监走,還是那副松松懒懒的样子,玄裳轻扬,看起来倒像是要去赴一场风花雪月似的。
谢沂和朋友打马走過,正谈着笑,眼神一转便瞧见了他。
他从小就跟這個大哥不太亲,见了他就发怵,他也知道大哥不太喜歡他跟娘,索性這么多年就井不犯河水地過去了,两兄弟的关系也就见面打個招呼的程度。
但他对谢浔還是有种莫名的畏惧,便立马从马背上下来,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兄长。
马上的公子哥儿们立时噤了声,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谢浔這人他们可能沒见過,但這名字可是天天被他们家老头子挂在嘴上,当然了,十句裡有九句是骂的,剩下一個估计也是不好怎么說。
听說是個软硬不吃、性格莫测的人,最喜歡找人不痛快,說白了就是個神经病,這样的人還是离远点比较好,免得哪一天自己也遭了殃。
一群人心照不宣地下了马,牵着马……后退了十来步的距离。
谢浔沒注意,随口应了声,便径直越過谢沂,翻身上马。
“大……大哥?”
谢沂還沒反应過来,這是個什么情况?
谢浔瞥了他一眼,“拿過去用几天,如果死了就送你匹新的。”
說完,扯了扯马缰,枣红色的马匹仰天长啸,四蹄并奔,矫健地在街上飞驰而過。
這條街多是官署用地,来往的人并不多,可按律例也是不能纵马的。
一些人伸了脖子想瞧瞧谁這么大胆,看见那张脸,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他们還是当自己瞎了吧……
谢沂杵那儿半天沒反应,同行的人用胳膊拐了拐他,“回神了!谢……你哥都走了,咱们還不快走。”
谢沂這才慢慢反应過来,一把推开那個人搭上来的手,沒好气道,“走什么走!你们骑马我跟着跑嗎!不去了!”
他气恼地想着谢浔刚才做的事,转身就往家裡走。
“喂——,不是說好了嗎!大不了我的马给你骑?”
谢沂阴着脸,头也沒回道,“谁稀罕!”
剩下的公子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第一個笑了出来。
哎呦,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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