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尋醫問藥
蘇卿塵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得睡不着覺,睜着眼睛琢磨胡廣邈早上說得話。
“老夫早年聽一位在皇宮當差的故友說過,能做成轉歸丹的蠱蟲都是從雲疆進宮而來的。可皇宮之中對於巫蠱之術尤其警惕,幾年前曾一把大火燒了丹藥閣內的所有蠱蟲。再加上近幾年雲疆易主,時局動盪,也不曾聽聞進貢蠱蟲一說了。”
“母蠱難尋,且生養條件極其苛刻。一顆丹藥如今有價無市,若用此來牽制他人,代價太大。”
話雖如此,但那人是晉陽王季頊呀。
自先皇倉促離世,皇權大位卻沒留給功勞最大的季頊,反倒給了還未滿月的季琅。
新帝年幼,根本無法統領大顯。朝野上下都怕季頊奪位,也怕姜太后擅權奪政。西邊蠻族纔剛安定,百姓動盪不安,食不果腹,若再引得藩王之亂,則天下必將大禍。
季頊年僅十八,就登上皇陵對天發誓,願以周公自詡,輔佐新帝五年,□□定國,還大顯太平。
而今五年之期已到,他雖如約放權,卻沒離開京城,也沒有交出那三萬虎威軍軍權。
若一蘇卿塵這外人的視角來看大顯,覺得大勢早已離去,有心之人只需一個藉口,便可山呼海嘯般地推翻大顯。
她嘆了口氣,如今她所處的地方並非歷史書上的一頁記錄,如果戰亂爆發,真的是匹夫有責。
季頊這一趟蘇州之行,目的明確地想要撮合蘇嫣兒和桓瑜。蘇卿塵是看不懂這位權貴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他們二人的婚事,在季頊做的局中,到底佔據了多關鍵的位置。
如果書中季頊並未早逝,那他苦心孤詣地做的一切,是不是就真的成功了呢?
蘇卿塵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自喫進去那顆藥丸之後,除了入口火辣以外,至今還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可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賭這個藥就是假的,如果想續命,看來只能聽季頊的話,讓蘇嫣兒早日出府。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蘇家就必須是蘇嫣兒才符合他的要求嗎?
蘇卿塵咬着手指,盯着越來越亮的窗外,慢慢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白馬書院。
張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端坐在亭前念道:“涓涓不塞,將爲江河。熒熒不救,炎炎奈何。1衆位可知此話何意呀?”
蘇卿塵昨夜睡得太晚,一大清早根本睜不開眼睛。就連在書院門口瞧見了桓府的馬車,也沒力氣去逗他。
她杵着腦袋,闔上雙眼小憩,就聽見沈末明道:“即使是涓涓細流沒有被治理好,也將決口成爲江河。點點星火不及時撲滅,也將變爲熊熊烈焰。小事不多留意,就會釀成大禍。”
張先生連連點頭稱讚,他視線一擡就看見蘇卿塵差點就睡到桌子上了,便咳嗽了一聲道:“卿塵。”
蘇卿塵頭越來越低,早已陷入夢鄉。
張先生深吸了口氣,氣如洪鐘道:“蘇卿塵!”
睡覺被抓包的條件反射已經牢牢印刻在蘇卿塵的腦海裏,她當即站起身道:“到!”
張先生又重複了一遍原話,問道:“這句話末明剛剛已經給出瞭解釋,你再翻譯一遍吧。”
張先生的本意只是想讓蘇卿塵清醒一下,也並不是想多爲難她。
只是蘇卿塵剛站起來,腦子迷糊,聽到了沈末明的翻譯,心道這不便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嗎?還要再翻譯一遍?
她揉了揉眼睛說道:“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熾焚。2”
話音剛落,滿亭皆靜,不僅是座下同窗被震撼到了,就連張先生也瞠目結舌的盯着她。
意識到不對的蘇卿塵這才慢慢清醒過來,她後知後覺得想起大顯朝打油詩的文化水平,一不小心竟然暴露了學識。
張先生放下正在捋鬍鬚的手,問道:“這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蘇卿塵急中生智,想到了還在府中出行不便蘇嫣兒,便道:“這話是我妹妹說的,我與她相處久了,就耳濡目染學會了這些。”
她摸了摸鼻子又道:“我昨日回去跟他說了書院有個孤影亭,她還即興作詩道: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3。我也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反正就是背下來了。”
這首小學生都會背的古詩,對於文化水平極其貧瘠的大顯來說,實在是驚爲天人了。
張先生即刻決定,明天親自到蘇府來去,請蘇嫣兒來書院上學。
蘇卿塵也看開了,她雖然不明白季頊是怎麼想的,但每月一次的轉歸丹自己還是要喫的,先不要惹怒季頊,保命要緊。
好在胡廣邈昨日已經應允她,可以來藥鋪讀一些古籍,她不信蘇州神醫的近幾十年的藏書裏,翻不到一點關於轉歸丹的蛛絲馬跡。
日落黃昏,朱玉坐在東市藥鋪外無聊地打哈欠。蘇卿塵則跟着馬湘湘一起在藥鋪裏看書。
馬湘湘昨日聽聞她想看些有關雲疆蠱蟲的書,便回家把家裏的古籍盡數搬了過來。
蘇卿塵也曾想借幾本帶回去看,可巫蠱之術過於禁忌,若不小心被人抓了把柄可真就有口難言。
她將這些書分了分類,把一些玄之又玄的分了出去,只留下巫醫與雲疆藥之類的書。
來不及感嘆別人一穿越進去就金手指傍身,萬人迷附體,只有自己讀過書基本和沒讀過一樣,還被餵了毒藥,慘上加慘。
這些古籍紙張斑駁脆弱,雖在馬府保養得很好,但收進來之前就已經是殘本。
蘇卿塵艱難地去翻譯這些蠅頭小字,看得又慢又艱難,有些還是專用雲疆文字寫的。好在馬湘湘從小便於這些書打交道,大部分的字她都認得,也耐心地教於蘇卿塵。
古籍看得不快,但好在蘇卿塵記性不錯,每日回到臥房便將有用的部分抄在紙上。
不得不說古籍裏記錄的雲疆蟲藥,其施蠱方式與症狀實在是讓她大開眼界。除了常見的情人蠱、毒蠱、吸血蠱以外,一些聞所未聞的蠱蟲大有所在。
金蠶蠱,能幫人打掃衛生,看家護院;美人蠱,能讓人易容,變成美女;石頭蠱,能借刀殺人,把仇人變成活化石等等。
每到放課後,蘇卿塵便一頭扎進書裏,半是爲了找得解藥,半是因爲讀書上頭了。
蘇卿塵有意不去找蘇嫣兒的麻煩,讓這兩位有情人整日膩在一起。
蘇嫣兒不知道蘇卿塵每天都去查些什麼,但二人心照不宣地相安無事,蘇府也難得地平靜了好些日子。
直到半月之後——重陽大賞,蘇卿塵整日泡在古籍裏,還得到了胡神醫頗多點撥,儼然要成爲一個老學究了。
要不是朱玉把還在熬夜寫綱要的蘇卿塵拽去洗漱淨身,她都沒發現府內早已張燈結綵,歡慶重陽。
蘇卿塵躺在散滿花瓣的澡盆裏打了個哈欠問道:“重陽?我們一般都去做些什麼呀。”
她一現代人,還真沒過過重陽節,學得詩裏也往往是登高望遠,插茱萸罷了。
朱玉幫她用芝麻水洗頭髮,道:“可有意思了小姐,不僅從早到晚都有市集,北坡的菊花也開了滿山,各家小姐們都會去賞菊喝酒,踏青放風箏。到了晚上,大家都戴着面具出行,特別有趣。”
蘇卿塵的腦袋被朱玉按得舒服,她微眯起眼睛含笑聽完了朱玉興致勃勃的介紹,心中也不免期待起明日的重陽之行。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突然睜開了眼睛,暗道不好。
這段時間沉迷於學習,自己都快忘了在原書裏的這條故事線了。
明日的重陽節正是原主失手殺死靜姝公主,嫁禍給蘇嫣兒的劇情線。
在原書裏靜姝公主微服私訪,穿成普通姑娘的樣子,隨着蘇州貴女們一同吟詩作對,打成一片。
公主在不經意間搶了原主苦心經營的風頭,被原主怨恨在心,一路尾隨,趁機將其推入萬花湖中。
原主是不在了,按理說靜姝明日肯定會安然無恙,可不知爲何蘇卿塵總覺得心裏發慌。
“你可知府裏誰水性好嗎?”蘇卿塵問道。
被她沒來由的一問,朱玉疑惑道:“小姐是要學游水嗎?”
蘇卿塵搖頭道:“不,我就是突然有點擔心,你明天叫上個水性好的小廝跟我們一起吧。”
朱玉應道:“好的小姐。”
午日秋陽似火,曬得人頭暈腦脹,蘇卿塵只覺得胸悶氣短,獨自避開吵鬧的人羣,往近湖邊的樹林裏走去。
樹蔭之間的層層疊疊,溫度立即降了不少,蘇卿塵見遠近無人便扯了扯身上緊裹着的衣服,這才喘上了幾口氣。
遠處秋風吹過,將天邊的雲彩聚在一起,遮上了火紅的太陽,天頓時陰沉了不少。
蘇卿塵闔上雙眸,靜靠在樹幹上,享受着微風,臉上突然一涼。
她睜開眼睛,摸上那顆莫名其妙的水滴,起身擡眼向上看去。
雖有陰雲,可未見有雨要下。
她順勢看向樹頂,樹幹微動,好似有個淡青色的物件。
蘇卿塵隨即站得更遠了些,她眯起雙眼,仔細盯着那處,那靜謐的樹頂上突然閃過一個人影。
這麼高的地方,怎麼爬上去的人?
她抿了抿脣,正欲叫人過來,可腳下莫名一溼,好似踩進一窩水裏。
蘇卿塵差異地低頭看去,之間一隻慘白手抓住了自己的腳踝。
她瞬間毛骨悚然,順着那隻手看了過去,一張披頭散髮面容青灰的小臉,正面向她,露出一嘴白牙,笑得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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