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鉤爲信
蘇卿塵擡眼打量這地方,這屋子修得細長,四周無窗,陰暗至極,看不見出口在哪。只有正中沿路點燃了八根細長的火把,算是唯一的光亮所在。
在這些紅黃的光亮盡頭,有一個身穿虎皮大衣,斜倚在獸皮椅子上的男人,此刻正用一把小刀削着蘋果,目不斜視。
而那主座頂上的黑匾額則刻着血紅色的——虎威堂。
蘇卿塵想起了百事亨被砍頭那日,姜捕頭就提到過這位虎威堂的堂主是孫百勝。
可自己爲什麼被當成蘇嫣兒綁了,還被堵住了嘴,她如今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蘇卿塵掙扎着吱嗚了兩聲,身邊的打手纔將她嘴裏的粗布拿出來。
她緩了口氣,乾笑着解釋道:“大哥,誤會啊,我不是蘇嫣兒,你們綁錯人了。”
孫百勝轉過身來,一張黑黃的臉上從左額到嘴角有一道長疤,看着已經癒合多年,但仍是能感覺到觸目驚心。
他削了一塊蘋果放到嘴裏,拿着小刀指着蘇卿塵道:“綁錯人了,不是你的侍女告訴我,你今天還要買糧食嗎?既然是談生意,那就要開誠佈公,請你過來面對面的聊。”
侍女?蘇卿塵腦子一懵,寧雲閣哪有膽子那麼大的侍女,她遲疑道:“是錦繡?”
孫百勝笑道:“二小姐別裝模作樣了,你上次就以買糧食爲幌子,不僅沒讓我掙到錢,還讓折了一個兄弟,你說這筆賬該怎麼算?”
把蘇嫣兒的鍋扣在自己腦袋頂上,她連道:“你真的認錯了,蘇嫣兒是我府上的妹妹,我是她姐蘇卿塵。她所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還能另尋苦主嗎?”
孫百勝聽完,猶疑了一下,他招呼下屬問道:“哦?真綁錯了?”
那屬下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急中生智道:“老大,後面院子裏有了各家貴女的畫像,我去把它拿出來比對一下。”
蘇卿塵聞言連連點頭,見那褐色衣服的屬下跑了下去,她心中還是焦慮萬分。
先不說這個孫百勝是什麼來頭,自己這一路上也告訴任何人行蹤,現在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微微傾頭仔細打量着這個地方,只是四周隱蔽無光,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那褐衣手下忙端着一副畫卷跑了上來,雙手呈給孫百勝看,又低語道:“大哥,她的確不像。”
孫百勝這種潑皮頭子那管得上這個,他“嘖”了一聲,揮開眼前的畫卷道:“我孫百勝從不做賠本的買賣,蘇嫣兒再怎麼說也是你蘇家的人,那就辛苦你替妹妹受過,讓蘇府拿銀子來贖吧。”
若是上報蘇府,定會鬧出不小的動靜來。不僅會連累了朱玉,而且未出閣的女兒家失蹤一天一夜,之後肯定會落人口實。
自己本來就還沒在蘇州府站住腳,這事惹出來,對她百害無利。
蘇卿塵咬牙暗道,蘇嫣兒這局棋下的好,哪怕最後發現是她搗的鬼,她只需把錦繡推出來,自己絕對能摘得乾淨。
孫百勝見她不接話,用小刀敲了敲磚地道:“怎麼了大小姐,你不會是軟的不喫喫硬的吧。”
蘇卿塵向前一躬身,懷中的玉鉤正好硌到了自己。她靈光一閃,張嘴道:“當然不是,我剛剛只是有些擔心,要是要不來錢怎麼辦?”
孫百勝一聽便笑了:“大小姐是讀書讀傻了吧,你的命在我手裏捏着,我還能要不到錢?”
蘇卿塵轉過身來,殷切道:“孫大哥手眼通天,想搞到點錢還不是輕而易舉。只是蘇大哥,你知道我的妹夫是誰嗎?”
“啊?”孫百勝一懵,他轉過頭來問屬下:“蘇家小姐出嫁了嗎?”
那褐衣屬下也撓頭道:“我沒聽說呀,倒是聽過她之前有過婚約,但不是黃了嗎?”
蘇卿塵接過話來:“對,沒錯,就是之前與桓小王爺的婚約。在你們這幫外人看來是黃了,可人家倆早就芳心暗許,成雙入對了。”
見孫百勝還是不信,蘇卿塵添油加醋道:“孫大哥,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想不到桓小王爺爲什麼要從京城遠調到蘇州來吧。”
“要是沒有這層關係,你綁了我管蘇府要錢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可現在,這蘇府的錢你還敢要嗎?”
桓瑜是新任的蘇州巡撫,先不說蘇卿塵的消息準不準,可他們這幫潑皮無賴最忌諱的就是與朝廷打交道。要是一不小心真被盯上了,那他們的好日子就徹底沒了。
孫百勝見到嘴的鴨子要飛,便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一分錢都拿不到,還得把你安然無恙地送回蘇府了?”
蘇卿塵早有準備道:“孫大哥你別生氣,我知道這件事情是蘇府有錯在先,你綁了我也是給自己討個補償。”
她動了動肩膀道:“我先替蘇嫣兒向您陪個不是,我回蘇府時間短,手裏只攢了五百兩白銀,孫大哥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都孝敬給您。”
五百兩白銀讓孫百勝在蘇州橫行兩年都不在話下,他直了身子道:“此話當真?”
蘇卿塵忙點頭保證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呀。”
孫百勝清了清嗓子道:“果然還是蘇府的大小姐,有氣魄!那我就不繞圈子了,把錢給我,就放了你。”
蘇卿塵見他上套,便故意道:“這簡單,只是我這就被綁過來,身上也沒準備銀子,您能讓我回去取嗎?”
孫百勝大笑一聲:“大小姐莫不是把我當成傻子了,把你放回去?我豈不是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蘇卿塵見狀乾笑道:“那這樣吧孫大哥,你將我懷中的玉鉤交給我的侍女朱玉。她這丫頭笨頭笨腦的,我得給她留句話,讓她取了這五百兩銀子過來找你,孫大哥你看怎麼樣?”
孫百勝問道:“蘇大小姐別耍心眼,你要給你的侍女留話可以,但必須說出來,由我們寫在紙上。”
蘇卿塵頷首道:“孫大哥你放心,你們就把玉佩交到她手上,告訴她是她家小姐叫她來取五百兩銀子的。”
“我這丫頭心思單純,有時候得把話說在面上她才能懂,這就麻煩孫大哥了。”
孫百勝對蘇卿塵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叫那人把她懷中的玉鉤拿出來。
孫百勝接過玉鉤放在掌心,藉着火光仔細觀察了,發現那玉鉤通體翠綠,雕工精緻,價值不菲,能隱約看出雕了一條龍。
他大驚道:“這是你的?”
蘇傾塵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問,便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話告訴他:“孫大哥這事兒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這玉是我那妹妹抵給我的。成色雖然是上佳,但上面雕的這個東西屬實讓人賣不出去,我在西市溜達了兩三天,也不敢將它拿出來。”
蘇卿塵清了清嗓子問道:“您要是喜歡這個,不如我也抵給您?”
這東西一看就是出自皇室,到哪兒都是燙手的山芋。孫百勝雖然愛財,但也不至於到不要命的程度,他搓了搓掌心的玉鉤道:“我孫百勝雖是弄堂裏的人,但也不是那不講究的。既然大小姐你都這樣有魄力,那我也不能含糊。”
他攤開手,招呼身邊的手下把玉鉤拿走道:“快去幫蘇大小姐送信兒去,這地方又幹又冷,別讓大小姐等急了。”
那手下二話沒說忙接過玉鉤,順着孫百勝身後的小門跑了出去。
蘇卿塵目送那人走出自己的視線後,才悄無聲息的鬆了口氣。如今該做的都做了,她只能祈禱一切順利。
入夜,風聲呼嘯,陰雲遮月,雷鳴方起,看着天氣暴雨將臨盆而下。
禮部侍郎宅院斜對的一處高樓裏,此時燈火通明,遠看能見到一人影正在伏案而書。
中書省遞來的奏摺如座小山一般堆滿了案几,季頊捏了捏眉心,垂首看向湖廣兩地關於近日百姓造反的摺子。
當地巡撫已派兵去鎮壓,上報到朝廷的原因永遠都是課稅過重所致,幾省聯名請願,望降低稅額,開國庫補貼百姓。
季頊將奏摺攤在桌子上,闔眸沉沉地嘆了口氣。
門外“咚咚咚”傳來三聲敲門聲,王廈道:“王爺,有個侍女拿着您的玉鉤去了禮部侍郎門口,被我們攔下來了。”
“侍女?”季頊睜開眼睛問道:“蘇家的?”
王廈道:“是蘇家大小姐的侍女,不肯把魚鉤交給我,說是一定要當面交給公主。”
季頊眉頭微蹙,他起身道:“叫她去書房等着。”
外面雷聲大作,暴雨如注,季頊披着雨披,推開了書房的門。
一股寒氣瞬間捲進,駭得朱玉猛地顫抖了一下,她回首看見來人竟是季頊,忙跪地行禮道:“王……王爺安好。”
季頊示意王廈去關門,轉身做到主位上,垂眼問道:“蘇卿塵叫你來的?”
朱玉登時淚如雨下,哽咽道:“求王爺救救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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