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
沈宵站在門口,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視線卻在觸及孩子懵懂的目光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轉過身,將之前想要說的話全部嚥了回去,如同魏尋妻子一般,對着母子二人深深回鞠了個躬。
“應該的。”
是啊,這一切本就是應該的,緝毒警爲了國家爲了人民犧牲,總要有人站出來保護他的家人,魏尋是這樣,那些如同魏尋一樣,爲了緝毒事業而勇往無前,向死而生的緝毒警們同樣如此。
他們不應該有任何顧慮,那些後顧之憂,也不是他們該考慮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給他們這些活人來做吧,而他們只需要接受掌聲、鮮花與讚美,永遠安息長眠,無需牽掛。
那天之後,沈宵就在魏尋的對門住下了,每天沉默的跟在這家人身後,他不會過多的打擾到她們,而她們也依舊過着如往常一樣的生活,平靜而又安寧。
朝九晚五,作息規律。
雙方除了沈宵過來接班與魏尋妻子碰到的那天有了簡短的交流,其他時候並沒有其他的交流,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卻默契的維持着原本的生活狀態。
除了偶爾,沈宵看到魏尋母親去超市買了太多東西,會從暗處走出來默不作聲的將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全部拎回樓上,其他時候雙方的接觸其實很少。
畢竟是特種兵出身,沈宵的隱蔽和偵察能力都已經算的上時頂尖的了,他就像是潛伏在暗處的影子,平日裏沒什麼突發事件的時候,很容易便會將他忽略掉,可一旦魏尋的家人遇到危險或者需要幫忙的時候,沈宵總能第一時間出現。
中年喪夫,晚年喪子,魏尋的母親一生坎坷又悽苦,身子早早就落下了病根,此時那些曾經埋下的隱患全部因爲獨子的突然離世而一併爆發了出來。
即便腦溢血搶救的及時,可終究還是落下了病根,加上魏母心臟本就不好,有次晚上兩點多鐘的時候,沈宵忽然聽到對面房間裏面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他的耳朵非常敏銳,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果然,就在幾分鐘後,房間裏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而沈宵的房門也很快被敲響,得知是魏母舊病復發,從牀上摔下來了,沈宵連夜揹着魏母趕到了醫院。
值得慶幸的是,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魏母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這讓魏尋的妻子和沈宵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沈宵臨走的時候卻被醫生叫住了,對方向他詢問了魏母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結,如果有的話建議家裏人最好讓着她一些,儘早將這個心結打開,這次魏母發病就是因爲鬱結於胸的緣故,此次是比較幸運家人送來的及時,可如果下一次在發生的這樣的事情,就難保能夠像這次這麼幸運了。
面對醫生的建議,沈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爲他清楚的知道,想讓魏母能夠解開這個心結的人,已經不能再讓着她了,因爲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沈宵斟酌再三後,還是將這件事情告知了魏尋的妻子,卻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實則非常堅強,自丈夫犧牲後就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假的女人卻在聽到沈宵的話後,第一次紅了眼睛。
魏尋的妻子說,自從丈夫離世後,婆婆的精神就不太好了,雖然白天的時候爲了不讓她擔心表現的非常正常,可是一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能夠聽到從婆婆房間裏傳來的壓抑的哭聲。
有次她去婆婆的房間幫忙打掃衛生,卻發現婆婆的櫃子裏面放着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她自己,婆婆此舉正是在給自己準備遺像啊。
聽了魏尋妻子的話,沈宵心裏也有些發苦,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的言語都是蒼白且無力的,沒有處在這樣的位置,沒有經歷他們所經歷的一切,任何的安慰都是空談,任誰都不能感同身受。
自從他從劉瑞手中接過這個單子,保護魏尋的家人到現在,已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無論是沈宵還是劉瑞都猜錯了,這次兩個逃犯居然按捺了這麼久卻一直遲遲沒有動靜,如此沉得住氣往往也就意味着,所圖甚大。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沈宵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上被江子溪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肉此時也掉了個乾淨。
時間拖得越久,對沈宵而言狀況就越嚴重,他的狀況也就越糟糕。
與那兩個逃犯的以逸待勞所不同的是,沈宵守在這邊的每一天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他不能放鬆,更加不能出錯,因爲一旦他放鬆下來,兩個逃犯剛好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一個多月以來,沈宵的神經始終保持着高度的緊張,臉上的胡茬都沒有時間刮,眼睛下面有了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的狀況看上去都不太好。
有好幾次連魏尋的家人都看不下去了,魏尋的母親含着淚敲開了他的門,跟他說。
孩子,你別管我們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但沈宵依舊不敢放鬆,他清楚的知道,放鬆的後果是什麼,對方這麼久都沒有動手,爲的目的是什麼,可能就是在等待他放鬆警惕,然後對魏尋的家人出手。
沈宵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其實這種程度的疲憊對沈宵而言並不算什麼,畢竟以前比這更加難受的更加嚴苛惡劣的環境他都經歷過。
唯一讓沈宵覺得有點難熬的,其實是腦海裏那些關於江子溪和兩個孩子的記憶。
每當想起他們,思念像是能夠凝爲實質,將沈宵壓得喘不過氣,也不想喘過這口氣。
一轉眼的時間,他與江子溪和兩個孩子已經分別了一月有餘,在此期間,除了最初的幾天沈宵會和江子溪視頻以外,隨着形勢的嚴峻,沈宵發現那兩個逃犯並非之前他們預估的那般好抓,反而頗有幾分頭腦,非常沉得住氣後,便主動和江子溪斷了所有聯繫。
同時還安排了衛揚啓程去S市,幫忙保護好江子溪。
說不怕是假的,怎麼可能會不怕呢,沈宵不怕死,可他害怕這些事情牽連到江子溪和兩個孩子身上。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沈宵對江子溪的思念也愈發濃烈了起來,很長一段時間沈宵甚至連手機裏關於她們的照片都不敢打開去看一眼,儘管思念早已充斥了整個腦海。
但他卻不敢看。
因爲他怕看過那些照片和視頻,看着她們的面容,聽着視頻裏她們的聲音,他會剋制不住的想要直接飛到她們身邊。
可他不能,這件事情解決之前,都不能。
沈宵不知道的是,遠在S市的江子溪和兩個孩子也是同樣的思念着他,江子溪一個大人還好,可林舒舒和沈銳就算再懂事,可終究也只是兩個孩子,總是會不止一次的詢問江子溪,沈宵去哪兒了,怎麼還不來找她們呀。
每次江子溪都會告訴兩個孩子,沈宵在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等到忙完以後一定會第一時間就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因爲他,肯定也是如同她們想念他一般,想念着她們呢。
可儘管兩個孩子都很聽話,但思念這種東西最是無法隱藏了呢,尤其是沈銳這個心思敏感的孩子,大概是因爲小時候被原來那個父親曾經那樣冷漠的對待過,所以在沈宵來了以後,他就和沈宵非常非常親近,父子倆關係很好。
雖然經過了沈宵這麼久潛移默化的鼓勵和教導,沈銳的性子已經開朗了很多,可童年的事情終究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些許的陰影,平時和沈宵在一起還不甚明顯,可第一次與沈宵一下子分開這麼久,沈銳非常不適應。
有幾次在睡夢裏,江子溪都能夠聽到兒子的抽噎,更甚者,嚴重了還會從夢裏驚醒,抹着眼淚小心翼翼的詢問她,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爸爸是不是生他的氣,不喜歡他了。
聽得江子溪非常心疼,後來她想出了一個法子,從外面買了三包非常印刷的非常漂亮的信紙,兩包送給兩個小朋友,一包留給了自己。
她開始教兩個小朋友給沈宵寫信,將自己想要對沈宵說的話全部都寫在信紙上,這樣沈宵就能夠聽到他們的心聲了。
兩個小朋友年齡還小,但平時無論是沈宵還是江子溪都會教他們讀一些簡單易懂的讀物,久而久之的,一些簡單的常用字他們都已經會寫了,雖然寫的歪歪扭扭,中間還夾雜着很多拼音,可大致卻還是能夠讀懂他們要表達的意思的。
他們寫信的時候,江子溪也會陪着他們一起給沈宵寫信,一天、兩天……直到不知不覺,寫的信已經裝滿了一個抽屜。
看着抽屜裏碼的整整齊齊的信紙,江子溪想,他應該就快要回來了吧。
……
在等待了一個月零十九天後,九月二十號的晚上的七點三十分,魏尋的妻子拎着一個垃圾桶下了樓,倒垃圾。
沈宵的身影隱沒在沒有燈光,漆黑一片的樓洞裏,他看着魏尋妻子倒完了垃圾,拎着垃圾桶朝着樓棟走來。
不遠處的路燈下,站着一高一矮兩道人影,他們不時的朝着這邊張望着,腳下是一地的菸頭,紅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夜晚當中分外顯眼,明明滅滅。
淡淡的煙味通過微風傳進了樓棟。
魏尋妻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棟中,昏暗路燈之下雕塑一樣的兩個人也總算有了動作。
菸蒂被扔在了地上,尚未熄滅的猩紅火焰被人用腳無情的碾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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