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或許蔣晨不認識沈宵,但沈宵卻是認識蔣晨的,在去T縣之前他來送江子溪上班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當時蔣晨就站在江子溪身邊。
不過真正讓沈宵認識蔣晨的卻並非那一面之緣,而是出於對這部電視劇的劇情中得到的信息。
劇情裏面,原主拿着兒子的學費去還賭債,導致兒子輟學在家,偏逢屋漏連夜雨,江子溪又在那個時間段丟了工作,房貸車貸和兒子的學費壓得她已經喘不過氣來,正是最脆弱,也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在原劇情當中,原主不但沒有幫助江子溪分擔分毫的壓力,反而將江子溪最後一筆遣散費也給輸了個精光,並且,沈銳那個時候因爲發燒被原主無視,後來江子溪忙完面試回家後已經晚了,孩子因爲發燒太久而生生燒出了肺炎。
這對於當時的江子溪簡直如同雪上加霜,孩子的醫療費不是一筆小數目,可是她當時渾身上下連一百塊錢都沒有,原本好不容易應聘上的工作也因爲她要去醫院照顧兒子而成了泡影。
那時候的江子溪的遭遇,說是山窮水盡一點也不爲過,眼看兒子醫院又催繳住院費了,這個向來堅強努力的女人終於撐不住了,拿着繳費清單坐在繳費處外面的臺階上崩潰的哭了出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江子溪遇到了來醫院看朋友的蔣晨,看着哭的崩潰的江子溪,蔣晨動了惻隱之心,主動借了她一筆錢,幫江子溪繳納了沈銳的住院費,讓沈銳不至於被趕出醫院。
自此,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隨着對江子溪瞭解的越多,蔣晨就越發的被這個外冷內熱的女人所吸引,欣賞她的堅強,卻也越來越心疼她的經歷,在得知江子溪正在找工作,便把她介紹到了朋友的家裝公司裏面上班。
後來,蔣晨與江子溪成了關係很好的朋友,蔣晨一直默默地喜歡着江子溪,對她非常好,但江子溪卻只把蔣晨當做朋友,她當時一心撲在工作上,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儘快賺錢,完全沒有功夫和時間來考慮感情方面的事情。
到了後期,江子溪徹底看清原主的真面目,兩人正式離婚後,默默守候的蔣晨本以爲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就找江子溪表明了心意。
可江子溪不過剛剛結束一段失敗的婚姻,沈銳的病情正是最嚴重的時候,根本無心談什麼感情。
預料當中的抱得美人歸併沒有出現,江子溪拒絕了蔣晨,被拒絕後的蔣晨就黑化了,不但用盡手段強迫江子溪跟自己在一起,在被明確拒絕後,還幾次三番的給江子溪找麻煩,甚至不惜跟江子溪的那個人渣繼兄林旭海勾搭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進入正軌的生活又一次的被攪和的翻天覆地,最終導致江子溪不得不辭職,帶着沈銳換了一個新的城市重新開始。
但是自從沈宵穿越過來,接手了原主的身體以後,無論是江子溪還是沈銳都沒有再如同劇情裏那樣被逼到絕境,相反,沈宵穿過來的時間雖然不長,可卻與江子溪和沈銳相處的很好。
江子溪憑藉自己的能力找到了新的工作,沈銳也第一時間辦理好了入學手續,性子一天比一天開朗起來,至於那個繼兄林旭海,現在也不敢上門來找事,這個小家庭也一步步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着。
沈宵本以爲蔣晨不會再出現在江子溪的面前,但那天來送江子溪上班時見到蔣晨後,沈宵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出現了一些問題,他雖然可以儘可能的改變劇情,但在他改變劇情的同時,也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不斷的想要讓劇情重回正軌,繼續按照之前那個劇本走。
該出場的人物並不會因爲沈宵的改變而消失,恰恰相反,反而會加劇整個劇情的進程,甚至劇中人物也會爲了想要加快劇情進程而崩人設。
沈宵記得,在劇情裏,蔣晨最初是一個非常玩世不恭卻又非常深情的富二代,在剛開始對待江子溪一直都很是溫和,直到後期被江子溪拒絕才開始漸漸黑化的。
可今天在接到江子溪電話趕來後,出現在沈宵面前的卻是一個偏執到有些瘋狂,有些嚴重崩壞的蔣晨。
一個配角已經如此,如果沈宵沒記錯的話,這部劇裏光重要男配都有三四個,如果每一個都如同蔣晨這樣的話,那麻煩應該會更大。
倒不是沈宵怕麻煩、怕競爭,他只是擔心如果劇情這樣持續被改變下去,江子溪和沈銳會不會被那些崩壞的配角傷害到。
想到這裏,沈宵的眸色微暗,沒有再理會地上的蔣晨,邁步朝着辦公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透過透明的落地窗,沈宵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電腦前正在畫圖的江子溪,她臉上的神色很認真,不斷的調整着細節,但大約是感覺到了沈宵的目光,江子溪的視線從電腦上移開,朝着外面看來。
兩人四目相對,在看清楚窗外站着的人是沈宵後,江子溪的眼睛亮了亮,她似乎想要起身出來,但不過剛剛站起來就見沈宵輕輕對她搖了搖頭,江子溪怔了怔。
沈宵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無聲的道:“你忙吧,我去公司了。”
江子溪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猶豫後,點了點頭。
她明白沈宵剛從T縣回來,這次T縣的事情鬧得那麼大,公司自然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今天早上這場意外已經耽誤了他很長時間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沈宵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沈宵確實有挺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昨晚他在返程的路上接到了林旭海的電話。
雖然林旭海聲音唯唯諾諾的,但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錢。
不得不說的是,林旭海最近的生活過的可是相當的滋潤,拿着沈宵給的那筆錢,林旭海每天都醉生夢死,瀟灑的不得了,再加上沈宵臨走前給他的那張卡,那是市裏最好的酒吧的儲值卡。
林旭海在拿到卡後第一時間就去查了下餘額,發現卡上有兩萬塊錢的現金,這可把他給樂壞了,接連半個月基本都泡在酒吧裏,從最初的膽小拘謹只敢點便宜的酒,到後來在陪酒女郎和酒保的吹捧下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不但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醉生夢死的奢靡生活,而且簡直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富二代,每天去一趟輕則幾百塊,重則大幾千也是常有的事。
沈宵給他的那些錢並不少,但也經不住他這麼無度揮霍。
折騰了這麼半個多月早就已經差不多揮霍一空了。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於林旭海而言當真是這樣,在去過了動輒消費上千的酒吧以後,再讓他回到以前的路邊攤,喝回那些十幾塊錢的勾兌酒,簡直就像是從天堂掉落到了地獄。
如果放在以前,林旭海一定想也不想的就去找江子溪要錢,可現在卻不行了,林旭海不是傻子,他清楚的知道沈宵不好惹,而且沈宵對江子溪非常維護,早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沈宵了。
忌憚於沈宵的能力,不敢去找江子溪要錢,家裏面又窮的叮噹響,林旭海最近就開始琢磨忽悠爹和繼母把房子給賣了。
奈何林大海雖然平時是個糊塗蛋,對於房子的事情卻非常堅持,把房本藏得嚴嚴實實的,任憑林旭海說什麼都沒有同意賣房子。
嘗試了幾次都失敗後,林旭海只能按捺下心內的蠢蠢欲動,蹲在家裏一天天的數着日子,盼望着下個月能夠早點到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沈宵領下個月的錢了。
但這樣的苦日子熬個一天兩天或許還好,但時間久了,林旭海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忍氣吞聲的在家裏跟林大海一起喝那些便宜的勾兌酒,這對於林旭海這個喝過幾千塊錢一瓶好酒的人來說,無異於是一種折磨。
再加上家裏罵罵咧咧的爹哪兒有酒吧裏溫言軟語的陪酒女郎好呢,不過幾天功夫林旭海就受不了了。
恰好在此時,林旭海不知道從哪個狐朋狗友的嘴裏聽到了消息,說他那個妹夫最近可是大出風頭,不但成了人人交口稱讚的英雄,還拿了一大筆的佣金,少說也得有百八十萬呢!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林旭海的心就像是被貓抓了一樣,他自己的生活過的苦兮兮的,但沈宵他們卻那麼有錢,林旭海怎麼想怎麼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
再加上沈宵雖然之前給林旭海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林旭海也知道沈宵不好惹,但沈宵到底沒有真的對他動手,再加上沈宵此次前往T縣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這也讓林旭海對沈宵的畏懼稍微淡了一些。
都說酒壯慫人膽,聽說沈宵從T縣回來了,你讓清醒着的林旭海就這麼直接去找沈宵要錢,那他肯定是沒有這個膽子的,但讓他這麼繼續苦巴巴的再熬一個多月,他也是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於是,林旭海自己想了個法子,他在家裏強忍着喝了兩杯他爹買來的勾兌酒,打算藉着酒意去試探一下沈宵的口風,假如沈宵同意了呢,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但假如沈宵不同意,自己還能說自己是喝醉了,看在自己醉酒的份兒上,沈宵應該不至於下狠手。
林旭海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卻不知道他此舉早就已經被沈宵料的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說林旭海這半個月的轉變幾乎是沈宵親手促成的。
是的,早在見到林旭海的第一面後,沈宵就沒打算放過他,欲先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
沈宵要做的,就是讓林旭海變得瘋狂起來。
接到林旭海電話的時候,沈宵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非常乾脆的答應了林旭海的‘醉話’,並且主動提出今天中午見面詳談。
就在林旭海爲沈宵的好說話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卻根本沒想過,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沈宵挖好等着他往下跳的深坑。
從江子溪公司出來,沈宵看了下時間,距離他跟林旭海約好的時間還早,他將車子開到了公司。
與外面的鬧心事兒所不同的是,安保公司裏面很是熱鬧,此次出任務的每個人的情緒都很不錯,倒並非全是爲了錢或是名聲,更多的還是因爲能夠成功救下了那麼多女孩,由衷的感覺到滿足罷了。
除此之外,也爲他們安保公司憑藉這次事情成功打開了市場而高興着。
自從這次T縣的事件結束後,沈宵的安保公司算是出了名了,各式各樣的單子紛至沓來,大大小小的單子讓人目不暇接,工作量簡直不是一般的大,肖北衛揚和陸明遠三個負責做統計的人早就已經忙瘋了。
沈宵到公司的時候,公司裏面再不似以往那般安靜,電話鈴聲和講話的聲音充斥了整個辦公室,幾乎全部都是打來諮詢瞭解和準備直接下單的客戶。
肖北剛剛掛斷一個電話,看到沈宵過來了,立刻揮了揮手:“老大,來了啊。”
他話還沒說完,桌上剛放下的電話又一次的響了起來,肖北苦笑一下,顧不得跟沈宵再多說什麼,一把抓起桌上的電話,開始與對面的客戶溝通。
見狀,沈宵無奈的搖了搖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邊處理文件,一邊準備等着外面的人打完電話。
可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他手頭的文件都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外面的電話聲卻還依舊熱鬧非凡,接連不斷。
沈宵看了看時間,從辦公室走了出去,在一片接打電話的聲音當中拍了拍手,在大家都看過來後,開口道:“十分鐘後會議室,開會。”
由於沈宵的表情很嚴肅,大家還以爲公司又接到什麼大案子,頓時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儘快結束了手裏的工作到會議室裏集合。
十分鐘後,沈宵走到會議室時,公司的人基本已經到齊了。
見沈宵進來,肖北還小聲問道:“怎麼了,是又接了什麼大案子嗎?”
沈宵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並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了會議桌的中間,目光從在座的所有人臉上一一滑過,會議室的氣氛有些凝重。
“今天叫大家開會,目的只有一個。”
沈宵緩緩收回視線,聲音頓了頓,這才提高了音量道:“發錢。”
聽到沈宵並不是有什麼重大單子要談,會議室裏居然響起了一陣噓聲。
“嚇我一跳,我還以爲又有什麼大單子了。”肖北翻了個白眼。
他的話顯然是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此言一出原本氣氛凝重的會議室裏頓時響起了一波附和聲,凝重的氣氛頃刻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輕鬆和熱鬧。
聽到他們的話,沈宵頓時哭笑不得,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難得的開起了玩笑:“怎麼,給你們分錢你們還不樂意了,怎麼,難道一個個都不差錢,這麼善解人意,打算給我省下一筆開銷?”
沈宵話音剛落,會議室裏頓時又是一陣笑鬧聲。
不過說笑歸說笑,該做的正事還是要做的,待到大家笑鬧過後,沈宵拿出了一打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匯款單,讓肖北和衛揚一起發了下去。
“這次參加T縣營救任務的,除我之外,一共三十五個人。”
沈宵雙手撐着桌面,看着衆人放緩了聲音繼續道:“臨行前,我曾經說過,由於這次任務難度係數很高,危險程度也很高,所以這單任務的分成比例不按照原本的抽成來,公司只抽百分之十,剩下的錢大家平分。”
說着,沈宵將當初與方父方母簽訂的僱傭協議拿了出來,投影在了大屏幕當中。
“這筆單子的佣金是一百萬,除去公司分成以外,平均下來每個人應該是兩萬五千七,但我不太喜歡零零整整的,所以每個人都添了點,一共兩萬六,錢不多,算是我的心意。”
“另外,在執行任務當中受傷所產生的醫療費,全部由公司承擔。”
“錢已經打到了大家的賬戶裏,待會兒大家可以去核對一下,有任何疑問可以隨時來找我。”
沈宵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在場的所有人聽的一清二楚,而他的話音剛落,匯款單也都已經到了大家的手裏。
“大家辛苦了,散會。”
等了片刻,見大家覈對完匯款單沒什麼疑問後,沈宵輕輕拍了下桌子,宣佈散會。
但他的話音落下,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動靜,沈宵挑了挑眉,問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會議室裏安靜了片刻後,肖北這才站起來,看着沈宵開口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公司開業這麼久了,大家一直想謝謝你,感謝你給我們提供了這麼一個工作機會,就……想着請你喫頓飯。”
“想要,謝謝你給我們提供了一份穩定的工作,給了我們新的生活,也,謝謝你不嫌棄大家是拖累。”
聽到肖北的話後,沈宵神色微怔,他轉過頭看着在座的所有人,這才忽然發現,很多人的眼圈有些紅,尤其是有幾個有些殘疾的人,更是直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裏緊緊捏着那張匯款單,就像是捏着什麼至寶一樣。
想到之前自己找到他們時,他們當中大多生活條件都不大好,尤其是一些身體有殘疾的兵哥,其中有兩個讓沈宵記憶猶新,沈宵找到他們的時候,一家七八口人就擠一個不足三十平米的小房子裏。
家裏面的三個孩子都已經輟學了,唯一一個唸了大學的孩子,在學校裏面每天勤工儉學,一有時間就會出去做兼職,家裏的所有壓力基本都壓在了那個男孩身上,一米八幾的孩子,瘦的卻還不足一百斤。
還有一個是聽力有些問題,一隻耳朵完全聽不到聲音,另一隻耳朵需要依靠助聽器才能夠勉強能夠聽到一些微弱的聲音,他家裏的條件則要更差一些,聽肖北說是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爲了掩護隊友而沒能及時撤退,被炸彈的爆炸聲震聾了耳朵。
肖北帶着沈宵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個建築工地裏面給人扛水泥,渾身都髒兮兮的,唯有脊背挺得筆直,工地上的人都叫他聾子。
後來沈宵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已經在附近這幾個工地裏幹了兩年多了,可是據肖北說,他退伍也就兩年半的時間,也就是說從退伍後基本一直都靠着出賣力氣維持生計。
就連肖北當時都懵了,他們可是特種兵出身啊,都是部隊裏萬里挑一的精英啊,怎麼就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呢。
對此,沈宵嘆了口氣,並不算太意外。
倘若身體健全還好,就怕身有殘疾的,一般是因爲身體殘疾而退伍的,除非本身家境很好,否則生活條件都十分艱難,倒不是因爲華夏對傷殘的補助和安置有問題。
而是。
但凡是當過兵的,十個裏面有九個對自己的祖國有着近乎狂熱的熱愛,有很多很多的傷殘士兵在退伍後不願意給國家添負擔,便主動謝絕了國家的安置,只拿那微薄的補助生活。
這樣的人,沈宵上輩子見過太多了。記得他們隊以前有個偵察員,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陽光帥氣性格,後來在一次緝毒任務中不幸被毒/販的槍打到了腿,當時情況危急,只能將傷口草草處理一下,忍着劇痛又一次投入了戰鬥當中。
後來好不容易戰鬥任務結束了,腿上的傷口卻已經感染惡化到不得不截肢的地步。
他醒過來的那天,沈宵記得那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了他的身上,他們幾個人過去探望他的時候,他還非常樂觀的跟他們說笑,但誰能想到,他們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說是,趁着醫護人員離開的時候,從樓上跳下去了。
明明那麼還那麼年輕,明明那麼優秀出色,明明不久前還吵嚷着等他出院了要讓沈宵請他喫飯。
沈宵去醫院給他收拾遺物的時候,在枕頭下面找到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是說家裏窮,不想拖累家人,不想拖累國家,不想成爲家人和社會的負擔。
其實沈宵當時很想告訴他,他從來都不是拖累,更不是負擔,他是非常非常值得敬佩的英雄,他已經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沒有人會將他當成拖累,他的家人和他所熱愛的祖國永遠會以他爲榮。
但,他再也聽不到了。
“老大?”見沈宵久久不語,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反應,肖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宵回過神來,他看着在座的所有人,突然開口道:“應該是我謝謝你們纔對。”
“感謝你們的奮不顧身,感謝你們的無畏無懼,感謝你們給予我的信任。沒有你們,我這家安保公司也開不起來。”
說到這裏,沈宵的聲音頓了頓,良久後才又再次開口。
“以及,你們從來都不是拖累,更不是負擔,你們纔是這家安保公司的意義所在。”
沈宵的聲音低沉和緩,卻帶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讓人不由自主便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所以,你們沒必要請我喫飯,應該是我請你們纔對。”
“今天晚上六點半,公司樓下瀟湘館集合,我們公司開業以來的第一次聚餐,成了家的帶上老婆孩子,沒成家的帶上親友家屬,今晚我請客。”
原本安靜的會議室裏,因爲沈宵的這席話再次變得熱鬧起來,叫好聲和鼓掌聲適時地幫忙遮住了輕微的吸氣聲,幾個傷殘老兵借這個機會飛快的用力擦了擦自己眼睛上的水漬,一起加入了這場狂歡。
因爲會議室裏的突發事件,沈宵比原定時間晚了將近半小時才從公司出來。
他先給江子溪打了個電話,詢問了一下她下班後有沒有時間,在得到肯定答案後,將今晚安保公司聚餐的事情說了一下,江子溪聽後,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在掛斷沈宵的電話後,對坐在自己對面正在談論合作細節的客戶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今晚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喫飯了。”
坐在江子溪對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紀,非常有氣質的女士,聽到江子溪的話後,有些擔心的問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江子溪連忙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您誤會了。我先生的公司今晚聚餐,由於是開業以來的第一次聚餐,非常重要,所以……”
她的話未說完,便見對面那位女士緩緩笑了出來,她微微點了點頭,拍了拍江子溪的手腕,道:“我理解,看得出來,你非常在乎你的先生,你們很恩愛。”
恩愛……嗎?
這樣的詞語若是換做兩月前,江子溪一定對此嗤之以鼻,不要說恩愛了,她和沈宵簡直就是兩看兩相厭,卻又因爲家庭和孩子的緣故而勉強生活在一起,這樣的家庭,別說恩愛了,就連相敬如賓都算不上吧。
但現在……
不知怎的,江子溪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沈宵的臉,她發燒時,照顧她的樣子;每天爲她買早餐的樣子;堅持送她上下班的樣子。
和,將她護在身後的樣子。
想到今早發生的事情,江子溪原本白皙的耳朵尖忽然有些微微泛紅,她搖了搖頭,笑道:“您說笑了。”
恩愛啊,或許,將來真的會有吧。
林旭海坐如針氈的坐在昨天晚上與沈宵約好的那家咖啡店當中,每過幾秒鐘就會拿出手機看看上面的時間,看一次就變得更加煩躁,坐立難安了起來。
距離他跟沈宵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鐘了,沈宵卻遲遲不見蹤影,莫不是在耍着他玩兒?打從一開始就不想給他錢,只不過是想要拿他尋個開心?
想到這裏,林旭海只覺得煩躁的要命,雖然明知道沈宵這麼久沒來很可能就是耍他玩呢,但是他卻仍然抱着一點僥倖的心理,片刻也不敢離開,更加不敢給沈宵打電話催促。
要萬一沈宵只是有事兒耽誤了,結果一接到他催催的電話,索性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打算給他錢了怎麼辦!
林旭海不敢賭啊,這次他能夠假借醉酒的緣故去找沈宵要錢,但下一次就不行了啊,下次再去要錢,總不能繼續裝喝多了吧,任誰都不相信啊!沈宵又不是傻子!
想到這裏,林旭海強迫自己耐心的等下去,如果沈宵今天真的沒來,他也可以藉由這個藉口再次去找沈宵要錢,到時候說不準,沈宵看在這次放他鴿子的份兒上就把錢給他了呢。
爲了壓抑自己心中的煩躁,林旭海裝模作樣的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沒有加糖的咖啡苦的林旭海臉都綠了,偏偏這裏環境看上去怪高檔的,如果換做以前,林旭海說不定還會不顧形象的直接吐出來。
但現在卻不同了,他現在可也是去過高檔酒吧,被人一口一個林少叫着的上流人士了,哪兒能拉下臉做出那麼丟人的事情啊,這要萬一被他常去的酒吧裏面的那幫人看到了,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於是,爲了自己的面子,林旭海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一口氣將那比中藥還苦的咖啡生生嚥了下去,苦的他呲牙列嘴的,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但林旭海自己卻毫不自知,他之前從來沒來過這麼高檔的咖啡廳,服務員拿着單子過來的時候,上面全是林旭海看都看不懂的英文,唯一能看懂的,也就只有單子下面的頁碼了。
林旭海想着又不用自己付錢,還能在服務員面前裝個逼,就直接閉着眼睛點了咖啡店最貴的咖啡。
還以爲幾百塊的咖啡有多好喝呢,結果味道居然這麼差,林旭海本想壓下去的煩躁不但沒能壓下去,反而更加煩躁了起來。
就在他等的不耐煩,正猶豫要不要直接走人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咖啡店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林旭海循聲望去,發現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等了許久都不來的錢袋子沈宵啊!
幾乎是在看到沈宵的瞬間,林旭海臉上的不耐煩立馬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的諂媚和殷勤,像是怕沈宵看不見他一般,站起來連連對沈宵揮手,惹得周圍不少的客人都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沈宵臉上沒什麼表情,走到林旭海對面坐了下來。
“服務員,來來來,把你們的單子拿過來給我妹夫看看!”見沈宵落座後,林旭海立刻大聲的招呼起了旁邊的服務員,裝作一副非常豪氣的樣子。
但顯然沈宵並不領情,直接拒絕,對聞聲趕來的侍者道:“不用,一杯白水就可以,謝謝。”
待到侍者離開後,沈宵將手臂放在桌子上,雙手交疊,好整以暇的看着對面的林旭海,問道:“昨天聽說,你手頭有點緊?”
林旭海本想客套幾句來着,卻沒想到沈宵直接進入了主題,不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啊對,是有這麼回事。”
“本來吧,我沒想着跟你說的,結果,這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嗎,誰知道嘴一禿嚕,就給說出來了哈哈哈。”林旭海撓了撓頭,故做不好意思的說道。
可那雙貪婪的眼睛和那拙劣到讓人一眼就能識破的演技早早就將他出賣了。
沈宵淡淡的收回視線,伸出右手輕輕叩了叩桌子,沉默了片刻後,這纔開口道:“之前不是給了三萬,這纔多久,不到半個月就花完了?”
隨着沈宵輕飄飄的一句話,林旭海的身子卻突然變得有些僵硬,他扯了扯嘴角,張了張嘴,訕笑着打着哈哈,試圖把這件事情給糊弄過去:“啊,也沒有,就是最近我……父親,對。”
“我父親最近身體不太好,你也知道,他常年酗酒,喝得很兇,肝臟方面有點問題,經常需要吃藥,這不你前段時間不在家,我那天回去的時候看他倒在家裏,連忙把他送到醫院去了,後來住院花了挺多錢的,我本來想通知子溪來着,結果想起你之前說的,不讓我再出現在子溪面前,所以我就沒說哈哈哈。”
說這話的時候,林旭海一點都不帶心虛的,就像是詛咒的不是自己親爹而是別人一樣,最後還不忘提起江子溪跟沈宵邀功,可見其沒心沒肺簡直到了什麼程度。
對於林旭海的話,沈宵壓根半個字都不會信,但臉上卻做出了一副明白的表情,關切的問道:“那他現在好點了嗎?”
反倒是林旭海聽到沈宵的話愣了下,隨後才明白過來沈宵是說他爸,點了兩下頭卻又忽然想起來自己今天是來問沈宵要錢的,只有把自己說的慘一點纔有可能拿到更多的錢,想到這一層,林旭海生生把點頭變成了搖頭。
臉上勉強擠出了一點苦澀和難過,痛苦道:“沒有,就是因爲我爸他那個樣子,我今天才鼓起勇氣跟你借錢的,如果不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今天也不會跟你張這個口的。”
說的跟真的似的。
沈宵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良久後,開口道:“你需要多少錢?”
見沈宵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話,開始上套了,林旭海那雙小眼睛裏閃過了一抹掩不住的喜色,偏偏他又要努力做出一副因爲父親生病而十分悲傷的樣子,兩個完全相反的情緒匯聚在一張臉上,頓時顯得林旭海的臉有些扭曲了起來。
像是怕晚說一會兒沈宵就會反悔一樣,林旭海迫不及待的開口道:“五萬!”
聽到這個數目,沈宵的薄脣微微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這個林旭海還真的是敢獅子大開口啊。
五萬?他這次帶着公司的人用命去拼任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回不來,這麼危險的情況下,每個人也不過才分到了兩萬六,林旭海卻張口就直接要五萬。
還真是,該說他胃口大呢,還是該說他想得美呢。
林旭海說完後等了會兒,卻見沈宵遲遲沒有開口,頓時着急了起來,顯然也明白自己這一下要的太多了,於是連忙趕在被沈宵拒絕前,咬了咬牙道:“醫生之前說了,如果動手術的話得要五萬,但是你如果實在拿不出來的話,借我三萬就可以了!”
“剩下的兩萬塊錢,我自己想辦法,我去找我的那些朋友借一點,應該能夠湊齊的!”
他這話說的道貌岸然,若是換了不知道他德行的人聽到了,怕是說不定會直接以爲他林旭海是個多麼孝順的人呢。
沈宵擡眼看着面前的林旭海,他的目光平靜,卻讓林旭海有些心虛,就在林旭海剛準備開口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卻聽沈宵忽然開口了。
“我目前就只有一萬。”
聽到沈宵的話後,林旭海氣的牙根疼,放屁,當他不知道嗎,網上他救人的事情都已經傳遍了,光那一單生意都不知道能賺多少錢呢,之前聽他朋友說,少說能賺個百八十萬的,現在居然跟他說只有一萬塊?糊弄鬼呢!
可反駁的話還沒能出口,在對上沈宵平靜的視線後,林旭海就算心裏再不情願也只能點頭認了。
更何況,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有那一萬塊總比啥都沒有要好吧!大不了等花完了再找藉口文沈宵要不就行了。
於是,林旭海故作心痛的點了點頭:“那行吧,剩下的錢我自己想想辦法,但如果真的湊不齊的話,可能還是得麻煩妹夫你了,畢竟咱爸的病拖不得啊。”
沈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將早就準備好的牛皮紙袋放在桌子上推了過去。
林旭海的眼睛在看到牛皮紙袋的瞬間就亮了起來,將袋子打開,果然看到裏面有一萬塊錢,他一邊將錢給收好,一邊心裏忍不住誹謗沈宵奸詐,明明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萬塊錢,卻還要跟他來回繞彎子。
拿到了錢後,林旭海就以回家照顧老爸爲由,迫不及待的跟沈宵分別。
離開了咖啡館以後哪兒也沒去,隨手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酒吧就衝了過去。
看着林旭海的身影,沈宵緩緩地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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